第41章 除掉魔尊
青山青，里水长，公主嫁魔王。
当童谣从楚国的都城传唱到边境时，送嫁的队伍已经出了楚国，行过乌洱沟，离朱暗山近了。
说是近，实则还有百余里。
天气渐冷，初夏的夜晚飘雪。
十里素妆，凤冠霞帔，行伍首尾皆白，唯有中间一点红，是公主所在的凤辇。
凤辇前以两架壮硕白马牵引，金凤口衔明珠展翅落于轿顶，四面龙凤纹样的帘幔轻垂。
哗啦，是风吹起凤辇上的琉璃帘珠相撞，恍若落雨声。
呜呼，是凤辇内公主在呜咽。
呜咽声已经断断续续持续了半个月，侍卫莫不摇头叹息。
他们可怜的五公主啊，就要白白送命给魔王啦。
任谁不叹惋，二八年华，豆蔻梢头，一国公主，竟要落个如此下场！
唉。
凤辇内再度传出一声叹息，侍卫们纷纷跟着叹气。
五公主顶着凤冠，托腮斜倚小几，没忍住，她又长叹了一口气。
“我的好珠儿，你能不能别哭了？再哭下去，别人真以为大家是来给我送葬的了。”
辇内一侧跪坐着一个粉面少女，正用衣袖擦泪，呜咽声正是从她口中传出。
见她衣袖湿了大片，五公主想从身上找个手帕给她擦泪，没找着。
她下榻蹲在少女面前，拿婚服袖子擦了擦她的脸，衣袖上瞬间濡开一片深色。
五公主拉着少女阿珠的手晃了晃：“别哭啦，我们就要到圣明山了。”
阿珠闻言，开始新一轮落泪，哀哀道：“公主，你当真非得嫁给那个劳什子魔尊么？”
“这是王命，我怎敢不从？”五公主拍了拍阿珠的手掌，“好了阿珠，不要为我伤心，从我出生，我便明白我的命运。”
五公主的声音里没有伤感，她望着纷飞帘幔缝隙中露出的未知前方，水杏般的眼中摇曳着忐忑……外加一丝期待。
一声冷哼，阿珠身侧同样跪坐着一个跟她一般打扮的女子，看起来比阿珠冷静得多。
五公主好声好气：“玉玉，你快劝劝阿珠，让她别哭了。”
梁玉眉一抬，瞪住阿珠：“哭什么哭，再哭你就回去。”
哪有这么劝人的！
可阿珠真被梁玉吼住了，耸着肩吸吸鼻子，眼泪珠子倒是没再往下掉。
五公主暗自朝梁玉竖起大拇指。
梁玉高冷一笑。
虽然穿着婢女的衣服，她这样子属实不像宫里出来的婢女，哪有半点低眉顺目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没受过半分委屈的山大王。
日夜兼程，已经快坐了半个多月的马车，屁股都快颠出茧了还没到。
要是让她自己飞，不用半天就到了，可是出于某些原因，她只能缩在这马车上，跟车外士兵慢慢磨蹭。
五公主挺直腰杆，右手捶了捶腰，左手挑开纱帘，一片雪花落到她手心。
阿珠不知是紧张还是冷得，牙齿打颤，格格响，梁玉面无表情盘腿坐着，看样子是在调息。
五公主只是望着外面越发阴沉的天色，她凝神感受冰冷空气停留在皮肤上的感觉，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近了。
那一日，凤窝山崩，山间高湖奔涌而下淹没整个玲珑城，通天劫下，新凤垂死。
凤凰绝迹，各妖族群龙无首，被魔兵赶尽杀绝，妖族亡了。
魔族并下妖族的地盘，以为妖界秀美的山水会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谁知，百年间，被魔族侵占的妖界逐渐变成了和魔界一般的地方。
路上马匹嘶鸣，任凭鞭抽人唤不肯进，空气愈冷，路旁荒木杂草，好不凄清。
再往前车马不能行，开路的将军也没了办法。
年轻的小将军一身银色甲衣未曾见血，身下骏马走过最远的路便是护驾公主出嫁。
他跳下马，走过半列队伍，走到中间的公主凤辇边。
“公主，前面要换成水路了，微臣只能送到这里。”
半透的龙凤纹样帘幔间，戴着凤冠的女子颔首，轻声道：“那便送到这里吧。”
将军只觉得女子纤细的脖颈好似一杆脆弱芦苇，在风里飘摇。
他不敢多看，随即转过头，只听见公主轻柔的嗓音。
“阿珠，你跟他们回去吧。”
“公主！”阿珠急了眼。
“你跟他们走。”
阿珠被推下车，马蹄声纷乱，有人将她带走，商芜端坐，凤辇外的小将军还没有离开。
他说：“公主保重。”
商芜颔首：“将军保重。”
“回程！”将军一声高喝，百马齐齐嘶鸣，数不清的马蹄踏地声过后，山林恢复死寂。
送行的队伍走了，留下水边一顶孤零零的凤辇，还有凤辇里身着喜服的五公主。
他们都知道，五公主是回不去了。
自魔族并下妖族，气焰更甚，人族冥族拜低，每三年都要向魔族进贡一次。
金银财宝，绫罗绸缎，仙器地材，童子童女，成群结队送入朱暗山，说是献祭也不为过。
人族今年的祭品就是楚国的五公主。
可怜的五公主在得知自己将要被献给魔王后，三个月内上了三次吊，绝了四次食，跳了五次湖——都被救回来了，除了最后一次她半夜饿得头晕眼花，想去小厨房摸些吃的。
路过院里的水缸，水缸里倒映着一轮圆月，她望着水波里如梦似幻的月亮，顿感凄凉。
守门的侍卫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五公主最后会自溺于院内一个小小的水缸。
要是早来一步，或许可以救下她。
商芜接到指令到楚王国的时候，五公主已经在缸里淹死了。
她眼睁睁看着冥差把魂勾走。
五公主宁肯了却自己的性命，也不愿意成为魔王的祭品。
商芜心说不管妖族还是人族，这五公主都是倒霉头子，每次最倒霉的事都让她碰上了。
然后她接到的指令是，变换成五公主的样貌，顶替她的位置，替她嫁入魔界。
听见外面安静下来，商芜终于长出一口气，放松了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动手拆除头顶上的凤冠。
梁玉瞥了她一眼，商芜正忙着拆下缠上头发的珠钗，她说：“头发打结摘不下来，快来帮帮我。”
梁玉无语，弯弯手指，一道亮光闪过，商芜头顶珠钗全不见了。
装人几天，忘了这茬。
她是有法术的，还是仙法。
商芜跟梁玉下了凤辇，梁玉说：“若不是亲眼所见真难以相信，山水秀美的妖界竟会变成这般模样。”
迎面是茫茫看不到尽头的水。
黑的，看不到尽头的水域。
商芜暗自扣紧了手。
她也没想到。
不过百年，这个世界天翻地覆了。
天渐黑，她们在岸边等着。
无星无月，黑天里，一点冷蓝的光在水面飘动，商芜和梁玉对视一眼，船来了。
那光越来越近，最后静静停在岸边。
船体纯黑，与水面一色，要不是船上悬着的□□笼，压根看不见这艘靠近的船。
梁玉躬下身去行了个大礼：“人族来贡。”
船上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遥遥问：“所贡何物？”
梁玉抖着嗓音：“楚国五公主。”
船上传来桀桀怪响，像是笑声。
“上来罢，人族贡品。”
商芜将凤冠顶回头上，对梁玉说：“我先上船。”
她踏上船板，梁玉正要上来，船却悠悠转开了。
梁玉表情一冷，脚尖一点便要飞身上船，还没碰上船身，当啷一声，好像金戈相撞，梁玉被弹飞了。
商芜表情抽搐，去拉她的手停在半空。
她大声问：“本公主的侍女可否同行？”
船上回复：“不可。”
这她就没办法了。
商芜向梁玉投去无奈一眼，眼见船越来越远，梁玉在岸边身影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茫茫夜幕里。
黑水茫茫，孤身一人，商芜提着的心却放下了一半。
船很小，顶多算加了篷的小舟。
商芜咚咚敲船板，传来沉闷的声音，船上没有别人，那声音不知从何来。
魔族装神弄鬼的把戏越来越多了。
水面无风，黑船悠悠穿行在黑水上，船上□□笼也轻轻晃着。
她站在船头，摘下头上凤冠扔进水里，金玉妆成的凤冠无声无息被黑水吞没。
商芜猜到这不是普通的水。
她很淡定，穿越两次，她别的没学到，淡定是越来越淡定了。
淡定到就算一睁眼又是完全陌生的场景，又换成一个从来没印象的角色，她也能迅速接受现实。
从通天劫里醒来时，她以为异世种种是一场梦，可梦还能读档吗？
【剧情有点老套啊】
【现在读者不吃这一套了吧，大家都想看更刺激的，哪有主角完事都想跑的】
……
手机一连收到几条新消息。
【是真的】
她打下三个字。又删除。
她要怎么证明梦是真的？
醒来是早晨七点，正常的工作日清晨。
商芜迅速起床，在楼下便利店拿了一个三明治并让前台帮忙微波，在到地铁站前啃完三明治，等待八点一十那趟地铁。
挤在早八地铁的人堆里，她一阵阵恍惚。
嘴里还有三明治里烤焦培根的味道，右手中指上长期握笔的厚茧也在，地铁上嘈杂的手机外放音如此真实。
如果这一秒所处的一切是真的。
那什么是假的？
恍惚两天，稿子挨了组长几顿批，她终于决定将梦里遇到的一切记录下来。
左思右想，她把文档发给好友，对方以为这是她新写的漫画大纲，毫不留情挑了堆刺。
要她怎么说？这些是她梦见的还是真的？
她拿着中学那些本子上的涂画设定打底，勾了一个月线稿，打算把她在梦里经历的这些都画下来。
过了一个月，她的生活一如往常，一切似乎真是梦。
她和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戛然而止。停在她离开的瞬间。
那两只一触即分的手。
然后呢？她走了然后呢？
她想不到要怎么往下发展。
那天晚上，她躺在一堆稿纸上，又把黄皮本打开。
“是你说的，想与我感同身受。”
他的声音还响在耳边。
纸上的他，无论如何描摹，始终不像。
她没办法画出他在梦里的样子。
如果她能回来，还能再回到那里吗？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商芜忍不住给自己暴打一顿，她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是空调不舒服还是网上冲浪不好玩？
她怎么会想要回来？？？
就在那天，那夜醒来，她又收到一个大惊喜，她确认了。
现实不是梦，异世也不是梦。
这他娘都是真的！
哈，她又回来了。
这次她的身份是仙族。
一个身负重任的仙女。
她的重任是，除掉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