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烟花
宋沅坐在沙发上，眼珠子转动，先看看宋政，又看看周蕙兰。
宋返站她身边，爸妈坐在他俩对面，一屋子人都僵着，阵营一目了然，氛围沉重无比。
宋沅的头发不那么卷了，心情却绕成了团毛线。她组织了会儿语言，想开口，周蕙兰就朝她使眼神。
宋沅疑惑，见周蕙兰站起来，按着宋沅肩膀把她扶起来，“班上组织活动了？脸搞成这样，走，妈妈帮你卸了去……”
“我……”宋沅还没来得及受审就被周蕙兰带走了。
在卫生间门关上的那瞬间，一直沉默的宋政终于朝宋返走过来，抬脚狠狠踹在他侧腰。
宋沅刚进门，就听到外面几声响动，她马上就明白了什么，抓回把手要出去，周蕙兰拉着她，把门关上锁好，压着声音：“你还想出去？你爸可正在气头上！”
“他动手了。”宋沅无法理解，“这事儿需要打人吗？”
宋政对宋返的手段永远强硬，他们之间没有温和的处理。
“什么事，”周蕙兰急道：“你说你跟小返、你们，你们怎么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沅不想气周蕙兰，但既然被发现了，她也不会再瞒，直言道：“就是妈看到的那回事。”
“糊涂！”周蕙兰有些崩溃，原本温婉的面容也不再从容，“你们这才多大？高一，十几岁的学生，年龄加起来都没你妈我大，你说说，你这，你怎么能和小返……”
周蕙兰说不下去了，又焦又悔道：“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你们回去，我就应该陪读……”
“妈你在说什么？”宋沅眼眶泛红，情绪变得激动，“你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就算不对也是我和宋返不对，这和您陪不陪读没有关系。”
周蕙兰看着她，心绪万千，宋沅说得或许没有错，但她忽略了周蕙兰身为一位母亲的责任，出了这样的事，周蕙兰无法不怪自己。
“不是妈掺和你的感情，现在不是时候，你要谈，也不能和小返啊。”周蕙兰迫切地问：“你们这事多久了？”
“没多久。”宋沅觉得心里很堵，“一个多月。”
周蕙兰说：“分了！”
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像是突然砸在宋沅的背上，激得她战栗，宋沅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她很少见周蕙兰这么坚决的样子，她这样望着妈妈，鼻子控制不住发酸。
周蕙兰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过，可她顾不得那么多，“那难道你要爸妈看着你们继续在一起吗？你们的路还那么长，我们要是不管这事，会害了你们知不知道？”
宋沅不知道为什么她和宋返谈个恋爱就是害人了。
她也没想到原来在妈妈这里也这样难。
“我可以为自己的感情负责。”宋沅无比认真地说：“而且那是宋返，不是别人，我认识他很久，不会有谁更久了。妈，你也知道我们的，不是吗？”
要怎么说出口呢？
在那些父母缺席的日子里，他们共享着彼此生命的时长，没有人更能明白这份日久而生的熟悉。
“是，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是感情好，”周蕙兰语气冰冷，“可是这不代表你们能互相懂得，也不代表你们能长久地走下去。”
“那是以后的事。”宋沅知道周蕙兰在顾虑什么，她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是没想过，她都想过，还要怎么权衡？感情真的可以这样推理指代，精确推算到往后吗？
世间抽象而脆弱的事物太多了。
宋沅如果不能把握住当下，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把握将来。
宋沅面对周蕙兰，同样坚定道：“现在我不会分的。”
“不分？”周蕙兰被宋沅堵得急了，没料到这孩子这么大胆，气道：“你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你想过没有，这事要是传出去，多少人会议论你们？你们这种读书的关头，不可能不为这件事分心，分心就会影响学习，影响生活。难道你要一直跟别人解释，你不是我们家的孩子吗？亲人和爱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我和你爸这么大岁数，有了你们，你哥成了家，有自己的事要顾，你和小返正是高中这节骨眼上，爸妈就希望你两个能一直互相帮助，一直做姐弟，那就够了。别的我们都不求，你们现在是好，可以后呢？以后你们闹矛盾了呢？万一哪天发现你们不合适，你要怎么办？爸妈怎么办？”
周蕙兰说了好多，她那样恳切，好像要把自己的心肺掏出来，她的目光不断奋力拉回跑偏了原轨的小鹿，想它继续待在自己的乐园。
每一句话都真实地打进宋沅的耳朵里，可是宋沅靠着卫生间的瓷砖，别过脸，手指贴上冰冷的门面，腹部突然一阵痉挛。
她想到了今天傍晚碰见的那对男女，也想到了外面和父亲、和宋凌严眉目相似的宋返。
“我为什么……”过了很久，她才哑声问：“不是你们家的孩子？”
周蕙兰眼睛睁大，说不出话了。
宋沅脑中的信念措不及防倒塌，时间在流逝，周蕙兰的无言，一点点坐实了隐隐不安的预感。
一门之隔的客厅，水晶灯倒悬，光散在这对父子冷硬的侧脸和下颌。
宋政胸膛猛烈起伏，对宋返说了句：“滚。”
烟花还在普天同庆地炸，没完没了了似的。
一整个家庭沉默，问题堆积到一块儿，接踵而至。老去的父母和渐渐长大的小孩，站在屋檐下共临不堪。
时间遗留给他们的，十六岁的新年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