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顾安如为人低调，做事耐心仔细，除第一天出点错外，午餐时间略久了点，工作方面无可挑剔，其他秘书和助理们都对她印象不错。
这天上午叶秦东有个易购高层会议，梁秘书作为负责这块的秘书跟进了会议室。顾安如忙完手头上的事，正坐着休息，旁边有个男助理匆匆经过，见她空着，说他有急用的物品物料部没送过来，麻烦她帮忙催一下。
顾安如见他忙得飞起，本想打电话催促物料部，转念一下，反正自己空着，不如自己跑一趟去拿，既帮同事的忙，也当闲逛了。
等她回到八十八楼，那位男助理连声称谢，梁秘书从玻璃门内匆匆出来，经过顾安如身边时吩咐：“董部长不小心打翻咖啡杯，他喝的咖啡有特殊要求，别人掌握不好，我去泡咖啡，这份文件你复印一份，送到小会议室。”
梁秘书自从注意到顾安如工作努力认真，即便当天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第二天都能及时改正，并且完成得很漂亮，每天在进步，显然晚上在努力。
梁秘书喜欢努力上进的人，对她态度逐渐和缓，开始把一些比较重要的工作交给她处理。
顾安如复印好文件，进入玻璃门禁内。
二号会议室比三号会议室小，七八个高层模样的男人围坐在长方形会议桌四周，桌子的一头坐着叶秦东。里面有人在发言，大家认真听着，气氛格外凝重。
她放轻脚步走进去，环视一圈，把文件放在其中一个男人面前。正要退出时，比她早来一步的梁秘书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别出去，免得影响会议。
她在旁边站着，只听一位发高管说：“……电商该占的市场几乎都被占了，只能下沉去挖掘新市场和新流量。社区电商节省中间环节成本，消费者能享受便利的购物方式，双方互利共赢，是未来发展趋势，也将成为日常消费渠道。”
“从数据上说，目前社区零售电商渗透率不足1，门店成本却高达20-30，且租金和人力成本不断上升。商户一方面需要货架来扩充sku，另一方面需要减少店面与人力成本，而社区电商模式能在线上给商家开设虚拟货架，形成对线下店面的补充甚至逐步取代，并让门店位置不再那么重要，自然日渐受商户欢迎。”
“当然，社区电商在短期内不会超过传统电商，但是从长期来看，传统电商会慢慢转化为社区电商，传统电商平台也许将会成为一个电商基础设施，慢慢退居幕后，为社区团购之类的社交电商提供基础服务。目前很少有人把目光投向社区电商，如果我们抢先一步布局，在价格、供应链和物流服务方面保持优势，肯定会沉淀很多用户，前景可观。”
有支持赞同的，自然也有持反对意见的：“社区电商项目存在一定问题，比如运营成本高，社区附近本来就有比较完善的配套，如果只是做日用品和普通水果生鲜，难免要通过特价等方式斩客，用单品爆款加预售等经营方式，来满足社区用户高频、快消刚需，而小批量采购配送的成本比社区周边商超成本要高，难免面临经营压力。未来将有很多社区电商平台出现并拿到融资，但这并不能验证商业模式本身的可行性，如果不能盈利照样会面临倒闭的局面。”
“平台的sku太少，流量池就非常小，客户的黏度就比较低，平台需要不停扩大sku，越扩大越烧钱。这个跟某电商的发展路径一样。从流量池的角度，我个人不看好社区电商……”
大家各抒己见，争论不休，谁都不服对方。
最后停住说话，不约而同地望向主位神色沉思，没打断过他们的争论的叶秦东。
此时他手指轻扣桌面，目视众人：“社区团购模式，或许又是一个互联网通过商业模式创新改变生活的精彩故事。这块蛋糕足够大，快者半年，慢者一年，凡是有点规模的互联网巨头，都会跑步入场布局社区团购。如果我们抢先一步布局，必定有所获利。”
“但前景当真可观吗？各互联网巨头下场乱战，前期为了迅速扩大规模，不断补贴烧钱，后期形成寡头市场，最后电商们共赢，还是彼此大伤元气？消费者是否真能从中受益？只有消费者真正持久受惠，才是检验商业行为是否正确的唯一标准。
“另外，互联网巨头下场卖菜，是否夺走小商小贩的生计？”
“当然，我们首先是商人，商人的本质是逐利。但不久的将来，当大家为此打得头破血流，当社区团购扩张对周边菜市场产生分流与冲击，小商贩们的生存空间被不断挤压并失去生计时，不再是单纯的争夺流量问题，而是涉及了国民民生，那时管理机构不可能坐而视之，必定重拳出击。”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各位，互联网经济野蛮生长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国家对互联网反垄断强监管时代即将到来。”
会议室内一片静默，落针可闻。
叶秦东声音平缓，显得深思熟虑：“我认为，未来每行每业的竞争必须讲规矩，懂规则，有大局观。与其鹭鸶腿上劈精肉，不如做好科技赋能，服务产业升级。与其在国内市场为了几把青菜几个水果争得头破血流，不如放眼国外和全球。互联网累积的数据和算法，除了流量变现，还有其他打开方式，即依靠硬核科技，让企业站上价值链顶端，也让国家竞争力和自主性更强。”
“作为大企业集团，我们不仅要赢利，规避风险，更理应在科技创新上有更多担当，更多追求和作为。”
这些话如同振耳发聩，在场所有人顿觉醍醐灌顶，内心震撼。
包括顾安如在内，听得心潮澎湃。
此刻她不知道，几年后，当互联网巨头们跑步入场布局社区团购，迎来爆发式增长，社区团购成为千亿风口，某经热评：“莫让小商贩成为互联网垄断的牺牲品”，某报发出社评：“别只惦记着几捆白菜，几斤水果的流量，科技创新的星辰大海，未来的无限可能性”时，社区团购板块立刻断崖式降温，各大互联网巨头纷纷宣布撤出社区团购，之前投资的巨额都打了水漂。
那时，在场所有人都还清楚记得他如今说的每句话，记得他说话时的语调和神态，再对比集团因这几年时间在科技创新中的领先一步，不由感叹他的先见之明。
在叶秦东被称为传奇的一生中，作为青木集团这艘航空母舰的舵手，他所作出的决定，总是及时地，准确地避开那些冰山，指领着正确的方向，而这，不过是极寻常的一次而已。
叶秦东做出了最后结论，有了清晰明确的目标，会议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高管们没马上离开，开始随意闲聊起来。看得出来，工作归工作，争论归争论，私下关系都不错。
这时有人注意到顾安如，打量了几眼，不由神色微微诧异：“新来的女助理？”
他这么一说，会议室所有目光投向正要离开的顾安如，包括叶秦东在内。
年轻女孩上身白衬衫，下身是西装面料的浅灰色包臀裙，黑色尖头高跟鞋，明明是最普通的职场穿搭，穿到她身上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细腰，裙摆堪堪高出膝盖三寸，展露出两条被高跟鞋修饰的越发修长白皙的小腿。
乌黑长发挽在脑后，露出半截纤细雪白的脖颈，往上是流畅柔和的下颚线和精致美好的侧脸。她安静的站着，气质清冷，即便被人打量着，依然态度自如，就像一幅无论从哪个角度欣赏都让人觉得心旷神怡的名画。
易购采购部部长董立克冲杨留文说：“杨总，你不是嫌明星代言费高，想从内部员工挑个代言人，这小姑娘形象气质俱佳，你看怎么样？”
易购执行总裁杨留文端详了顾安如几眼，越看越满意。
“合适。”杨留文看了眼她的员工卡名字，当场拍板，“顾助理，不影响你正常工作，每月大概两天的工作量，可以利用休息时间拍照，代言费可以谈，愿意吗？”
另外一个主管打趣说：“杨总出了名的抠门，雁过留毛的那种，顾助理不如来我这里，肯定給得比杨总多。”
董特助微笑着出面阻止：“顾助理是我们八十八楼的，各位抢人就不对了。”
董特助不出声还好，一开口提醒了其中一位高层，意味深长地说：“你们还不知道吧？前几天中午我有事找叶先生，刚出电梯就看到董特助一出会议室，直接走向顾助理，那眼神啊，只有顾助理一个，完全看不到别人，还把员工卡給了顾助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立刻有人附和：“怪不得刚才董特助一直看顾助理的放心，原来人才。”
“董特助，你这是假公济私，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众人七嘴八舌调侃起来。
董特助惊出一身冷汗，脸上反而愈发镇定，“各位别拿我开玩笑，我有女朋友，叶先生是知道的。”
梁秘书板着脸说：“小姑娘脸皮薄，经不起逗，大家别打趣她了。”看向顾安如，“你不是还有工作没完成？出去吧。”
梁秘书向来是一张冷淡严肃脸，大家习以为常，并以为意。
叶秦东目送那个背影走出会议室，轻咳一声，含笑说：“顾助理是董特助的学妹，平常关照点也是应该的。没事的话，大家先散了吧。”
高管们停住了谈笑声，三三两两地离开。
梁秘书朝顾安如工位走来，“明天上午交给我。”
“好。”顾安如站起来，看着梁秘书，“刚才谢谢你。”
“应该的。那些高层的话，别当真。”梁秘书走前多说了一句，“别被近利迷住眼，脚踏实地才最重要。”
“知道。”顾安如微微一笑。
几分钟后，董特助从玻璃门出来，对顾安如说：“顾助理，咖啡豆用完了，你送一罐进来。”
八十八楼有两个茶水间，一个员工用的，另一个是董事长专用。
顾安如拿了盒没开封过的咖啡豆，送到里面，却就被董特助客气地接过，把她带进里面的办公室。
门半敞着，听到脚步声，处理文件的叶秦东从办公桌后抬头，原本严肃冷淡的表情缓和下来，直接问：“你的脚怎么了？”
顾安如一怔。
“新鞋有些磨脚。”
她穿惯了软平平跟羊皮鞋，在商场买的普通品牌的鞋皮质自然比不上她平常穿的，加上是中跟，平常上班不怎么走动还好，上午去物料部拿东西多走了几步，后跟磨得有些红肿。没想到她走出会议室的几步，被他留意到了。
“坐下来，我看看。”他从办公桌后走出来，不容分说地一推，她就被推坐在沙发上。
未等她反应过来，左脚一凉，鞋子被脱下。他低头看了一眼，丝袜磨破了。在他的注视下，她下意识缩了缩脚，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然后是右鞋被脱下，要严重点，磨破了皮。他只简短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拨通了内线电话，说了一句。董特助很快送来几片创可贴。
顾安如在脚跟贴上创可贴，再穿上鞋子，感觉就好多了。
他没问原因，只是说：“顾小姐，下班可以坐我的车回家，从电梯直接到专用停车位，别人看不见。”
“没关系，手机叫出租车也很方便。”
他点点头，没勉强。似乎邀请只是一句客气话，顾安如心中奇怪的感觉就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