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意难平
蜀国王城之外。
烽烟遍地,城催墙倾,城头黑烟滚滚,城下鲜血浇地,西风凄厉地嘶吼着,拉扯着战旗呼呼作响,伴着新军的呐喊声,李鑫一马当先,率先冲进了王城。
都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李鑫算是逆天而行了!
这些天来,他被国人称为卖国贼!还说,宝珍与他同流合污,冀王是他扶持的傀儡,是他实现野心的工具。似乎麟王才是蜀国正统!
面对国人的口诛笔伐,咒骂一片,他没有辩解什么!
他只是对新军将士说:“我李鑫做事,从不半途而废,只要我们活着走进王城,那晋国,便是我们下一个目标!今天他们夺了蜀国100里,明天定要让他们偿还200里!”
新军由李鑫一手建成,跟着李鑫一起成长,早已上下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全蜀国人都唾骂李鑫,新军依旧力挺他!追随他!与他杀出了一条路!虽然损失惨重!
李鑫策马昂首,行走在王城大街上,身后跟着宝珍和冀王的车马,一路走来,人去街空,只留下狼藉遍地,倾倒的摊位,丢弃的背篓,碎了一地的缸缸罐罐,偶尔一些不及躲开的人,满脸惶恐,木然地站在一旁,不敢动弹。
麟王,早在城破之前,就带着随从仓皇出逃;当时拥护麟王的那些人,也已树倒猢狲散,四散逃匿,不知踪迹。
胜利终归是胜利了!
李鑫将冀王和宝珍护送入宫,便返回城外营地,安顿伤亡战士,部署周边防务,然后命令新军就地休整。
他打算:等宝珍和冀王安排好王城新秩序,他便引着新军向东出发、进击晋军。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
终于有人传报,冀王,也即现任新蜀王,要召见李鑫。
李鑫跨身上马,一路奔向王城皇宫,却见王城城内,已是焕然一新,市井行人熙熙攘攘,两边店铺,叫卖不绝,似乎战火没有发生过一样。
多少热血厮杀,多少胸臆难平,可叹王城城墙血迹犹在,世人却已决意翻过这一页,迈入新篇章!如同一切没发生!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健忘!
李鑫百感交集,又是庆幸,又是唏嘘,庆幸王城还是曾经的王城,唏嘘自己已不是当初的自己!
就在这种胡乱思索中,李鑫进入了宫城,然后又跟着传报人,一路来到大殿。
大殿里,蜀王高高在上,正襟危坐,下面站着两排朝臣,低头不语,但时不时地,有人悄悄侧头瞥向门口,似乎在等李鑫前来。
“见过蜀王!”李鑫上前拜道。
“来人!拿下!”只听蜀王一声令下,两旁的侍卫便一拥而上,按住了李鑫。
李鑫未及反应,就被侍卫缴了剑,双肩也被傅定了,想挣脱而不得。
他双目圆睁,扫视周边,怒发冲冠的样子,吓退了旁边几个文弱的腐儒。
“敢问蜀王!李鑫所犯何罪!”李鑫盯着蜀王,怒声质问道。
“李鑫,你的罪过!蜀国上下,谁人不知,你还敢问!”蜀王切齿数落道。
李鑫定了定神,长长出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然后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李鑫对蜀国无愧!对你蜀王无愧!对宝珍无愧!”
一听李鑫提到宝珍,蜀王眼神更为凶悍,厉声咒骂道:“李鑫,你仗着手握重兵,为所欲为,通敌卖国,危害蜀国,践踏姐姐和我对你的信任,不知愧疚,还要狡辩!”
“蜀王,投敌卖国,留不得!”有人怒骂道。
“是啊,蜀王,李鑫狼子野心,寡义廉耻,留着便是祸患之根!”又有人附和道。
“是啊,杀了他,才能平息国人之恨!”有人大声呼号道。
李鑫昂着首,闭着眼,听着满堂众人的鞭挞。
想起自己战场奋杀时,这些人不是被吓得战战兢兢,躲在家里畏缩不出,就是留在王城左右逢源,见势倒戈!如今势头一转,便来落井下石,那副声嘶力竭,不遗余力的样子,倒像是面对何般凶神恶煞,显示怎样大义凛然!
“哈哈,你们骂完了吗?你们再用些力气罢!毕竟你们也就这些能耐!”李鑫笑骂道,只觉得欲哭无泪,胸口闷得慌。
众人看虽然被卫兵束缚了双肩,不得动弹,但是周身奋力不屈,双臂绷紧,双手握拳,青筋暴起,脸上似哭似笑,琢磨不清,怕他突然暴起,便一个个后退着、闭了嘴。
尤其见李鑫望着门外方向,还以为他要逃跑,其实,李鑫只是在想,宝珍呢?她去哪里了?她知道这一切吗?
直到眼前浮现她的音容笑貌,她的梨花带雨!
李鑫缓缓低下了头,舒展了眉头,也放开了拳头,慢慢平静了下来,然后镇定地道:“兔死狗烹,我认命,只是我想在死之前见一面公主!”
“逆贼!狂妄!无耻!姐姐是不会见你的!带下去!”蜀王暴怒,一声令下,李鑫便被拖下去了。
鄢都街上,纪白和周敏结伴而行,一手握酒壶,一手摇着扇子,招摇过市,谈笑无间。肖力跟在后面,看着这一路来,街上的青年老少,对他们几人,要么驻足观望,指指点点,要么掩面娇笑,追随不舍。
晴日当空,杨柳随风飘转,两人刚转过一街角,便见一翠盖华轿从眼前走过,风吹起轿帘,里面坐的,正是春风住的头牌金雀,虽是惊鸿一瞥,确实花容娇艳。
纪白望着那轿子,乘醉笑吟道:“这可不正是金凤小帘开,脸和恨波来!”
周敏一听,便笑接道:“今宵求梦想,难到青楼上,赢得一场愁,鸳衾谁并头!”
小轿落定,小帘拉开,却见那金雀垂螺近额,文鸳绣履,轻手轻脚,去似杨花尘不起,进了春风住的门。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为千金轻一笑!”周敏一边吟着,一边伸手拉起纪白的手臂,也走进了春风住。
而他们身后的人群,乌黑的脑袋,压了半街,一半是目送金雀,一半是目送纪白和周敏。直看到三人都进了春风住,不见了影,才慢慢散了去。
最后,只剩两人立在原地,一位是阿新,一位是徐宿。
两人进了春风住,便被老板娘迎上了楼。
周敏一边往门里走,一边对老板娘道:“刚刚我见金雀来了,老板何不让她为我们舞一曲!”
“纪公子面前,我们金雀可不敢班门弄斧!”老板娘笑着道。
周敏则道:“那就要金雀弹琴,纪公子伴舞,相得益彰嘛!”
老板娘便笑答:“好嘞,那我去叫金雀过来!”
“跳舞好!跳舞好!”纪白笑着呢喃道,半靠着周敏,体态虚浮,一幅随时可以倒地的样子。
一进了门,便一屁股瘫坐到竹席上,用了好些力气,才把身子斜斜挂靠到小桌上,但他的脑子却像棉花一般轻盈。
他只是觉得今天的酒格外烈,喝得他浑身发热,便往下褪了外衫,想喝口茶。
却被周敏夺下了茶杯,递上了酒杯,道:“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纪公子,春风住的桃花酒,不可不尝啊!”
纪白笑握着酒杯,一饮而尽,却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身子有些飘空,就伸手去抓眼前可依之物,却扯到周敏的衣领。
周敏便上前坐到纪白身旁,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把着他的手,将向他嘴里喂酒。
突然,啪的一声,门被人推开了。
“金雀,你先回去吧!”周敏头也不抬地道,此刻,他的怀里全是纪白,他的眼里也全是怀里纪白。
听来人还站在那里,周敏不耐烦地又道了一遍:“你听到了吗?关上门,出去!”
却并无人应答。
周敏气恼极了,正要抬头大骂,却发现来人是徐宿,身后还跟着阿新。
徐宿立在那里,盯着他们两个,巍然不动,一言不发。
周敏一个激灵,醉意全消;赶忙爬起身子,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弯腰低头往一旁退去。
于是,阿新上前扶起纪白,却听得纪白嘴里念叨着:“徐宿!徐宿!”
徐宿转身看着角落里低着头的周敏,冷冷道:“你就是周敏?”
周敏喏喏答:“是的!”
“我早听得你的名字,今天见了你的样子,我记住你了!”徐宿言辞冷冽。
周敏只觉得周身一阵发寒,不敢抬头,也不敢言语。
阿新扶着瘫软的纪白,对徐宿道:“大哥?纪公子怎么办?”
“给我!”
只见徐宿从阿新手里接过纪白,半扶半扛,向楼下走去。
破春阁里。
徐宿安置好纪白,刚要转身离去,却被纪白抓住了手腕,徐宿便拿开纪白的手,给他塞回被子!却又被他的双手环住了脖颈!
徐宿心头一惊,呆在了那里,却又听纪白软软道:“抱抱!”
“纪公子,你醉的不轻啊!你知道我是谁吗?”徐宿一边冷冷地道,一边挣开了纪白的双臂。
而纪白则仰脸痴笑着道:“我知道!你是徐宿!”
是吗?我还以为你当我是周敏呢!徐宿心里想道,抬头看着纪白一脸酣醉,双眼迷离,媚如春光,双颊泛红,娇若桃花!
便长长地吸了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了出来,然后道:“你先睡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等徐宿再回到床边,纪白已经呼呼入睡了。
而周敏却是今夜无眠。
夜已深,周敏还在叶新的内堂里,愁聚眉峰,坐立不安。
“叶公子,我该怎么办啊!”周敏焦虑地道,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短短半日,竟疲惫憔悴了不少。
“我说过了,没事的!”阿新劝解道,拿起了茶杯,饮了一口。
周敏则继续苦诉道:“你看到今日首席的样子了,那切切的语气,像是没事吗?”
“首席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他顶多心里暗恨,但绝不会恣意报复。”阿新道。
周敏听到这话,低下了头,悔恨道:“说到底,是我一时糊涂,但你看着我跳进火坑,也不提醒我一下。”
转而却突然小声道“不过,看着我和纪白纠缠!你高兴还来不及吧!你。。。”
啪——
周敏话没说完,阿新便一把拂落了茶杯。
只见他缓缓升起左手,托住周敏的下巴,死死望着他的眼眸,然后道:
“周公子,你太心焦了,我有个建议,当你心焦的时候,保持沉默,不讲话!!”
周敏静静地伸着脸,秉着息,没敢动弹,直到阿新自己收回手。
然后,周敏小心翼翼拉着阿新的衣袖,低头轻轻道:“我知错了,我听叶公子的!”
阿新抓起周敏的手,放到周敏自己的胸前,语气和缓道:“这就对了,心放宽!”
周敏侧着头,继续追问道:“那我接下来怎么做?”
“你一切照旧,该如何便如何!”阿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