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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逃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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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自习放学宋返提前溜了。

    他今天兴致不高,人和他说话基本上是问一句才答一句,一句话不会超过五个字的程度,王山仁傍晚叫他去打球他也没应。

    “怎么了啊?”顶着被老师揪住的风险,王山仁转头,打探道:“你哥骂你了?”

    他们前天在北门外打架的事不知道被谁举报了,运动会才结束,今天双双被教导主任章宜石叫了家长,王山仁被训了也郁闷,但他没想到宋返能比他还郁闷,这不科学。

    “没。”宋返的位置在最后排,边说边把笔盖合好。

    王山仁也觉得宋返不是被训了几句就愁眉不展的人,他这种我行我素的风格,王山仁就没听说他怕过什么。

    能让宋返闷成这样,那得是个什么人物去骂他。况且这事儿若要追究,也该王山仁来扛,毕竟王怡和是他亲妹,他和杨希宇结的是真梁子。

    可谁知道章主任把宋返的家长也叫来了,还特意给了个vip单独接待,可谓是盛宠了。

    王山仁听说过宋返父亲的来头,军训时带他们的教官都喊宋政叫叔,王山仁只要一想到刘牧野那冷冰冰的脸,就对宋政畏惧得不行。

    好在来的不是宋政,是宋返他哥宋凌严。

    宋凌严没有名字听上去那么可怕,他是那种偏儒雅的长相,看着成熟很多,却不端架子,很亲和,他听主任说完了宋返的情况,再一一解答,两人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在办公室坐了有半个多小时。

    “那是你哥跟你爸告状了?”王山仁思索了一下,“也不会吧,你哥看着挺好的,这事儿他还不得站咱俩吗?那杨傻逼碰你姐姐,别说你和你亲哥了,搁我我都忍不了。”

    宋返把书塞桌肚里,“别吵。”

    得,直接封口,把话聊死。

    王山仁在闭嘴的时候瞥到宋返空荡荡的桌面,一愣,“你这……”

    宋返扳回他的头,“写你的作业。”

    王山仁:“你作业写完了?”

    宋返:“嗯。”

    “?”王山仁质问你还是人吗?!

    王山仁压着声急道:“你要干嘛,你不会想逃晚自习吧?别想不开啊宋返……主任和老杨指不定在哪儿逮你呢!”

    他边说边用笔盖反戳宋返的桌沿,久久没有得到回声,等他再回头,宋返已经跑没影了。

    -

    晚上近九点的附中万籁俱寂,教学楼底下没有路灯,综合楼顶的光也不足以照路,宋返拖在递地上的影子和昏暗混在一起,轮廓难分。

    他大步穿过小路,从男宿舍楼边的围栏翻出去,动作很熟练。

    倒不是他常翻,而是这块儿是附中的监控死角,附中里的不良学生没少从这儿挑战校规,点都摸熟了,这种高度对于宋返而言很好翻。

    谁料他刚落地,拍拍灰,没走几步,就撞见了熟人。

    还真是巧。

    宋返撒气般地又拍了一下衣服。

    王山仁的嘴是开了光吗?

    夜幕低垂,烟气四溢的烧烤小店门口,几张桌子搭在外边,宋凌严点完菜,看见宋返提了瓶冰啤酒来。

    “我不喝。”宋凌严开车。

    宋返本来也没打算递给他,徒手开了酒瓶,灌了一口,“这个点,嫂子在家得等急了。”

    “跟你嫂子说过了,晚点回去。”宋凌严刚加完班,回家的路开到一半,宋返班主任来电状告这小兔崽子旷课,宋凌严二话没说,方向盘一转就去守在北门口逮人。

    宋凌严盯着那深绿色的瓶子,说:“你让人省点心,我也不至于大晚上还在外面流浪。”

    宋返拿筷子拌炒粉,大口吃,“老杨打给你的?说我逃课?”

    这小子倒是猜得准,宋凌严说:“嗯,你们班主任不容易,碰上你这种不听教导的捣蛋鬼,要换成是我学生……”

    宋返问:“你就揍他?”

    “我、就、辞、职。”宋凌严把这四个字咬得重,“早不干了,还成天应付你们这些小孩子,幼稚。”

    宋返说:“我不是小孩。”

    “嘴和拳头一样硬。”宋凌严用筷子戳他盘,“你逃课干嘛?”

    “别像在教育小孩子。”宋返说。

    宋凌严倒真没敢充大人,想当年附中这北门口的监控死角还是他们这一届学生给摸出来的。

    那时候教导主任还不是现在的章宜石,而是块真石头,哪有这么好脾气,学生闯祸了还能和颜悦色地跟人谈话,那都是直接敲打。

    他本以为一代会比一代强,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老地方还没被抄,小的们往这儿翻就算了,他弟弟也翻了。

    “我只是问一下。”宋凌严说:“并不感兴趣,你得庆幸杨老师通知的是我不是爸,否则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店门口走出几个酒鬼,走路歪歪斜斜,蹭倒隔壁一桌,汤汁撒得到处都是,一地狼籍。

    “长没长眼啊?酒量不行就别碰酒!路都走不好!”

    “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谁不会喝?人、人喝酒你都管上了是吧?我还没说你这桌子挡道呢!”

    两拨人顿时吵得不可开交,就要动手,店老板忙赶出来,好说歹说劝住,堆起笑:“学校门口打人可不好啊,等会儿学生一多,小事儿都闹大了。人喝高了,你说跟醉鬼计较什么!这桌算我请,行了吧?下回还来哈!”

    人被劝开,两边都得了颜面,隔壁几个人坐回去,把桌子重新架起来。那醉鬼神气了,踹了脚宋返这桌旁边的空塑料凳,扬长而去。

    宋返换了个坐姿,“他有闲空抓我?”

    宋凌严看他这叛逆劲,真想抄起筷子往他头上敲,“你真以为爸妈不管你吗?”

    “别管我。”宋返抽了张纸,又灌了几口啤酒,站起身,“还有什么要说,我要回去了。”

    “你这态度很不好啊。”宋凌严喊老板付钱,觉得自己跟那老板没差别,活像个收拾烂摊子的老好人,问题是这小祖宗还不给面子。

    “聊几句天就不开心了,哥又没骂你,章主任面前也是替你小子打掩护。交个心不行?哥哥不至于就跟你们有代沟了吧?”宋凌严跟出来,对宋返这种倔脾气来硬的没用,他已经学会了怎么顺小崽子的毛,这还是从宋沅那里偷师的。

    “交什么?”宋返打掉宋凌严搭上肩膀的手:“我没不开心。”

    宋返个头窜的快,快赶上他哥了,他走路又大步,跟这整条小吃街是他开的一样,宋凌严继续开导:“那你逃课干嘛?”

    “我没逃课。”宋返分得很清,“课上了,作业也写完了,留在教室睡觉吗?”

    “你还真敢说。”宋凌严有些头疼,“那是学校的制度,你是附中的学生,学生就要服从组织纪律。”

    宋返不说话,走得更快了。

    宋凌严说:“是,你爱自由,不喜欢被管,但是你要知道,你不可能永远是未成年的学生,被关照、被一次次给机会,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错?做得很对,像个大侠?但这真的管用吗?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暴力是解决问题最次的办法。”

    宋凌严的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他和宋返眉眼相似,气质却已全然不同,这是社会给予他的磨砺,那差别中隔的是宋返不曾领略的威力,随便拎一个出来对于现在的宋返而言都是千军万马。

    他还太稚嫩,双眸含的是春水,从外到内的年轻,话稍微说重一点宋凌严都担心会伤着他的自尊心。

    “拿刚小店门口的事来说,要是老板没及时劝住,少不了一顿闹,你看在眼里,哪个动了拳头的人是有理的?那老板不烦不生气吗?是个人都有脾气,但他只能劝,这是他的营生之道。你觉得他们都是小人物,没志气。可是谁不是小人物呢?”

    “主任为什么要容忍你的无礼,你以为他怕你吗?他那是不跟小孩子计较,你们是前程万里的人,他珍重你们的能力,爱惜你们的年轻,教训是为了保护你们脆弱的羽翼。”

    “我读书时,也跟你差不多……那会儿爱闹事,气上头了就动手,还觉得自己什么错都没有,说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搁自己身上就是过不去,哥说实在的,有些事确实该生气,有些人也确实该打。可我们对也在这儿,错也错在这儿……”

    宋凌严其实不想用说教的语气对待宋返,拿成年人的资历和旁观者的理智去压他,这对于宋返而言是一种不公。

    时至今日,宋凌严想起去年宋沅碰到的那件烂事,还是会觉得愤怒。

    情感的存在常常让理智变得定义模糊,虽然说是让宋返戒掉冲动,但事情真发生了,换作是宋凌严,他第一反应也会是宋返那样。

    罪有应得抵消得了实质的伤害吗?这真的对等吗?它在法律上对等了,那别的地方呢?

    孟启入狱一年了,宋返还是会问起这个人,宋沅看似和以前一样活泼,医院走一遭,病历表拿出来都不能看。

    他和宋返都是忍不了的人,哪怕事后会被惩罚,也要宣泄出来,宋沅则是越大的事越要压在心里。

    宋返的叛逆,在某种程度上,是宋沅无法拥有的武器。

    宋返和宋政的矛盾不在于宋返是否听话懂事,而是他们之间无法沟通。

    宋政观的是全局,孟启有罪但不致死,社会的渣滓不讲书本上的仁义道德,天真在成人的游戏里意味着玩物和笑话,他今天侵犯了谁家的女儿,明天还会继续下一个,刑罚根本不足为惧,外面的世界教会他们栽了再爬起来,玉石皆碎成为他们病态的偏好。

    宋返暑假时打的那场架就是因为碰上了孟启的那些朋友,过嘴瘾也好,真威胁也罢,对于他们都没什么影响,但是宋返不一样,宋返会当真,会愤怒,会耿耿于怀。

    宋政在这件事里选择做一个息事宁人的父亲,与其相信两年时间能让一个人改过自新,还不如保护好自己的儿女。

    宋凌严说:“爸妈今天去和杨希宇家属见面了,你们的事不管怎么样,还是需要他们来出面处理的。”

    宋凌严拍了拍宋返后脑的头发,他的认真里带着对弟弟的无奈与心疼,“你觉得自己不是小孩子,但成人世界的责任,你真的能扛吗?”

    宋返低着头,他这次没有躲掉,不炸毛,看上去很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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