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失忆
白色，一片白色，那是没有声音的世界，寂静安然，只有淡淡的花香，在四周弥漫。泪水滑落，一点一滴，止不住，从脸上滑落。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间萦绕。大口大口的呼吸，心一点一点的破碎。
林南加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是林柏桐和林云憔悴的脸。她往墙的角落看过去，林幼嘉靠着墙角抱胸望向她，眼里是看不透的情绪。
她看了看四周。这里应该是病房。床前挂着一个输液瓶，顺着连接的管子，林南加看到她的手上插着针，液体缓缓流入血管。
除了头很晕以外，她身上没有其他的疼痛。
林云的表情有些古怪，是一种多种情绪交融的复杂。她生气、愤怒、担心、焦急、烦恼、无奈、伤心、痛苦……
林柏桐轻叹一口气。
得知林南加出车祸时，他们的心就像被重锤敲了一下。到了医院才发现，林南加不过受了些外伤，是她滚落山崖时擦破的。她的头部在摔下去时，受到了撞击，所以才迟迟没有醒过来。
林云最先关心的就是，为什么林南加会出现在盘山公路？出事时又是和谁在一起的？
“我，不记得了。”林南加是真的不记得。
一记重拳打上林云的心房。
医生的话历历在耳：病人清醒后有可能失去一部分记忆。
林柏桐拍拍林云的肩，女儿还记得他们，那就说明情况没有那么糟。既然她也已经醒了，也没什么大问题，让她先好好休息。
空荡的病房只剩下林南加一个人。不，还有林幼嘉。
“姐姐？你还记得些什么？”
林南加感觉似乎很久没有听林幼嘉私下里叫她姐姐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林幼嘉讨厌她，却又想不起她讨厌她的理由。
看着一脸茫然的林南加，林幼嘉的内心有些喜悦。她，是不是不记得江北了？
“姐姐，你知道吗？其实你出事的时候，是和你男朋友约会去了。”
男朋友？不会吧？她才多大就早恋，怎么可能？
林幼嘉冷笑。
“你不信就算啦。反正这事儿是不能让爸妈知道的，不过他们肯定和你一样，也不会信的。”
她隐瞒林南加和江北的事，不是为了林南加，而是为了她自己。林南加失忆了，江北没有失忆。她之前从林南加的手机获得了江北的讯息，以后她可以冒充林南加联络江北。
望着林幼嘉走出病房的背影，林南加陷入了沉思。
结果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吗？那心中闷闷的挥之不去的痛感为何又那样真实？她是不是遗忘了很重要的东西？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在这十几个小时里，季明辉看着门不停地打开、合上，打开、又合上，医生和护士神情严肃，神色冷漠，进进出出。
先前哭成泪人的程安深已经蜷在医院外的长椅上睡着，他脱下外套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江成生还是没来。季明辉想起江北曾说过的话，发出轻不可闻的叹息。
……
“他什么时候在乎过我的死活了？他巴不得我早点死才好。”
……
江北从手术室中被推出来。他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干涸没有一丝血色，银发更衬得他像一个空洞洞的布偶。
季明辉知道这次车祸另有隐情，想必若真是唐家的手段，警方也是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唯一疏忽的，便是那枚家徽。江北出车祸的事，媒体封锁了消息，至于林南加那边，他目送她父母离开，似乎他们并不清楚江北这边的情况。
江北伤得很严重。历经多次的抢救，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心跳都停止了。好在，他的生命力很顽强，终于被成功地救回来。
医生说，情况依然很危险，不敢保证他一定能醒过来。他患有先天性的遗传病，接下来有可能会有其他的并发症，状况不容乐观。他的腿部骨过折，已影响到双耳功能。对于他这样的病人来说，任何一个微小的外力损伤，都可能给他带来巨大的病变。
江北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只有身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滴滴的声音，证明他还活着。
程安深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就冲去了林南加的病房。
“太好了南南！你没事。”
确认林南加的情况后，她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床上的人。
真的快要担心死她了！她看见林南加流了一身血的时候，真的以为她伤得很严重，她还差点以为林南加可能、可能活不过来。
“我没事的啦。”林南加看着程安深，露出一丝让她放心的笑。
“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天上的神明都在保佑你呢！”
听到“神明”两个字，林南加的眼睛亮了起来。一句话，让她的心里莫名堵得慌。大脑在巨痛，取而代之的又是空白，大片大片的空白。
她恍惚着开了口：“安安。你认识我的男朋友吗？”
“诶？！当然啊！不是吧南南，你出事的时候那天我们是在一起玩的，你不记得了吗？”
程安深显然感觉到有丝奇怪，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她问：“你知道江北吧？”
林南加原先是不信林幼嘉的话，然而再问程安深时，她对于自己有男朋友的事情竟然默认了。她的眉毛皱了起来。
“江北。是那个江家的少爷？”
“是呀是呀，还有呢？”程安深一脸期待地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没有了。”
在林南加思索半天回复了这样一句话后，程安深整个人呆掉了。一个她不愿承认的事实，南南她失、忆、了！
天哪，这种只会发生在小说里的情节真的发生在她的好朋友身上了吗？
程安深实在是难以接受。她又问了林南加很多很多问题，最后得出一个悲惨的结论：林南加什么都记得，唯有江北，她不记得。她不记得她和江北的事，江北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陌生的隔壁班的同学。
怎么会这样啊！！程安深感觉到这个世界对江北深深的恶意。
那之后没多久，林南加就出院了。
林南加的擦伤很快就恢复得不留痕迹，只是她的头偶尔还会痛。林云给她做了全身检查，脑部没有大碍，完全不影响正常生活。
暑期发生的这场“意外”，随着新学期的到来，逐渐被人遗忘。
升上高三，面临高考的压力，面对未来的选择，一中的所有学子都拿出了平日里十二分的努力投入到学习。
在这样的非常时期，曝出了一个对林南加来说巨大的新闻。
程安深和季明辉在一起了！
以及另一个让林南加匪夷所思的新闻。
江北退学了！
这个消息震惊整个一中，没有人不知道曾经的校霸江北在经过高二的洗礼之后，由学渣逆袭成学霸的奇迹，在高二下学期期末的时候，他甚至考入了全年级前二十。大家都在传，照这样的进步神速，江北到高考时简直是往名牌大学去的。
谁能想到他会在高三这么重要的节骨眼，选择退学？！
传闻铺天盖地。江家这么有钱，即使江北退学，也不会愁上大学的事。再不济，还有逸世集团等着他继承呢！话题转向金钱，一中人纷纷低头屈服于现实。没有个强大的家庭实力，还谈江北退学什么事，洗洗睡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是真的。
只有季明辉知道。
江北已经昏迷一个多月了。他将唐家家徽交给了江成生，江北车祸的事由他来做决定，要不要继续追查下去。他不知道江成生是否真的在乎儿子的生命，他只知道江成生在那一夜之后，苍老了许多。逸世集团和唐家的合作也终止了。
上午。阳光灿烂，病房里的窗帘打开，微风吹动，窗帘飘舞。
季明辉第36次走进江北的病房。他还是没醒。
“北哥，你还在等她吗？”
没有回答。
“北哥，她失忆了。”
还是没有回答。
“北哥，她忘记你了。”
依然没有回答。
江北的兄弟们都来看过他，季明辉是来得最多的。他几乎每天有时间都来，和江北说几句话，虽然他从来不会回答。他的内心很歉疚。尽管程安深不止一次地告诉他，江北受伤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还是忍不住地想，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和江北一起走，或许结果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北哥，要怎么样，你才会醒过来？”
季明辉默默离开了房间。
他在门口遇见了同样来探望江北的程安深。他绝望地抱紧了她。
程安深轻轻拍抚他的后背，她很能理解季明辉的心。要是躺在那里的是林南加，恐怕现在难受得和季明辉一样的人，就会是她了。
“辉，他会醒的。我一直觉得，南南并没有彻底忘记他。”
程安深眼睛闪着微弱的光：“让我和江北单独聊几句，好吗？”
季明辉轻轻点头，然后带上了房间的门。屋里只剩下静默无声的江北，和站在他床前的程安深。
“江北。谢谢你。谢谢你把南南保护得那么好，发生那么大的事故，她只受了些皮外伤。可是，很不幸地告诉你，南南她失忆了。”
她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晚她看见的林南加身上的血迹，都是江北的。那他伤得该有多严重啊！
“你应该很想念她吧？她现在过得很好，她什么都记得，她只是忘记了你，忘记了你和她的回忆。很可笑吧？连我都觉得这对你来说，太残忍了。”
“你用生命去爱她，我想她其实也很爱你的。你不要觉得我是在骗你，我有证据的哦。”
程安深从包包里拿出一张张画作。每一张都相似而不相同，画的是同一个人。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的神韵。连她这个和江北不是很熟悉的人，都一眼看出画的是江北。
“这是南南每天画的画。说起来很奇怪吧？她虽然忘了你，可是又还记得你。我见过她拉小提琴，见过她跳舞，见过她用法语演讲，她真的好厉害。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画画，原来她的画竟然这么好看。也许，是因为她画里的人也很好看吧！”
“所以，江北你要快点醒过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