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相思
风流雪说他不习惯和别人同睡是真的,现在他就躺在青石板上,双目圆睁,目光呆滞,旁边的云轻月早已安然入睡,而他其实也是很想睡的,但就是睡不着,这种处境只有在他刚被抱回来的时候经历过,听明尘说,那时候他晚上一被放到床上就吵闹不休,明尘为此头疼了很久,后来偶尔把他单独放到另一张床上,他竟能安然入睡了,这才知道风流雪的这个怪毛病。
现在可是没有第二张床让我睡了,风流雪无奈地想着,自己可能真的把师父气狠了,所以师父明明知道他有这个毛病,还是把他和云轻月一起关到相思崖。
试着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又被身边人的动作打扰到,云轻月不知是觉得冷还是什么的,一个劲儿地往风流雪身上挤,风流雪快要被挤下去了,推了推云轻月的身子,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下空间,没想到云轻月借此手脚并用地缠上他了,头紧紧地靠着风流雪的脖颈。
……风流雪看了云轻月片刻,确定她是真的睡着了而不是故意打击报复白天打输了的事情,所以,这人是真的睡姿不好,而师父,知道这人的睡相吗
“娘……”云轻月一边紧紧缠着风流雪一边呢喃道,风流雪停下了原本准备用力推她的动作,一缕月光从洞口照在云轻月的脸上,皱着眉头喃喃自语的样子显得她分外无助,就像一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
本来就是个孩子。
罢了,风流雪无奈地想,睡相不好就睡相不好吧,反正自己也睡不着,放松身体,任凭云轻月像八爪鱼似的缠着他不放。
“你输了。”风流雪收起木剑,转身坐到了青石板上,今天是他们被传送来相思崖的第二天,还是比剑,而云轻月毫无意外地又输给了风流雪。
“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云轻月对这个结果也早已心知肚明,除非她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修为突飞猛进,否则,短时间内是决计赢不过风流雪的,所以她正在等风流雪想要对她提什么要求。
风流雪冥思苦想了半天,道:“我也不知道要你做什么好,想要你为我端茶倒水吧,可这儿也没茶没水;想要你为我洗衣做饭吧,可我就身上一件衣服,无水可洗,也无米可做啊;或者让你为我暖床铺被……”
云轻月一记眼刀扫过,风流雪面不改色地接着说道:“这儿就一块光秃秃的青石板,也没东西铺,就算有,你身上还这么冷,也暖不起来啊,昨天还是我暖的你,我想来想去,好像只能让你为我捏肩捶腿了,可我现下一点儿也不累。”
云轻月当然知道风流雪昨天指的是什么事!早上她醒过来的时候,看到风流雪如一块木头一样直挺挺地躺着,而自己挂在风流雪身上的样子惊得魂飞魄散,自己怎么忘了在家的时候老是从床头睡到床尾的,在和母亲漂泊的时候一直朝不保夕,提心吊胆,不敢真的放松入睡,来到蓬莱后,虽然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很陌生,但是她却很安心,于是不知不觉地把家里的习性带过来了。
对着风流雪古井无波的眼神,云轻月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是……我是因为觉得冷才这样的,你……你知道的,我身体比一般人冷一些,所以……你的身体比较热嘛……”风流雪也没说什么话,只点了点头,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她呢!
又羞又窘,耐心也快要被风流雪耗尽了,云轻月道:“你到底想怎么样?要反悔吗?”
“我说过的话从来不会反悔。”风流雪道:“只是我要追加一个条件,那就是把次数累计起来,等我们出去一样有效,我要你做什么就得做什么。”
云轻月干脆地说:“我答应,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风流雪颔首道:“愿闻其详。”
云轻月犹豫再三,问道:“你为什么说我的寂灭剑法练错了。”
这件事从昨天风流雪说出来的时候就一直萦绕在云轻月心中,她可以接受自己技不如人输给风流雪,但是不能接受风流雪说自己练错了,这不就证明自己剑法都看不懂会练错吗,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然而风流雪确实和自己使用了相同的寂灭剑法,用出来的效果也确实不一样,昨天她问过这个问题,但是被风流雪敷衍过去了,今天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哦,你说那个啊”风流雪不在意地笑了笑,道:“你太急了,寂灭剑法是要配合心法来练的,心法晦涩难懂,练之不易,你又急于求成,恐怕是完全没看或者囫囵吞枣地看一遍,然后专心练招式去了是不是?”
云轻月沉默了,在她眼里,剑法什么的只是技法罢了,只要勤加练习招式,在比试的时候依靠自己原本的修为把它使用出来就行了,完全没想过要去学习与之配套的心法来练。
风流雪跳下青石板,一步一步地踱到了云轻月身后,抓住云轻月拿着木剑的右手,附耳道:“就像这一招灰飞烟灭,你是调动全身灵力发出来的,一往无前,看起来声势挺大,其实若你修炼过心法只需要调动极少的灵力,专注于某一点”一道陌生的力量从背后贯入云轻月的身体里,风流雪抓着云轻月的手腕,剑尖指向某块石壁,“就是那一点,挥出去!”
云轻月不由自主地调动体内那股力量顺着风流雪的话使出了灰飞烟灭,一道极细的黑色气流顺着木剑直射某块石壁,石壁岿然不动,云轻月却兴奋地手指微微发抖。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每次自己使用完寂灭剑法都得调动全身灵力才能将剑法发挥到极致,虽然灵力可以马上从丹田里回转回来,时间短还好说,时间一长便会灵力不济,用风流雪送来的那道力量不仅不怎么使用到灵力,更能发挥出比原先还要强上数倍的效果!
等等,“寂灭心法哪里来的心法?”云轻月怀疑地问道,在她强制性地要求团团告诉自己寂灭剑法的时候它从来没说有寂灭心法这种东西,她是急于求成,但不至于连这种事都会记错,团团也没这个胆子敢不把心法告诉自己。
“咦,原来我忘了把心法加进去吗?”风流雪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云轻月突然有种不太好的猜测:“所以这寂灭心法是……”
“是我自创的啊”风流雪理所当然道,“我练寂灭剑法的时候觉得它威力是不错,就是太消耗灵力啦,算不得上层功法,所以我自创了一套寂灭心法可以搭配着使用,可我写完没多久对一套占星术起了兴趣,就把心法这事儿忘了。”
云轻月僵着脸,已经失去了言语的力量,于是她决定暂时放弃关于自创心法这个话题。
“这就是真正的寂灭剑法的心法的力量吗?”云轻月问道。
风流雪早已放开她来到了青石板一头,正在盘腿打坐,闻言道:“你自己练练就知道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继续用原来的方式修炼,在你使用寂灭剑法却不能将对方一击即中的那一刻,就是对手杀你的最好时机。”
云轻月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默默地走到青石板另一头盘腿坐下,注视着风流雪,道:“下一次,我绝不会输给你的。”
风流雪微微一笑,如阳光般灿烂,道:“拭目以待。”
半晌无话,过了一会儿,云轻月不甘心地说:“总有一天,我也会让你心甘情愿练我创的功法!”
洞中寂静无声,气愤地睁开眼,却见这人不知何时放弃了打坐,在另一边睡的甚是香甜,可恶,瞧不起谁啊!云轻月更加生气地闭上了双眼,专心打坐去了,她一定要打败这个家伙!
云轻月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参透寂灭剑法的心法,又花了整整三个月才把心法修习完毕,她本以为这次与风流雪的比试已经稳操胜券了,没想到……
“你输了。”
“输了。”
“输。”
到了后面风流雪连话都不说了,打完直接回去修炼,云轻月已经被接连的失败打击的平心静气,一开始她会不满,会愤怒,会失望,但是每一次看到风流雪平静如水的面容,她又觉得自己的那些情绪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但是,平静不代表接受。
云轻月闭目打坐,思考着今日失败的原因,自己又是在哪一招被风流雪打败的。无数的灵气往她身上汇聚,身上的绿光越来越盛,隐隐有到达顶点的迹象,说来奇怪,相思崖结界这么厉害,却不挡灵气进入,人们可以在此修炼。
“大概是怕被关进来的弟子抗议吧”风流雪曾这样说着,“要是这儿不能修炼,早就被那些视修炼如命的弟子拆掉了,哪里肯乖乖地被关禁闭。”
砰,绿光破碎,炸成无数光点,又缓缓汇入云轻月的身体里,“风流雪,我们再打一场吧。”云轻月没有修炼下去,只巩固好出窍期初期的修为,便向风流雪说道。
“不要,今天打过了”风流雪道,“要打明天继续。”
云轻月气道:“你是怕打不过我在逃避吧。”
风流雪没理她,自顾自打坐入定去了,云轻月眉毛跳了跳,有心想要把风流雪拉起来打一架,又怕打扰到他。
修真界打坐入定一般选在空无一人的私密之处,若是普通打坐还好,若是修炼到关键时候被人打扰,小则重病修为倒退,大则身死道消,云轻月和风流雪是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一起修炼,云轻月修炼的时候自己知道,几乎把周围灵气抽空了,旁人是一点儿都吸收不到的。
狐疑地看了看风流雪,这人到底是怎么修炼的,一点儿灵气波动都没有,每次云轻月修炼抽干灵气的时候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每天的打坐入定简直是在闭目养神,可是自己和他打过,修为深不可测,根基稳固,绝不是用旁门左道堆起来的。
若是因为自己的打扰,这人死了,岂不是自己的罪过?不想这么多了,明天打一次就知道这人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了,云轻月决定放下这件事,专心修炼,等待明天的到来。
第二天,还是一如既往的结果。
风流雪转身准备回去修炼,“等等。”云轻月拉住了他。
“怎么了?”风流雪道。,云轻月从不轻易叫住他,一般每一次打完之后他们都是各自去修炼,互不打扰。
云轻月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修为?”
“这个啊……”风流雪故意长长的拖了个尾音,眼睛里闪着神秘的光芒,云轻月的心被高高的提起,听到对方道,“等你到了下一个阶段,我就告诉你。”
风流雪这个人还是用剑和他说话比较好,云轻月再一次坚定了这个想法。
时间如流水,抓都抓不住,这已经是风流雪和云轻月来到相思崖的第八年了,起先他们还会觉得过些时日明尘就会放他们出去,没想到这次明尘真是铁了心,说关他们十年就真的打算关他们十年,一天都不退让。
“你说,师父有这么生气吗?这么长时间都不肯放我们出去。”云轻月一边无聊地和风流雪玩手势令,一边说道。
“不知道。”风流雪懒懒地回答,兴致不怎么高。
幸好进来之前他们早就过了辟谷和修体阶段,不然不是饿死在这儿就是臭死在这儿,这两种死法也太难看了。
“你说你这么勤奋努力修为练得这么高干什么”风流雪哀怨地说,“要是我们两个有一个还没过辟谷期,说不定师父就会看在我们大概会被饿死的份儿上消消气,一个开恩就放我们出去了。”
云轻月反击道:“那时会被放走的也是我不是你,你是觉得两个人无聊些还是一个人无聊些?”
风流雪想了想,大约是觉得一个人更无聊,于是换个角度继续抱怨:“那你不练那么高,我们也不会打平飞来峰,惹师父生那么大气,被关在这儿了,还有蓬莱的衣服要不要这么勤俭节约有灵性,居然能跟着体型的变化而变化,害我连男女有别衣不蔽体这个借口都不能用。”
这人真是越说越过分!平时根本不在意什么男女有别,和自己打架的时候没见他怜香惜玉过,下手一点都不留情,伤一次能肿上几个月!每天睡觉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君子风度把床让给自己,每每都要占大半张床,现在说什么男女有别,真是可笑!
云轻月不满地推了一把风流雪,风流雪闪身避过,云轻月气得要去抓他,时不时地过上几招,二人就在山洞里你追我跑地打起来了。
这是他俩这些年想出来的新玩法,这么多年呆在山洞里还是太无聊了,风流雪和云轻月不得不给自己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互相分享知识,兵法,阵法,天文地理等等各种知识,只要是自己知道的对方不知道的,总是新鲜有意思的,都值得他们互相研究半天。
等到他们终于没有新鲜知识的时候,他们就开始一人出题,一人解答,假设各种困境等待对方解决,每次的困境里还有许许多多的陷阱,力图让对方无路可走,当然赢的人也要说出自己的解决方式,不能假设不可能解决的问题,所以那段时间风流雪和云轻月每一天想的就是第二天该设置什么样的陷阱好坑死对方。
他们玩了三年这种戏码的时候,终于玩腻了,在他们大眼对小眼地发呆的时候,异口同声地说道:“不如我们自创法术吧。”
这实在不是一个很美好的决定,因为虽然他们共享了彼此所知的法术,但是喜欢用的法术风格截然不同,风流雪喜欢用一些杀伤力较小的法术,以制服为主,云轻月喜欢用一些杀伤力较强的法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那软绵绵的法术根本没用!你说你不喜那些法术,你还不是练了寂灭剑法吗?”云轻月气急败坏地说道,觉得风流雪实在讨厌,简直是存心要和自己对着干。
风流雪冷笑道:“难道一味进攻就很好吗?你喜欢的那些法术,哪一个不是用了之后毫无回旋之地,你打算和敌人一起同归于尽吗?我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喜欢找死的人!”
“说的好像你见过几个人一样!”云轻月同样冷笑道,“你那些法术是在给别人挠痒痒吧,真的遇到厉害的你能制服得了他?人家直接用武力把你制服了!”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对方,越吵越烈,眼看就要动手打起来了,一声软绵绵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使他们双双僵住,停下来了动作。
云轻月飞快地抱起了窝在青石板瑟瑟发抖的小团子,轻声细语哄道:“小狐狸别怕,我们不是吵架,只是在说话。”
风流雪也一边安抚着小狐狸,软声道:“是啊,你看看,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小狸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双眼看了看云轻月,又看了看风流雪,见他们真的没有吵架,这才放心地在云轻月怀里睡去。
云轻月摸着小狸柔软的毛皮,瞪了风流雪一眼,轻声道:“都怨你。”风流雪摸了摸鼻子,也没出声反驳。
这个小东西是三年前跑进来的,当时他俩都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么厉害的结界居然还有活物跑进来,速度奇快,小东西一来就躲在一旁把自己团成个团子,谁也不理。
风流雪和云轻月蹑手蹑脚地靠近,一把抓住了这个小东西,风流雪抓着小东西研究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公的。”。
云轻月作势要敲风流雪脑袋,风流雪一笑,道:“这是九尾天狐,传说中的物种,可以任意穿梭结界,难怪能进来,等它修炼成九尾大概就能像人类一样飞升成仙吧,不过,它恐怕是练不出来了。”
云轻月好奇道:“为什么?”
“难道你没发现蓬莱灵气充沛,但是却没有任何动物或者植物拥有灵智化形修炼吗?”风流雪淡淡地说,“蓬莱,是不会有妖的。”
“那这个小东西?”云轻月道。
风流雪不顾小东西细微的挣扎,把它抱在怀里,道:“只能一辈子做只普通的小狐狸了。”
“嘶”风流雪抽了口气,云轻月仔细一看,原来小狐狸用爪子在风流雪手背上抓了一道伤痕,风流雪眯了眯眼睛:“你该剪一剪不安分的爪子了。”
也许是感觉到了风流雪危险的气息,小狐狸连忙用粉红的舌尖轻轻地舔舐着伤口,说来奇怪,被舔过的地方马上恢复如初,一点儿也看不出原来受伤的痕迹。
“真神奇啊!”云轻月感叹道。
风流雪似笑非笑道:“倒是个识时务的。”小狐狸讨好的蹭了蹭风流雪,发出撒娇一般的声音,云轻月看着这只狐狸毫无尊严献宠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不忍直视。
就这样,小狐狸时不时地来到这里陪风流雪和云轻月,这些年他们呆的无聊透了,正好来了个新鲜物件,稀罕的紧,再加上小狐狸乖巧可人,除了第一次见面的一点点不友好,其他时候真是又乖又黏,还会主动逗他们开心,这一来二去的,自然成了他们的心头宝。
直到一年后,某天深夜,小狐狸飞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身上满是伤口,鲜血淋漓,将好好的一身白毛染成了红色,风流雪和云轻月心急如焚,无奈他们身上什么都没有,用普通的治疗术也没多大作用,根本不能替小狐狸疗伤。
眼看着小狐狸奄奄一息,风流雪忽然并指如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将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入小狐狸嘴里。
“你疯了?”云轻月惊叫道。
风流雪皱眉道:“你别管,我的血有奇效,喝了就会好的。”随着鲜血的滴入,小狐狸身上发出一道白光,呼吸慢慢变得平稳起来,没过多久,小狐狸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一脸焦急的云轻月,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手腕滴血的风流雪,低着头,一口一口地舔着风流雪手腕上的伤口。
云轻月看到小狐狸醒来松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风流雪一头栽倒,要不是她反应及时抱住他,非得摔个狗啃泥不可,云轻月望着昏迷不醒的风流雪和再一次昏睡过去的小狐狸,一个头两个大,这都是什么事啊!
风流雪是被口中的咸腥味儿惊醒的,这是……血!
霍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截皓月般的手腕,上面咕噜咕噜冒着鲜血,刺目极了。
顺着这只手望过去,是一身白衣的云轻月冲着自己笑了笑,“你醒了。”脸色比身上的衣服还要苍白几分。
“你……”
“我见你迟迟不醒来,便学你,虽然我没什么有奇效的血,但吃什么补什么,喝了我的血可能会有点作用吧。”
风流雪连忙扶着云轻月躺下,道:“胡闹!我不过是失了点血罢了,你何必如此!”
云轻月怪异地瞅了一眼风流雪,道;“你不知道你昏迷了七天七夜吗?我本来也觉得你就失了点血没什么大不了的,休息一会儿就行了,谁知你这么娇弱,一睡不起,我只能这么做了,你声音别这么大,我头晕,快把小狐狸抱过来给我。”
风流雪眼中闪过一丝深色,这才注意到在一旁急的嗷嗷叫的小狐狸,它在一旁又是撒泼打滚又是嗷嗷乱叫,试图引起两人的注意,只是刚刚谁也没功夫搭理它。
风流雪一边拎着小狐狸后颈的皮毛递给云轻月一边说道:“你要它干什么,现在可不是你趁机摸毛皮的好时机。”
云轻月白了一眼风流雪,道:“你就知道毛皮,睡几天人都糊涂了,你没看到我手腕还在流血吗,刚刚你死死地挡住了小狐狸,让他没办法过来给我舔伤口,你看它都快急哭了。”
风流雪看着小狐狸舔着云轻月的伤口,眉头紧皱,嘴里却调侃道:“这小狐狸还真有点本事,不枉我们流了这么多血救它,要是我们花了这么多功夫都救不回来,干脆把这小家伙儿的皮毛扒了,天天摸个够,至于这点儿肉烤了吃算了。”
云轻月看到小狐狸动作一僵,急忙更加快速地舔伤口,似乎慢一点就会被掉扒皮毛变成香喷喷的烤肉了,无奈地说:“你别吓它了,明明它出事的时候比谁都要急,现在又说这种话,好了好了,别舔了,伤口已经愈合了,现在上面全是湿漉漉的口水。”
收回手腕,转而由上到下一下下慢慢地抚摸着小狐狸柔软的毛皮,舒服地半合上眼睛:“况且我可不爱那死物,扒毛皮就免了,这副毛皮只有在我家小狐狸身上的时候才够细密够柔软够温暖,让我爱不释手。”
风流雪不满道:“什么你家,这小狐狸是喝了我的血才活下来的,就是我家的了。”
云轻月反击道:“那你还是喝了我的血才醒过来的,你是不是就成了我家的了?”
没想到风流雪不理这话茬,反而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说道:“你说我给我家小狐狸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帮我想想。”
不对,这一切都不对劲,云轻月睁开眼睛,静静注视着风流雪,气色还不错,嘴边带着笑,就是头发有点乱,大概是睡这么天睡的,看着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但是云轻月就是觉得现在的情况不对劲。
脑中飞速闪过风流雪醒来之后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动了动嘴,道:“不是你的错。”
风流雪依旧笑盈盈地看着他,似乎没听到他刚刚说的话,还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云轻月微微抿唇,她知道风流雪这是不想提这个话题,可她并不想顺着风流雪的意:“这一切不是你的错,小狐狸受了伤,你愿意帮小狐狸疗伤,所以给它喂血,而我不想看到你不省人事地躺在那里,所以给你喂血,现在我们三个都好好的,这不是很好吗,你不必……”
声音渐渐止住了,因为她看到风流雪慢慢收回了笑容,面色冷凝,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面无表情的风流雪,神色冷漠,还带着三分讥诮,这时的他一点儿都不像太阳,灿烂得让人无法直视,反而像夜色下的大海,深深沉沉,又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一眼便能扎得人鲜血直流。
风流雪慢条斯理地说:“你想说什么?说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是你自愿给我喂血拯救废物一般半色不活躺在那里的我吗?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的大恩大德,然后你大度地不计较,这样我们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地揭过去了是吗?”
云轻月也恼了:“那你要怎么样,要我看着你无知无觉地躺在那儿吗,你可以接受自己喂血救小狐狸,为什么不能接受我为了救你喂血!”
“那怎么一样!”风流雪带着几分凉薄鄙夷道:“弱者被救,强者救人,需要别人救的不过是废物庸才,我可以救小狐狸,因为它与我相比又弱又小,但我被你救了不就证明我和小狐狸一样又弱又小,不过是废物庸才之流。”
云轻月不可置信道:“难道你觉得你一辈子都不会被人救,被救了就证明你是个废物吗?如果今天是我躺在那里昏迷不醒你难道不会救我吗?”
风流雪道:“我当然会救你,但是……”
“但是你会觉得我是个弱者,是比不上你的废物庸才是吗?”云轻月平静地接下风流雪没说完的话。
风流雪默默地点了点头,似乎不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简直是不可理喻!这人到底从哪里学的一套歪理,对于他而言,被人救了就真的这么难以接受吗?可他脸上是再正常不过的神色,似乎他一直就是这样活下去。
云轻月闭上了眼睛,轻轻问道:“小太阳,你曾说过我是你的同门,你的朋友,你的家人,这话还作数吗?”
“当然作数。”风流雪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那就别说什么废物的话!”云轻月电一般的目光直视风流雪,厉声道,“我们是一家人,我不知道别的人家是什么样子的,你也不知道,反正在我家,为家里人倾尽全力付出是理所当然的,就像我爹为了我娘和我付出了自己的一条命,我娘为了我颠沛流离了大半年,最后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等到师父来找我,而我可以在大雪天只穿一件衣服跑出去只为给我娘找一碗热水,如果可以,我也愿意用我的命换回我爹娘的命!”
云轻月声音渐渐放软,眼睛也低了下去,看着手腕上已经看不出痕迹的地方,无力道:“既然是家人,会去救彼此不是理所当然吗,不必说谢谢,不必说抱歉,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
风流雪沉默良久,就在云轻月快要绝望的时候,才开口道:“原来……这就是一家人的相处方式吗?我……我没有过家人,也不曾和家人相处过,以前,师父总是说,若我无法强大,我就不配在这个世上活下去,没人会来救我,以后……以后你能教教我吗?”
云轻月抬头,风流雪脸上难得一见地露出茫然的表情,似乎确实无法理解云轻月所说的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又带着一分小心翼翼的期待。
心里微微一疼,这也怪不得风流雪,他从未有过家人,师父又这样对他说,他一直是生活在不强大就无法生活的环境里,就算遇到什么事情也不会也不会有人来救他,对于从未得到的人说所谓正常是什么样子才是一种残忍吧。
“好。”云轻月听到自己这样说道,“我教你,我们一起学习怎么成为一家人。”
“永远吗?”风流雪幽幽说道,一双眼深不见底。
“永远!”云轻月毫不犹豫地回答。
话一说完,云轻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内心涌出一层又一层的寒意,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很糟糕的决定?但是看着风流雪听到自己的回答亮如繁星的双眸,又觉得是不是已经不再重要了。
“嗷嗷”见他俩气氛已经缓和下来,小狐狸不满这两人一直对视无视着自己的存在窜出来插科打诨,真是的,到底有什么好看的看这么久!
风流雪似笑非笑地掐了一把小狐狸的耳朵,说:“儿子,说到家人当然不会忘记你的,下次不要在我和你娘交流感情的时候跑过来破坏气氛,知道了吗。”
“什么儿子!”云轻月轻轻推了一把风流雪,“怎么就变成你儿子了,不要脸,这是我儿子!”
“我也没说不是你儿子啊,我刚刚不是在告诫它不要在我和它‘娘’交流感情的时候过来打扰我们吗?”风流雪无辜地摊着双手。
云轻月这才想起刚刚风流雪说的什么话,当时只顾着“儿子”这个称呼,没意识到后半句的暧昧歧义,有心教训风流雪,自己又争着承认了小狐狸是自己儿子了,教训他不等于打自己脸吗?
“我不是……”一句话在嘴里翻滚了几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又实在觉得憋屈,脸一点点地涨得通红,这是气的,“就……就算是这样,那我……我也是它爹,你是它娘……”说的结结巴巴没啥底气,云轻月还是努力冷着脸说道。
“好啊”风流雪眼睛不经意地从云轻月胸前溜了一圈,少女经过这些年体型已经有了一些变化,不再是幼时男女不分的样子了,“相公……”一个称呼无端端被说得百转千回,缠绵悱恻。
“轰”云轻月只觉得一股股热气往上涌,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什么样子的了,这回是羞的,“嗯”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比往常还要快的迅速背过身去。
风流雪看着云轻月如瀑的长发中隐约透过的一点红色,狡黠地笑了笑,和小狐狸对视了一眼,眼中的笑意如出一辙,倒真的像两只狐狸了。
见好就收从来不是风流雪的性格,他得寸进尺地上前一步拥住了云轻月,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相公,怎么不理奴家了?”呼出的热气一股一股地钻进云轻月的耳朵里。
“你!”云轻月反手一掌劈过,风流雪早有预料,顺势抓住她的手腕脚步交错一起倒在石床上。
“唔”重重地一声闷哼,云轻月趴在风流雪身上听到声音立马起身查看,急切道“你怎么样,刚刚你为什么要垫在我的下面,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你骗我!”
这人笑嘻嘻地看着她,哪里有一点受伤的样子!
风流雪眼角漫出点点星光,道:“是啊,因为你紧张我,才会被骗,我喜欢看着你紧张我的样子。”
云轻月没好气地说:“谁紧张你真是会少活好几年,你这人的嘴惯会骗人,又爱演戏,还轻薄无礼……”
“嘘”风流雪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云轻月唇边,堵住了她抱怨的话,“那你愿意紧张我吗?”
收回手指,静静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风流雪生来一副受人喜欢的模样,面容柔软纯洁如稚子,眼神却沉沉深邃如深海,笑意漫出如春天的第一朵盛开的鲜花,又如漫天飞雪中那一抹独有的鲜妍,当他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少有人有抵抗力拒绝他说的话。
他就像天山之巅上纯洁无瑕的雪莲,傲霜凌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又像无尽地狱里妖冶堕落的彼岸花,妖红似血,不是成为他的灰烬就是成为他的同类。
相思崖中岁月长,青梅竹马无猜想。点滴怜惜心中动,闲话叙情话梦中。
“我不是已经在紧张你了吗?”我亦心甘情愿,云轻月这样想着。
雪莲和彼岸花一起盛放是什么样子,大概就是这世上最美的景色了,在风流雪的怀抱里模模糊糊睡去的云轻月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只许我一个人看到。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小狐狸默默翻了个白眼,悄悄地自己舔了舔尾巴上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