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纸花
教学楼三楼走廊突然一阵闹，议论在这狭长的走道激起回音。
“跳高、接力、一千米，潜能班全员战将，战无败绩。”一男生做抚胸泣涕状：“我们输得好惨……”
“就那赵小薇你知道吗？”另一个男生猛锤他：“我去，好生猛一女孩子，咱班女生碰上她的就没赢过。”
“等等，咱班女生哪一项赢了？”
“……你屁话怎么这么多？！”
“我话多？我问一句怎么啦，我这辛辛苦苦为班级争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山仁抽着人屁股进班，在门口碰见宋返，他绕过去，“喝水吗返哥？”
宋返接过他的水，视线放在了他另一只手上。
有人问：“欸？老王你这什么？和青蛙拿的一模一样。”
青蛙正是刚刚嚎了一嗓子的孟青，此人块头小，嗓门大，一开口就叭呱叭呱的，人送外号孟小青蛙。
“哦你说这个啊？人九班妹妹送的。”王山仁把手中小粉花放鼻子前晃，做作地嗅了一口，“妹妹人美心善，是个手艺人啊！欸，没人送你们吗？不会吧不会吧……”
这欠抽的样子让人颇为不适，怎么看怎么不爽，总之，不打几顿是不会好了。
几个男生上去压他，“不会就闭嘴！笼子里的鸡没见过世面，见者有份的东西，给你嘚瑟成这样？”
王山仁一边挨打一边笑，依旧嘴硬道：“你们这就是嫉妒！卧槽，男同胞太可怕了！”
但是没用，他说得越欠人压得越紧，不一会儿这几个男生就把军训时的交情扔窗外埋了，叠得王山仁那叫一个气啊。
王山仁在书桌上动弹不得，“这帮王八蛋，是要压死我吗？！返哥！救我！”
他一只纸花还好好护着，正好伸在宋返面前，宋返没急着救人，盯着那花看，问：“漂亮吗？”
这种关头你竟然关心花漂不漂亮的问题？不漂亮我会被这群野兽埋吗？！
王山仁做了个大哥你行行好的手势，“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宋返坐下来，隔着一个桌的距离，语气冷峭：“我折的。”
“……”众人一时不知该心疼谁。
王山仁呆了一秒，随后哈哈大笑，笑得都快缺氧了，还不忘安慰道：“哎呦我的返哥……”
宋返把矿泉水瓶砸他跟前，“给老子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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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中运动会开展得如火如荼，传闻中瘸了的宋沅坐摊子前，时不时被体育场的广播给吸引。她早上睡过头了，没赶上开幕式典礼，在宋返车后座和姜辛玉连麦，观看现场直播。
一段上学路三个路口十分钟，手机里“前方走来的是高某年级某某班……”的播报就没停过，各班神仙大显神通，氢气球跟烟花似的往阔里放，一把一票班费。口号除了押韵毫无美感可言，口气倒是很狂。更有甚者顺了隔壁清洁大爷运垃圾的推车拿来当坦克开，硬是把好好的开幕式给搞成了cosplay现场，捧场的人还特多。
宋沅看得很开怀，全程没止住乐，镜头晃得越抖，她笑得越大声。
等抖到了学校，发现开幕式已经结束了，宋沅送孙茂上战场送到一半，就被姜辛玉拖去清圆池边做义工了。
清圆池水波粼粼，荷叶挨着摇曳，日光渡着清香。六张大桌子拼在一起，占了状元桥前大半片风水宝地，桌上摊了各式各样的手工艺品，还有几组画，介绍卡上写着作品名字，名字边上明码标价。
宋沅坐在紫藤花架下，手边摆了好大一捆干花，折的和烘干的都有，卡片上标着举世无双四个大字，这字笔力遒劲、矫若惊龙——一看就不是宋沅写的。
某人不仅胁迫家弟折纸，还硬要人写出这等违心之言，脸皮之厚可想而知。
因而，宋沅也不好意思卖了，她把花当赠品，谁买了桌上的工艺品，才能收一朵小花。
但这很明显用错了战略。
比如当有人来问：“同学你好，这花多少钱啊？”
宋沅笑眯眯回答：“这个是非卖品哦，买手工即赠哦。”
“啊这样啊，可我就想要这个花，能不能送我一朵啊？”
“……”这我可不敢依你。
于是逛摊的人不少，买的人倒是没几个。姜辛玉等人走后，用胳膊肘抵宋沅，“沅沅，好像你这个花，比较受欢迎。”
“是噢我也发现了，这是为什么啊？”宋沅百思不得其解，这花十朵坏了八朵，她们看上啥了？棍子？
“逛艺术节的女孩子比较多吧，女生喜欢花。”姜辛玉总结：“男生都比较关注运动会。”
“也不对啊。”宋沅看远处体育场大门，有两个女孩子把花转手就送给了男生，送完后拎着裙摆飞速地跑了，“那她们在干嘛？”
“……”
姜辛玉把四周的艺术展一扫，好像摸出了门道，“画展、影展这些大多是艺术生在做，比较高逼格，围观的人多，像我们一样摆摊的就俩，看来很多班都没有组织办艺术节啊。”
“走个过场呗。”宋沅给自己扇风，“他们一定在精心准备运动会，班级荣誉谁不想要？孙茂！”
“欸！”孙茂才踏出田径场大门，就被班上女生叫住了，整个人顿时洋溢起来，“在！”
宋沅冲他嚎：“咱班比得怎么样啊？”
孙茂还没弥漫开来就萎了回去，他领着哥几个大步跑过来，“别提，咱班就一气氛组。”
宋沅笑，从桌底抱上来一箱水，“说什么屁话，过来喝水。”
九班士气低下，宋沅一句话半开玩笑，把气氛给带起来了些。
“欸这花不错啊。”孙茂刚刚就在田径场里看到这种花了，尽是女孩子送花，送给男生，跟花烫手似的，他还以为这是什么附中鬼畜传统。
“是吧？”宋沅往花上掸了一下，义气地说：“我大九班一人一朵。”
姜辛玉在一边扯她袖子：“这不是赠品么？”
赠品是当然不可能再做赠品了，宋沅是送又舍不得，卖又拿不出手，才决定买工艺品即送花的，谁知道这玩意儿这么受欢迎，她看反正买手工的人也不多，干脆就不送了，不如给班上同学每人发一朵去。
发到最后，正好留下了一束——一束非常好看的，宋沅摸着花瓣出神，突然想到这应该是宋返折的，压在最后，宋沅才看见。
白花在正午的光辉下打眼得紧，宋沅抬头，看见了不远处同样显眼的宋返。
比赛去吗？宋沅心想。
宋返穿着运动装，走在班上一堆人前面，拎着瓶子的指节形成漂亮的轮廓，像是他折的花，每一道纹路都分明。
他仿佛感觉到有人在看她，顺着方向一眼抓住了宋沅的目光。
靠……宋沅前一刻还像个捧花的小姑娘，坐得乖巧，下一秒就噔地把腿架到了一边的凳子上，还挺凶。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是有多弱智，气势太足，震到旧伤了，她嘶啊一声转身，心道真是哔了狗了。
“蛋总真好看啊。”田径场入口，王山仁远远地感慨，“就是动起来太欢脱了，我要有这么个妹妹得操碎了心，这好端端地坐着怎么也能伤到腿呢？”
宋返瞥他，“动一下碍着你了么？”
王山仁：我又双双缀缀说错话了？
宋返没再理他，顺手扯了艺术展外围栏上用来装饰的小飘旗，问前面同学借了只黑笔，快速写了些什么，他把旗子系到矿泉水瓶上，随后隔着中间的小道，将东西扔了出去。
水瓶擦着地面精准地滚到了宋沅脚边，她吓了一跳，蹿了起来，以为谁要打她。
等拿起瓶子，就看到蓝色的旗面上写着：脚还好？
熟悉的笔迹，大大的问号，旁边随手勾了几道线条，是个蹙眉的小人。
她抬头，想说好着呢，却见宋返已经走了。
这是在干嘛？问个寂寞么？宋沅把旗子解下来，揣在兜里，心想，宋返真是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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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纪馆前是艺术生的领地，画架搭起，长发飘飘的美女在五颜六色的颜料盒中间，心无旁骛地涂画。
宋沅丢下了自家摊位，逛着逛着就到了这儿，她在一片斑斓中，看到了十二班展出的摄影作品。
和九班的手工品一样，每个作品底部都会标名字。
其中一副照片拍的是临暮的闹市，背景处有一大片银杏，叶落如飞絮，这是桐里的景。
“街心的晚阳，作者……一个圈？”宋沅在心里轻笑一声，这货取名字还能再凑和一点么？
一个声音传来：“喜欢这张？”
宋沅冷不丁被搭话，见一位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学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旁边。
之所以觉得这是学姐，是因为她身上的气质很温婉，言语轻柔，一看就是淑女那一挂的。要是撞见旁人，宋沅肯定会大言不惭的，但是这种类型的宋沅吃不消，她清了清嗓子，说：“还行，看不出什么门道。”
“我也看不出来。”学姐和宋沅并排站，歪头打量照片，注意的却是落名，“就是名字挺特别的。”
宋沅心道一个圈有什么特别的，你喜欢我给你画一百个。
“你们这些小学弟小学妹，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这是……”学姐不知道宋沅的念头，指尖顺着那签名描了一圈，说：“一个蛋么？”
“噗！”宋沅忍不住笑出了声，牛还是学姐牛，她笑完觉得不好，立马收敛，压着声问：“嚯，这你都猜得到。”
学姐抱着手臂，有点小得意，说：“圈圈圆圆的不就是蛋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