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黑
广场中央的灯光闪眼，照到街口让温昭的视线清楚了些。
她走到马路边站定，转过头看向邵文之说：“刚才谢谢你。”
月光的银辉落在温昭白净的脸上，她眼神很淡，眉目清浅，看人的时候没什么情绪，气质惹眼却孤冷，吸引人的同时又让人无法接近。
邵文之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反应。巷子里那样慌张的语气，是在害怕。
可怕的是什么？
这条街空荡荡的，与广场上的热闹完全相反，即便那边的声音传到这，也烘不起气氛。
温昭拿手机看时间，刚按亮手机就适时响了。
是云念的电话。
温昭看了眼邵文之，接起电话往旁边靠了靠。
电话里是云念有些醉意的声音，“昭昭，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温昭没太意外，“好。”
云念的声音比平常娇了不少，“你一个人回去小心点啊。”
“我知道，你……”温昭本想说注意休息，话到嘴边听到她的喘息声临时换了句，“注意身体。”
“……”
电话挂断，温昭把手机揣进袋里，看向邵文之抿了抿唇说：“我朋友不来了。”
邵文之：“准备回去？”
温昭点头，“对，时间不早了。”
邵文之看了眼表，“回去的车还有吗？”
温昭想了下时间，发现末班车刚走。
现在这个节点说出来显得太巧合，温昭思忖了下说：“应该有。”
邵文之侧眼：“那走吧。”
“我不认识路，还要你来带路了。”
温昭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邵文之视线定在她脸上，笑了声，“我也去久牧。”
温昭觉得不可思议，“现在？”
邵文之的反应倒是平静，他弯唇笑意温和，用着惯常的语气反问：“不可以吗？”
话又抛回给了她，温昭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说实话，“没有，不过末班车刚走，可能要打车了。”
邵文之没拆穿她刚才的谎言，“好。正好司机在附近，我叫他过来。”
听出是顺路的意思，温昭点点头没推脱。
两人在路边等了五分钟，司机就到了。
饶是温昭再不认识车型，也实实在在看清了车牌的连号。这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感受他的富有，温昭愣怔的同时觉得刚才带他吃商摊实在有些荒唐。
没等司机下车，邵文之替她先开了门，手挡在门框上说：“上车吧。”
温昭抿紧唇，不动声色地走到他面前，“谢谢。”
邵文之莫名笑了声。
温昭回头，好奇地看他一眼。
邵文之的手还拦在车框前，眼尾微勾带着温柔的笑意，依稀记得那晚在车站，他也是这样替她开的车门。
看她不动，邵文之问了声：“怎么了？”
温昭摇头收回视线，弯腰坐进车里。
邵文之跟着上车，见两人坐好，前面的司机适时开口问：“邵总，您要去哪？”
邵文之偏头看向温昭，问：“你住哪里？”
温昭报出具体位置，“久牧33号。”
司机打开导航，输入进去后说：“只能定位到那边的车站，麻烦您等会儿到地指个路。”
“好的。”
车上陷入安静。
温昭两手交握，下意识摩挲起拇指虎口。上次的伤还没好全，指腹擦过去时还隐隐有些痛意。
“温昭。”
猝不及防的被叫，温昭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他，“嗯？”
邵文之视线从她手指移开，“安全带系上。”
温昭没有坐后面系安全带的习惯，闻声侧头看他。
邵文之靠着椅背，双手交叠随意搭在长腿上，有种气定神闲的姿态。
温昭视线落到他腰间，却发现他根本没系。
目光相对的一瞬，温昭拉过安全带扣上，不由道：“那你也系下吧。”
邵文之似是才察觉，看过来的眼神忽地一顿，随后笑着说：“好。”
系好安全带，温昭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挑起话题：“你怎么也要去久牧？”
邵文之闻声侧头，目光落到她脸上，“有朋友住那。”
温昭：“那挺巧的。”
邵文之弯唇，视线不移，“是很巧。”
“那你朋友是在多少号？”
邵文之顿了顿，眸色不明地看她两眼，“不清楚，到了再问。”
温昭本想说远的话她就先下，结果这回答让她一时没法接。
邵文之眸色沉亮，温和的笑意掩盖了其他情绪。对视无言，温昭不自在地挪开眼看向窗外。
街景在疾驰的车速下模糊成影，车内温度攀升，温昭觉得脑袋昏沉，不由靠着窗睡了过去。
车子开到目的地，刘司机刚转过头要问路线，就见自家老板对自己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转回头，透过后视镜发现靠窗的姑娘身上披着老板的外套。
这情况还是第一次见，虽然老板待人不错，但这事显然不是他能问的。
刘司机不动声色地移开眼，拿出手机玩小游戏。
二十分钟过去，人还不见醒，刘司机从手机里抬头，刚想看看情况就听见老板开口说：“再等等。”
又过了十分钟，后座终于有了响动，刘司机放下手机，扶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看向远处。
熟悉的雪松香在鼻息间萦绕，温昭动了动，感受到身上的衣服跟着向下滑动。
她抓住衣服往上扯了两下，睁开眼愣了两秒，才发现手里的衣服并不是自己的。
看清是谁的后，温昭瞬间惊醒坐直说：“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邵文之看了眼她，“你家往哪个方向走？”
温昭探头看着车灯照到的地方，指着其中一条路说：“右边那条路，等过了池塘的时候再从左边绕过去。”
刘司机听到后立马启动引擎开过去。
温昭回神，再次朝邵文之表达歉意，“实在抱歉，耽误你不少时间吧。”
说着她把手里的外套递过去，“还有谢谢你的衣服。”
邵文之伸手接过衣服，意味不明地说：“今天你说了五次谢谢。”
温昭猜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只能再次表达谢意，“是真的很感谢你。”
邵文之长腿交叠，手搭在表盘上不经意地转了下，“怎么感谢？”
温昭愣了下，她一向不爱麻烦别人，特意感谢的次数屈指可数。事实上真要感谢别人，她能做的也只有请人吃顿饭，或者买个东西送。
不过这两个方法显然不适用于他。
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方式，温昭硬着头皮从两种方法中选择其一，邀请道：“等过两天搬完家，能请你吃顿饭吗？”
本来只是随口打趣，谁知道她真认真琢磨了起来，邵文之不禁弯唇，笑着应了声好。
车子转进街口，温昭视线挪到外面，提醒司机：“前面桥那边就到了。”
“好的。”
车子停下，司机开的位置刚好到家门口，温昭准备道谢却突然想到邵文之刚才的话，停了两秒才说：“麻烦你们了。”
邵文之又笑了声。
温昭这次读懂了他的笑，没再回头看他，说完再见后推门下车。
门关上，温昭刚准备走发现邵文之也下了车。
他站定，目光越过她的头顶，落在门口的红灯笼上。
温昭跟着看过去，本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结果半天没听到他出声。
温昭不解地问：“你看什么？”
邵文之视线从灯笼上移开眼，望向温昭笑了笑说：“没什么，快进去吧。”
温昭进门看到邓尚荣房间的灯还在亮着，她走过去敲了敲门，小声叫道：“奶奶。”
屋里没回应。
温昭正准备把里面的灯关掉，突然听到邓尚荣出声喊她，“小昭。”
“你进来。”
温昭推门进去，看到邓尚荣坐在抽屉旁边，手里还拿着那本刻着love字样的相册。
昨日浮现的记忆在脑海里重演，温昭闭了闭眼，语气平和地问：“奶奶你怎么还没睡？”
邓尚荣拍了拍床，招手说：“过来坐。”
温昭走过去，看到相册被翻到了最后一页，里面是父亲温宁远抱着她的照片。
邓尚荣伸手摸了摸照片上的人，感叹道：“你和你爸长的最像。”
“要是现在还在……”
邓尚荣没说下去，平常听到后温昭会安慰几句，不在意她说的是什么，可经过昨天，她突然想多了解点情况。
温昭目光淡然，看着照片上的人问：“出车祸那晚他要带我们去哪？”
邓尚荣听她这样称呼皱眉说：“他是你爸。”
温昭没反应。
看她这样的态度，邓尚荣不由叹气，“那天他是要带你们去医院。”
话说的一知半解，温昭蹙眉问：“谁生病了吗？”
“那天你妈她有点不舒服，不是太大的病，我让你爸隔天再带你们去，他不肯，结果路上就出了车祸。”邓尚荣说着抹了把眼睛，“幸亏你当时坐在后面系了安全带，不然我一个人该怎么活哟。”
温昭抽纸递给她，想到天台上的闻清顿了顿问：“什么病要到跳楼的程度？”
“谁跟你说她跳楼？”邓尚荣显然知道她说的是谁，问完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抬头，“你想起来了？”
温昭看着邓尚荣惊讶的眼神，没隐瞒，“想起来一点。”
邓尚荣目光怜爱，伸手摸了摸温昭的脑袋，“想起来也好。”
“当时我在老家，接到电话听到你妈要跳楼的消息就赶了过来。我上去劝她，她死活不听，抱着你一直在楼顶站着。”
“你妈精神状态一直不好……”
温昭抿唇，指着照片上的温宁远问：“他呢？”
“你爸他……”邓尚荣猛地咳嗽两声，温昭用手在她后背顺了顺，起身倒了杯水。
邓尚荣喝了口水润嗓子，缓和下来后接着说：“他当时受了工伤，在医院。”
温昭突然想到那根放在木匣的断指，“什么伤？”
邓尚荣把相册翻到前一页，上面是一家三口的照片，“你爸在厂里用切割机的时候出了意外，断了根手指。”
“他为这个家忙忙碌碌，早出晚归，要不是那天去医院……”
邓尚荣又开始感叹那晚，温昭知道那是她的心结，按照她的说法如果那天能拦住他们，就会是不同的结果。
温昭虽有疑惑，但看她脸色不好，转移话题说：“奶奶，过两天我要搬到市里。”
邓尚荣合上相册，诧异道：“找好房子了？”
“嗯，离公司两站路。”
邓尚荣不放心，拉着她的手说：“不然换个工作吧，一个姑娘家家在外面住多不安全，咱们这附近超市我看就有招人的。”
“奶奶……”
邓尚荣看她不愿，又提议：“要不我也过去住？”
“奶奶我长大了。”
邓尚荣眼神暗淡下去，拍了拍她的手说：“也是，长大了。那回头我让小李帮你送过去。”
温昭觉得没这个必要，“不用，我带不了多少东西。”
似乎是她拒绝的太干脆，邓尚荣起身把相册塞进柜子里，没看她，“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温昭没法安慰，去公司来回路程耗时太长，她折腾不起，也不可能抛弃市里的高薪回来做。
长久沉默后，温昭替她铺好床，“奶奶你早点睡，我回去了。”
回到房间温昭躺在床上迟迟没法入睡，她其实还有一点好奇，如果像奶奶说的那样，温宁远的断指是因为工伤。
那为什么在她的记忆里，断指会装在木盒里，还特意放到院子门口？
温昭脑袋抽痛，用手按着太阳穴都不管用，无奈之下她从手机里找到音频播放。
痛意在男人催眠的嗓音下渐渐消退，温昭顺手打开微博，看到消息旁边出现了红点。
有人回复她。
点开一看——
【着火了吗？】
stray：【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