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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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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庆同纪子怀锒铛下狱,但许多人、事情还没有问清楚。

    这么多的方解石,一船一船地运送至各个州,什么人敢接手,最后又流落到什么地方。

    这件事难道仅凭这两人就能秘密运送这么多年么?朝廷难道没有察觉吗?

    那一百多名工匠究竟在何处?

    为什么赵渡要按下巢湖泄水口一事?

    巢湖,这么大的雨!糟糕!

    裴愈急匆匆向赵渡请示,“殿下,巢湖臣得去看看。”

    廊上,赵渡走在他身前,回过头看着他,两旁是潇潇雨幕和泛着泥土味儿的湿意,很有意境。

    “去休息吧,巢湖已经安排人守着了。”

    裴愈独自回了院中,连日来奔波城里和芦花镇让他很疲惫,几乎每天只能睡上2、3个时辰。

    州里事务繁多,他几乎是脚不沾地,巡视难民所,检查粮仓,巢湖引渠

    雨小了很多,远处天青色的雨烟袅袅。

    此时难得又惬意,裴愈的心却得不到片刻安宁。

    当年纪子怀勤读苦学,清高读书人,在权力和钱财的漩涡里迷失自我,一步错步步错,乃至于今天这个地步。

    而自己,是否也会像他一样,人至高位,而忘记本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清新花香,微风拂面。

    在脑海中病态似的强迫自己一遍遍回忆那窜至数丈的烈火,染红地砖的血,凄厉的惨叫。

    他固步自封,画地为牢。

    裴愈坐了会儿,为了杜绝自己的胡思乱想,干脆去牢中看看纪子怀。

    大牢内水迹未干,浓郁的血腥味尚未散去。

    纪子怀畏缩在墙角,疑神疑鬼地盯着每一角落。

    本来应该在牢中的一百多工匠,皆消失不见,他怎能不怕?

    光线昏暗,牢道尽头传来铁锁咔哒声,一名官兵手持火把而来。

    纪子怀辨认出此人,神色疯魔喃喃道。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那名官兵蹲下,视线与他平视。

    “纪大人,别急着叫”

    纪子怀猛地捂住嘴,慌张点头。

    “主子体谅你多年幸苦,发慈悲留你个全尸”官兵笑眯眯地说。

    “不不不不,大人”纪子怀狗爬似的爬向门口,“大人,求您告诉主子一声,我绝对不会供出他,天地可鉴,大人,您放过我吧。”

    “纪大人”官兵不耐烦地啧了声,“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想活命呢?”

    “我怎么不想活啊,我战战兢兢这么多年,钱财我是没少拿,可我一言一行都是安排主子安排来的呀。”

    “是么,你有多辛苦跟我有何干系?你猜你的妻女想不想活?”

    “你若是不想活,他们便可活!”

    纪子怀顿时愣住,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咆哮道,“你们这群畜生!”

    裴愈刚进牢房便打了个寒蝉,这里异常阴冷,一道道通往的门看不到尽头,像是通往深渊。

    “劳烦带下路,我有几句话想问问纪大人。”

    狱卒恭敬又为难,朝身后看了一眼,压低音量说,“大人,这不合规矩呀!”

    裴愈当然知道这不合规矩,他是水部郎中,不是刑部郎中,也不是太子,更无权直接插手睦州官员审问一事。

    “这位小哥,我就是问些州里之前的公事,其他不会多言”裴愈拱了拱手。

    狱卒看了看他,“行吧,不过裴大人尽快,要是狱吏发现了,小的可就遭殃了。”

    幽暗的牢道再次响起脚步声,那名官兵恶狠狠地看了眼纪子怀,警告道。

    “管好你的嘴!”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简直令人作呕,裴愈差点没吐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进牢狱,他想到,书上诚不欺我,经年累月的血腥竟然散不去。

    通道狭小无比弯弯绕绕,连他都要微微低着头,估摸着要是赵渡可能得弯腰。

    裴愈持着火把顺阶而下,牢里空荡荡的,他捂住口鼻到处观望。

    行至某处时,看到腐朽潮湿墙壁上挂着两只火把,他没多想,继续朝前走。

    没走几步,他看到了纪子怀。

    纪子怀显然冷静了许多,衣着单薄布满脏污,他看到裴愈一点儿也不意外,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裴愈静静站至门口,跳动的火光衬得他格外儒雅温和。

    “纪大人”裴愈淡淡开口。

    半晌,纪子怀有气无力道。

    “裴大人,是来看我的笑话么。”

    “我这人以前喜欢看热闹”裴愈笑了笑,并无嘲讽之意,“但最不屑做的就是落井下石,谁没有落难的时候呢?”

    “是啊,谁没有落难的时候呢”纪子怀感叹,“既然你不是来看笑话的,那就是有事情想问,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纪大人聪明”裴愈继续道,“那一百多名工匠是否还活着?”

    纪子怀摇摇头,“我不知道”

    裴愈也不勉强,“那你告诉我,应该在何处去找?”

    此时,牢道尽头,一抹寒光隐匿在黑暗中。

    “我不知道”

    “纪大人,你若说出他们的下落,我便求陛下和太子殿下”裴愈轻声说,“或许你还能活”

    半晌,纪子怀痴痴笑出声。

    “我真的不知道啊,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

    裴愈蹙起眉头,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你们?还有谁?李大庆?”

    纪子怀走到牢房门前,眼神悲戚。

    “有没有谁重要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当年我就不该答应李大庆私自采矿,杀头诛九族这般大罪你就是求了陛下,我难道还能逃脱了不成?”

    话毕,裴愈倏地睁大了眼睛。

    “只是可怜我那妻女”纪子怀双膝跪地,颗颗清泪落了下来,“我已无活路可言,只求裴大人能够在陛下和太子面前美言几句,放他们一条生路。”

    这时,狱卒在牢道口小声叫着。

    “裴大人,时辰到了,您请出来罢。”

    纪子怀望着裴愈,绝望和认命从眼神中溢出。

    裴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重重点了点头。

    临走时,裴愈交代狱卒道。

    “看好纪大人,他的每餐吃食都要检查有无毒,任何人不得探视,这是太子的令!”

    狱卒点点头,连忙道是。

    裴愈走后,那名官兵慢悠悠地从角落走了出来。

    “看来今日杀不了你了”

    纪子怀瘫软在地不做任何回应,像是活死人一般。

    “既然你还想你妻女活,那便自行了断吧。”

    裴愈出来之后策马疾行,一路赶回知府院。

    他面色平静,心底却波涛不止。

    方才在狱中,纪子怀那番话。

    裴愈步履极快,忽视府里众干问候之人,直奔赵渡所居住的陶然苑。

    院门口两名持刀侍卫拦下他。

    裴愈脸色焦急,“求见太子殿下”

    “殿下一个时辰前去了巢湖”

    雨又淅淅沥沥地下来了,整个天地朦胧在水汽之中。

    一个时辰后,巢湖。

    巢湖水量肉眼可见地涨了一截,下头的官兵的忙不迭地在挖渠,裴愈急匆匆下马拦下一名官兵。

    “殿下呢,殿下何处?”

    官兵指了指不远处搭建的雨棚。

    裴愈淌着泥水,跑至半途,赵渡疾步走了出来。

    “怎么全身湿透,拿毯子来。”

    一路风吹雨淋,裴愈脸色苍白嘴唇青紫,缕缕湿发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看上去十分凄惨。

    “殿下,臣有事启奏”他气喘吁吁道。

    众人被屏退,雨棚中只剩下赵渡和裴愈两人。

    裴愈完完整整地把纪子怀在牢中所说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

    “有没有谁重要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当年我就不该答应李大庆私自采矿,杀头诛九族这般大罪你就是求了陛下,我难道还能逃脱了不成?”

    赵渡递给裴愈温热的茶水,脱口而出。

    “有人想杀我?”

    裴愈握着茶杯,重重点头。

    事态已经不是简单的官民勾结私自采矿之事,藏头话里明晃晃的暗示昭然若揭。

    “来人”赵渡唤道。

    顷刻间,两名黑衣男子犹如鬼魅般走了进来。

    “殿下”男子双膝跪地请安。

    皇室贵族皆有贴身侍卫,或明或暗贴身保护,但这两人,裴愈从未在赵渡身边见过,哪知赵渡接下来的话十分惊人。

    “牢中有无异样?”

    裴愈:??

    “回主子的话,牢房中并无异样。”

    裴愈:??

    “牢中诸事仔细说一遍”

    两名男子事无巨细一字不差地完整地复述了遍裴愈同纪子怀整个对话,还包括了狱卒的对话。

    裴愈不知道这两人是如何进去牢房的,又想起这么多日他夜里晨间往返于芦花镇和州里之事,赵渡装作不知丝毫不提。

    他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带着我的令,即刻赶到牢中,牢里众干人等换成暗卫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纪子怀。”

    “是”

    两人犹如一缕烟,眨眼遍消失不见。

    裴愈垂着眸子静静喝茶,打湿的睫毛根部粘连在块,尾端形成一个小小的倒三角,梢处很翘,衬得眉眼格外清晰。鼻尖微红,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

    少顷,他开口道。

    “殿下,为何要派人跟着我?”

    裴愈深知这样问大不敬,但实在是为自己所作所为时时刻刻暴露在他人眼下而感到愤怒。

    “船上一事,你因为受我牵连,为了防止这样的事再次发生,所以派他们两人贴身保护。”赵渡坦然道。

    裴愈抬起头,一颗水珠从乌黑的发间流出,缓缓划过眼皮,随即稳稳停留在眼尾,像是泪珠那般。

    他质问道。

    “殿下当真是为了保护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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