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火上心头
世界越久,她越是会怀疑,到底现在的经历是虚幻的,还是她关于现实生活的记忆是假的,毕竟她在这个世界感受如此真实。
南江望的话是一种印证,至少她曾经的生活不是假的。
她也许就是他匆匆一瞥中穿梭在方形小块中的蚂蚁。
可就是这样小的蚂蚁创造了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中的角色又因为机缘巧合的设定窥见更高维度的一角。
套中套中套。
与南江望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尤其是在知道他别有居心的情况下。
南江望约她出来的目的,是跟她做交易。
他说他有避劫的办法,既不让她受伤,也不让南江月为她受伤。
交换条件是他需要一瓣从她神魂剥离的孽火。
商芜没有马上答应,她说再考虑一下。
从山上下来回到寝宫,夜依然深,商芜脚步匆匆走到书桌上再翻开那本从藏经楼偷来的书。
前几天她随便翻看的时候看到书里面有一行很不起眼的笔记。
“魔血,孽火,九转莲花盏,三者齐备,可引通天劫。”
通天劫到底是啥玩意儿?
还能集齐神龙召唤?
听完南江望的描述,她心里更蹊跷。
如果真照他说的,她非但不应该避开通天劫,她还得想办法亲身看看,万一真能看到南江望说的那些。
就算回不去,让她看一眼也好啊。
怀着满腹心思,商芜准备上床睡觉,刚躺下,又被吓一大跳。
床帐里面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双金瞳冷冷瞧着她。
她惊吓:“哎哟我的妈,尊上你怎么老突然出现在床上!”
“本尊已经在这待了半个时辰。”
“……”
姬汜起身,月光在他身上拉开一道明暗的分割线。
“你去了哪里?”
商芜望天:“……天热睡不着,出去走了走。”
“和谁?”
“我自己。”她面不改色心不跳。
姬汜看她片刻,断言。
“你在说谎。”
他牵起商芜衣服上的绑带,一扯,商芜整个人倒向他,他顺势将她压在身下,一手抓着她腕压在她胸前,一手撑在她耳侧。
商芜猝不及防就成了困在他怀里的鸟。
他没使力,没用劲,似乎只是想换个姿势好好看她,这个姿势下,她的目光无法闪避,他望着她,银灰长睫下的金瞳里含着暗沉的光。
“你去见了一个人,”他说,“是你的同族。”
自从商芜法力恢复之后,他再难清晰听见她的心声,模模糊糊,隔了一层。
世间凡是人心,没什么难懂的。
锦绣成堆浮华枝头烂死,追名逐利徒拥一世虚名。
可他看不懂她,即便能看到她的心,他也不知她情由何起,爱从何来。
他说:“你总是说谎。”
“我没有。”
“这句亦是假话。”
商芜哑声,半晌,讷讷道:“有时候说谎是为了自保。”
姬汜两手挟着她,她分毫不能动。
他问:“你对我有几句真?”
商芜挣扎几下,发现根本动不了,别说法力悬殊,单纯拼体力他们也不是一个量级的。
她生生被压出了火,抿唇:“尊上并不在乎吧。”
姬汜眸光一冷。
“从见尊上的第一面,尊上就告知我,我的性命对尊上来说如同草芥般微贱,”商芜语气平淡,“诚然如此,尊上一高兴,囚我神魂,夺去我求死的权力,探我心声如入无人之地。”
她望着他,“我连生死都不能自主,我的话是真是假又有何妨?”
商芜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能感受到每说一句话周围骤降八度的气温。
趁姬汜稍一卸力,她从挣开他的束缚,撑着床坐起来。
姬汜看着她:“这些是你一直想说的。”
“是。”
“你怨恨我?”
怨恨吗?
商芜解释:“不是怨恨,是有点牙痒痒的恨。”
姬汜:“原来你说的爱亦是假。”
“那是真的!”
马上补充,“恨得牙痒痒也是真的。”
魔尊大人不理解了。
别说姬汜不理解,商芜自己也不理解。
她干嘛跟他扯这些,他们都不在一个维度,跟他扯这些有个屁用?
姬汜坐在床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月光洒了他半身,银发流肩,莹莹的光。
十分梦幻美好的画面,要是气氛不这么诡异就好了。
这些话换在平时她是绝对不会说的,刚才不知道怎么,脱口而出。
商芜并不慌张,脑子里甚至掠过与南江望对话的场景。
一直郁结在心头的种种事件忽然流动起来,时机到了。
窗外虫鸣没了。
她想是时候再说起这件事。
于是她说了。
“我七月将与南江月大婚,举族皆知,不知尊上知不知?”
空气静得落针可闻。
姬汜背向她,广袖垂在床侧,充耳不闻。
商芜觉得他是故意的。
顶着重重威压,她继续火上浇油:“我大婚那日,尊上不可再像过去几日一样出现在我房中。”
终于,姬汜脊背挺直,站起来,面对她的影子落在床前。
“你在存心激怒本尊。”
他的声音淡淡的,周身渗出的沉沉寒意,比六月飞雪还冷。
也许是吧,她也魔怔了。
“我不能选尊上的。”
“本尊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不能。”
滔天怒火是什么样的呢?她只看见眼前的魔尊牵起唇角。
他说:“你终是找回了自己的位置。”
“……”
“你决心背叛我。”
“未有选择,谈何背叛呢?”
商芜话音将落,那一刻,连唇角冰封的笑意都消弭了。
他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死物。
要说,她还要说。
她说:“尊上,我还有一事相求。”
“……”
“近日听闻魔兵动向,我希魔族放妖族一马,若此战终不可避,我实难两全。”
“为何求我?”
“为我族。”
“你族。”姬汜嚼着这两字。
商芜说:“为我妖族。”
姬汜大笑。
扬袖,疾风骤起,殿内珠帘断裂,落雨般噼里啪啦片响。
商芜被吹起的床帐蒙了脸,再扯开,玉白的帘珠滚到床边。
眼前已空无一人。
他走了。
等确认完这件事,商芜颓然倒在床上。
话说到这份上,试探底线试探到这个地步,就差一脚出线了。
姬汜大怒之下竟然只是甩手走人。
不出她所料,又出乎意料。
她可以安安心心和南江月大婚了。
他不会再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商芜将脸埋在冰凉的被子里,抽泣的鼻尖还闻到天丝锦织成的缎面上,淡淡的银莲味道。
大婚的花街从玲珑城绵延到雾山,迢迢数百里。
坐在銮驾上,四面白云缭绕,商芜往下看,地面上一路花团锦簇。
她属实没想到,穿个越她非但要被迫把婚结了,还要在天上走花路。
她已经为这荒唐的婚事折腾了小半个月,终于进行到最后一项。
她现在就在去雾山拜谒南江氏家祖的路上。
拜完祖,大婚仪式的准备工作就算是做完了,如果不出意外,之后就可以安安心心等南江月那个倒霉蛋履行他命定的职责。
只不过,这个意外,怕是要出的。
南江氏的祠堂在雾山半山间一个开凿出的山洞里,还煞费苦心将从山脚上山的路修得平整好走。
就算再好走,也是爬山啊。
商芜再度累得半死。
她想不通,明明都是妖怪了,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法术不用,硬生生要拿两条腿爬山。
走在她前面两步的南江月好像听见了她的想法,放慢脚步,与她并肩。
“雾山山间的雾气有毒,在此间动用法力,会向内自损。”
“爬山爬这么累就不损了?”
南江月对她颇为无奈:“我总感觉你不似从前。”
商芜扶着膝盖喘气:“你以前跟我很熟吗?”
“不熟。”
“那你怎么知道我以前什么样?”
南江月不理她了。
商芜最近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那就是吃饭睡觉逗南江月。
要说实在的,南江月这妖不是一般的复杂。
别人看他公子如玉,她之前以为他是装的,后来发现又不全是装的。
这人听祖训,守族规,做事有点骨气。
偏偏扒开千万层表面功夫,最底下又有那么点叛逆。
复杂,真复杂,姓南江的没一个简单妖。
好不容易大中午爬到半山腰的祠堂,午饭当然是没得吃的。
南江望早在祠堂里等着。
他依然穿着那身墨竹袍,脸色差得像马上要撒手人寰的样子,商芜刚踏进祠堂高高的门槛,抬头就看见他遥遥投递来的信号。
四下看看,一众长老都在。
商芜颇心虚。
不会吧,不会真要在这地方偷鸡摸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