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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古刹幽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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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坐在水边讨论。

    封卿:“他们看着不像坏人。”

    江奈:“坏人还能把自己是坏人写脸上?”他在火车上吃了一次亏,还搞丢了一笔钱,现在患上疑心病,揣测道:“我看他们形迹可疑、鬼鬼祟祟,万一是盗墓贼呢?你们看过《盗墓笔记》吗?坏人也可以拥有人格魅力。”

    齐照嘴角抽搐道:“那是小说……”

    封卿嫌弃地看他一眼,说:“这点我和你看法相反,他们的行迹太坦荡磊落了,不像歹徒作风。”

    江奈:“怎么说?”

    封卿:“比方说他们是你讲的盗墓贼,做贼心虚——这道理对吧?既然心虚,做事必然小心谨慎,以免走漏风声、旁生枝节。而我们就是这些枝节,你觉得一伙盗墓贼,明明万事俱备,哪怕随便找一块空地露营,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水潭。那他们为什么还要特意在寺庙外露脸,并请我们吃饭?连我们几个小孩都能推测出的犯罪行动,瞒得过警察吗?”

    “哇你说的好有道理啊。”江奈如饮醍醐,大悟道,“那就还是探险了!”

    “如果是洞穴探险,为什么要对我们说是攀岩?”齐照问。他不认为简队长是盗墓贼,现实中遇到这种事的概率太小了。

    中国有说法的水下古墓一共两座,虎丘山下的阖闾墓,周庄银子浜的沈万三墓。前者未被试掘,但动用民工挖地凿池修筑墓室,最后注水淹没,在古代具备可行性;而后者则传说性质居多,沈万三其人的生平事迹便有多处夸大,聚宝盆之类的纯属无稽之谈,联系时代背景,也知水下建墓技术上无法实现。

    相信这座水潭底下有古墓,还不如相信水里有恐龙化石。

    齐照的想法是,水里可能是有什么值得那群人一探究竟的东西,罕见的矿物质、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或它们的足迹,这些发现的价值都不逊色于金银财宝;因担忧被人为破坏,所以对外隐瞒内情。

    作为科研人员,简队长及其队员的年龄、性别构成和友善个性,就说得过去了。

    但还是有什么地方很奇怪,齐照一时半刻想不到。

    他和封卿的认知界限是被打破了,可固定思维模式仍在;江奈腿上难以解释的锁链印迹,因为难以解释,他们都刻意没有加入思考。

    天没亮起床挑水,劳作一天日落而息的生活,一过就是半月。

    他们晒黑了,变瘦了。

    比起体能消耗大,辛苦;饮食清汤寡水、吃不饱才最不堪忍受。

    和整天在庙里做功课敲木鱼念经的僧侣不同,他们是实打实地付出了体力劳动;寺庙的斋饭满足不了营养需求,三人转动脑筋,满山乱窜,今天挖野生菌,明天摘野核桃,变着法儿给自己加菜;可惜采回去的大多不能吃,到头来只能图开心和山野趣味。

    不过收获是有的,除了日渐增长的肺活量和强健臂力,他们还拿到了工钱。

    打从第二天起,他们每天雷打不动搬运五趟水,一次4桶,净赚60,一天下来是300纯收入;猴脸僧一周给他们结算一次,加上第一天的四趟,14天下来,他们共攒了4140元。

    以江奈过去的生活水准,这也就一天的饭钱,但这半月他初尝人间疾苦,消费观念大有转变,对这笔酬劳相当知足。

    第十五天他们共同商议给彼此放天假,下山去县城里买点吃的穿的,改善一下生活;猴脸僧只叮嘱他们晚上早点回,免得碰上山林里的野猪,就放他们去了。

    当初说干不完没人载他们回去不是吓唬,可要真想跑,那也容易,因为上山下山的路仅有一条。

    走一小时的山路下山,山脚下的住户同属一个村,农户在进城的公路边摆摊卖自家水果和清晨挖的野菜,还有接活儿跑车的司机。

    他们离南桉县城20分钟车程,下车就近找饭馆敞开吃了一顿,然后逛街买衣服,一人一身新行头,方便和旧的那套换洗,已经有了的还能凑合用的绝不多买。

    一上午1140花完了,还剩3000,他们计划把下午晚上的开销控制在500以内,包括两顿饭钱和逛超市补充物资。

    中午吃家常小炒,晚上火锅,剩下的钱都留给超市。

    超市他们能买的东西有限,一是寺庙里没有冰箱存放,二是多了拿不动,回去爬山得一个半小时呢。

    精挑细选塞满几个大号购物袋后,为了给困顿苦涩的生活增添色彩,他们还买了扑克牌和大富翁。

    满载而归的这一天夜晚,三人分别洗过澡,坐在寺庙屋檐下看星星。

    尽管明天要早起,但谁都不想去睡觉,不希望今天那么快过去;多好啊,晚饭清汤牛肉火锅的浓香犹在鼻尖,卧房囤着充饥的巧克力和肉干,比刚来的那天要好上几百倍吧。

    “我产生了一种幻觉,”封卿望着四四方方的夜空,说,“好像我一出生就在这座庙里,读书考试和被绑架,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江奈说:“我觉得我重生了,上辈子是享福,这辈子是来渡劫……但我感觉还好诶,比在家打游戏充实。”

    封卿:“那是因为有朋友啊,换你一个人孤伶伶过这种日子,你愿意吗?”

    江奈:“是哦,那我会撕心裂肺地哭着给我妈打电话,求她来接我回去。”

    封卿扑哧笑出声,她转过头看江奈,目光却错落到静默的齐照脸上,她问:“小齐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嫌我们拖你后腿了?”

    她是开玩笑问,齐照是一本正经地答:“怎么会呢。”

    “你们对我很重要。”他说。

    他从小到大有过一些好哥们儿、朋友,可一旦脱离特定环境,情谊和关系就不复存在了;像小时候大家都在同一个坑里玩沙子泥巴,但一到饭点家长来叫,还不是各回各家。

    他始终没有一个到了分离时刻,互相舍不得,要带回家吃饭的朋友。

    可能一辈子不会有。

    是这半个月的相处让他改变了主意,如果他有家的话,他会邀请封卿和江奈回家吃饭,如果他有家的话。

    江奈一脸难以置信:“你也会说这种话……骗人的吧。”

    封卿点头:“就是,想了这么久才说。”

    齐照笑道:“没有,是实话。”

    “那你刚才为什么发呆?”封卿有意刁难,但笑盈盈的眼眸让人讨厌不起来。

    有一些感想是私人化的,不适于表达,齐照想要珍藏它,于是凭一己之力扭转了对话内容和气氛。

    “我在想,我们楼上住的到底是什么人。”

    这半月与友情同步加深的还有他们周遭的谜团。

    谜团一:

    经过十五天的观察和测量,他们发现,虽然他们每天往陶缸里倒入300l的山泉水,但陶缸底部的水位似乎没有涨高过;这几乎能确定这口缸是通的,然而它下面是通着一个水坑还是一条河,没有人知道。

    假设那下面是一条河,他们就永远不可能填满这口缸,这份搬水的工作也是毫无意义的。

    可是寺庙为什么要出钱雇佣人做一件无意义的事?

    是真的无意义,还是真实意义被他们忽略了?

    谜团二:

    消失在水潭里的探险队。

    他们每天往返于寺庙和瀑布,已对那条山径的一草一木熟知于心;那条路上再也没有出现过大量的脚印和属于他们三人以外的足迹。

    要么那支队伍这半月都生活在水下,至今还未出来,要么水底有别的出口;譬如江奈提过的连通地下河的湖泊,那群人也许游到湖边上岸了。——这么一想可能真就只是普通的户外探险爱好者。

    谜团三:

    他们楼上的住客是谁?

    齐照原以为烧烤那晚吵着他睡觉的人是简队长的队员,但后来才知不是;不对,实际上他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从没露过脸,既不在庙里吃饭,也不随意走动,只有晚上那阵隔着天花板照样清晰可辨的脚步声,证明楼上确实住了人。

    封卿疑神疑鬼地向猴脸僧人打听过,当时猴脸僧的态度略不耐烦,道:“那位客人喜静,不让人吵着他。”

    别的不肯再多说。

    得知不是闹鬼,他们就放心了。

    江奈:“这有什么好想的?是个好人就行了。”

    齐照:“你怎么知道是好人?”

    江奈:“这不明摆着吗?住了这么多天也没害我们。”

    “那倒未必……有时候是时机问题。”封卿说,“火车上的人贩子也是等到夜深人静再动手的,我那会儿没睡醒脑子不清楚,连背后有人都没察觉,他拿毛巾一捂我的嘴,我当场就没意识了。啊,说到这个,多亏你们俩反应快,不然我已经被卖到什么穷山恶水的地区当奴隶了。”

    江奈讶异于她能坦然自若地提起这件事,在他看来封卿的遭遇极其恐怖,换做是他,一定会留下心理阴影。他说:“你好淡定的样子,你是个女孩子啊,你不害怕吗?”

    “害怕,可是害怕有用吗?”封卿反问他。见他哑然,她不带情感色彩地说:“江奈,你没法想象我有多后怕,但我尽最大努力克服了,我不会告诉你我怎么做到的,希望你也不要问。”

    江奈垂下头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你。”

    封卿伸手揉那头松软毛发,微笑:“没事,我原谅你。”

    “真傻啊你。”齐照加上一只手一块儿揉,把江奈的头毛薅得乱七八糟。他不由得想,再闹一次鬼,江奈就有机会见识封卿的胆量和她镇定清醒的头脑了。

    他们头顶三米以上,是二楼朱漆脱落的木栏杆,栏杆上搭着一只白净的男人的手,掌心纤薄,指骨匀细。

    任昳偷听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转身回卧房,轻悄合上门;他是可以做到走路不发出一丁点声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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