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何向菱的夫君郑祥调至开采运输之后便有了这个东西,证明其来源在都庞岭。
矿山重兵把守,如何轻而易举带出方解石?
各取所需
为何郑祥能同李大庆府中的人交易长达数月之久?
官民勾结
而身为统管睦州一切的知府纪子怀?
为虎作伥
赵渡短短一句话,高明之处就在于,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的角度和立场问题。
明示暗示之间。
事情发展到这里,你也脱不了干系,我给你机会自行认罪。
既维护了皇家体面,又保全你的名声,毕竟知府,历来都是皇帝钦点的。
纪子怀跪在地上,汗水肉眼可见颗颗往下掉,片刻后他道。
“太子殿下,臣不知这是何物,也不清楚工匠为何失踪,臣失职,请殿下降罪”
裴愈偷偷看向赵渡,发现赵渡面上不带任何情绪,对于纪子怀心知肚明的鬼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从这个角度,光降落在赵渡流畅又精致的下颌线上,视线只要稍微再往上移,便能看见他挺拔的鼻梁,以及落差下的薄唇。
裴愈垂下眼眸,掩在袖中的手无意识蜷了蜷。
轰地一声惊雷起,雨终于下了下来。
湿意和潮气就像浪般瞬间涌进了议事厅。
“传李大庆”一声声通报传下去,在雨声交织着雷声中,侍卫们直奔李府。
睦州大牢。
雨水顺着湿滑的台阶流向地牢,很快便在肮脏地面铺了浅浅一层,干枯的稻草混合着秽物打着旋儿飘在面上。
“来人啊,要发水了快放我们出去。”
“快来人啊,我们犯了什么罪要被关在此处。”
对面牢房一个满脸坑洼的大汗从黑暗中站了起来,不耐烦道。
“喊什么喊,叨扰老子睡觉。”
“郑祥,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大呼小叫。”那人啐了一口,黄白相间的浓痰落在水面上转瞬即逝,“一条走狗而已”
“信不信出去之后老子杀了你”郑祥恶狠狠地说。
“杀了我,哈哈哈哈,你就是个贼,一个偷东西的贼也敢叫嚣?好啊,等出去之后我便告诉李大庆,看他是杀你还是我。”
大渊规定所用工匠皆需身家清白,防止闹事或者夹带,这群人,皆是李大庆的从各地招募来的地痞流氓或是犯事有前科在身的人,通过纪子怀在安排,摇身一变成为矿井工人,负责下深层开采矿物。
都庞岭在多年前开采时只发现浅土层的石膏矿,轮到纪子怀上任之时,矿带已经挖到深土层,这里方解石众多,他本来想向上报朝廷,李大庆听闻此事,利益驱使两人就此勾结。
纪子怀负责瞒着朝廷开挖,李大庆负责暗中售卖,短短几年过去。
李大庆成为睦州首富,纪子怀的知府冷板凳坐穿也毫无怨言。
这群人正是失踪的那一百多名工匠,赵渡和裴愈抵达睦州的前一日,他们便被安排关到这里,每□□食不缺,上头来话明确表示,人多口杂。
只要太子和那名治水的官员一走,他们便可出来。
十几日这群人默默遵守着蹲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可是积水越来越深漫至小腿,人性的本能让他们恐慌。
一盏茶的功夫,下来了两名之前给他们送饭的官兵。
“大人,大人,我们能出去了吗?”那名官兵提着食盒给郑祥,“明日便可出去了”
对面牢房男子问道,“大人,这水麻烦你清理一下,要不你放我们出来,我们弄也行,你看这坐都没法坐。”
官兵把食盒分完毕,站在牢房门口笑呵呵地说:“不急不急,待会儿一块儿收拾。”
菜式极为丰盛,油水足,饭又多,再加上众人一听能出去了,吃的几乎是狼吞虎咽。
郑祥想着家里的娇妻,明日便能舒舒服服抱着睡觉,笑了笑。
正当此时,有什么落地,啪嗒一声。
牢房的人犹如一个个木桩子,有的口中的饭菜都还没咽下去,直愣愣地站立,随后失去平衡偏七倒八的跌在水里。
水中不断有气泡咕噜咕噜翻涌,片刻之后回归平静。
郑祥反应快,立即扔掉了手中的碗。
“你你”他惊恐的瞳孔中倒映着官兵布满笑意的脸,要想挣扎,却无能为力,须臾,他也倒在了水中。
牢门被打开,刀厉光寒,起起落落之间。
缕缕殷红顺水流出,而后浸满整个牢房。
。。。。。。。
李大庆身材不高,很胖,一副吊梢眼突兀地长在脸上。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各位大人。”
何白菱看见他发了疯似的冲上去,被眼疾手快的侍卫拦下。
赵渡不发话,众人便都不敢开口。
沉默半晌后,纪子怀站了出来。
“殿下,此人身份低微,便由臣来审问吧。”
“李大庆,你可知今日为何宣你至此?”
“小的不知”
“这位乃是何白菱,郑祥其妻,状告你府中下人与郑祥交易朝廷贡品,且杀害郑祥。”
李大庆装作无辜,“殿下明鉴,小的并不是认识这名妇人,为何要杀害其夫君,贡品一事小的实在不知。”
“大人,小的斗胆问是什么东西贡品?”
方解石被呈了上来。
“你可知这是何物”纪子怀问。
李大庆辨认片刻,摇摇头。
“就是你,那晚,你府中的人同郑祥易物之时,你明明知情!”何白菱语无伦次道,“他们说,你安排一批大货从码头运到乾州。”
李大庆面不改色道。
“殿下,小的从商,每日从码头运送货物之多,这是常有的事,下人说几句并不为过。”
“李大庆,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大难临头还在狡辩?!”
“你当真以为,我靠着一块石头便敢来击登闻鼓了!?”
何白菱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本薄薄的账本,上面清楚地记录了郑祥调至矿井开采运输之后每一笔挖采量。
起至三月中旬,直至六月底。
3月16日,睦州码头李氏商船方解石16担。
3月17日,方解石19担。
3月18日,方解石22担。
3月19日,方解石18担。
4月1日,装船20箱,李氏商船运至乾州。
5月1日,装船22箱,李氏商船运至汴州。
6月1日,装船19箱,李氏商船运至瓜州。
“你污蔑!”李大庆大吼着,“这方解石根本就不是我的!你污蔑,殿下,这名妇人胡诌乱言,您明鉴呐,请您明鉴呐!”
“是么”赵渡冷笑,“你又没看到账本,怎知这上面记录的是方解石?”
“方才不还说不识此物吗”
“小的刚刚无意看见了,殿下,此事与我无关啊。”
这时,方才消失的李术兴进了议事厅,身后侍从抬着一个竹筐。
“启禀太子殿下,这是臣在都庞岭中的一处溶洞内找到矿石,您请过目。”
众多方解石堆在里面,虽然还未经过雕琢,已格外夺目。
“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可说”赵渡缓缓道。
“不是我,不是”李大庆自知大势已去,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
它突然爬向纪子怀的大腿,“纪大人救我啊,纪大人。”
“撒开!”
纪子怀唯恐避之不及,甩开李大庆就要往后退,逼得走投无路的李大庆狗咬狗。
“纪大人,你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拿了钱还想稳坐知府一辈子啊,你也跑不掉!”
李大庆立刻掉头,头磕在地砖上闷闷地响。
“太子殿下,小的全说,只求您留我家中幼女一条性命。”
堂堂正四品皇帝钦点的知府勾结地方商贾,私自开采矿脉。
仅一项罪责,便可株连九族。
“我看你失心疯了罢,住嘴,诬陷朝廷命官你知道何罪!”纪子怀气急败败坏呵斥道。
整个议事厅乱作一团,李大庆同纪子怀扭打一团,何白菱冲上前混迹其中,裴愈冷冷地看着这幕荒唐的闹剧。
怪不得,裴愈想要开山捞人,纪子怀百般阻挠推诿,若是他妥协,这一勾当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只是幼女,这一词,刺痛了裴愈的心。
不知道当年沛骁在宫中自刎之时,有没有这般乞求过。
放过我家中幼子。
“裴愈”
裴愈想的出神,竟没听到赵渡在叫他名字,他慌忙地看过去,眼底残留着不易察觉的细小光点。
“殿下”
“你怎么了?”赵渡看着他的眼睛问。
裴愈摇摇头,随后把头低下去,露出一截光滑白皙的脖颈。
赵渡看了片刻道:“纪子怀李大庆之事,裴大人认为该当如何处理。”
裴愈看着堂前已经被紧紧控制住的两人,思索了下道:“殿下,失踪百名工匠还未找到,无论他们是所犯何错,甚至是否还在人世,哪怕是尸体,也该给其家人一个交代。”
“臣认为因先关押至大牢,后细细审问。”
纪子怀听到要下牢,猛地挣脱,声泪俱下。
“殿下,臣冤枉,臣不可下牢啊,这都是李大庆冤枉的啊,臣一无所知,殿下。”
赵渡看也不看他一眼,“按裴大人所言办”
闹剧终于结束,裴愈同赵渡一起出议事厅,他落后半步之后。
纪子怀一直哭闹不肯下狱,挣脱了侍卫的控制,跑过来抱住裴愈的腿。
裴愈正在抬腿跨门槛,一个没留神径直往前倒。
他以为自己要摔个四脚朝天,却没想到落入了一个清苦怀抱之中。
裴愈挣扎着想要退出,这时,耳畔传来温热的气息,以及清晰感受到对面胸膛微弱的震颤。
赵渡眼神阴鸷,看着纪子怀。
“你要是再多说一个字,孤一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