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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钱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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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淅淅沥沥的一场雨后,长宁仿佛一夜之间就进入了深秋的时节。

    尚未干去的雨珠垂坠金黄的树叶上,被风吹成或长或短的形状,摇摆着,抖动着,映出一个深沉却依旧透着明亮的天空。

    明亮得就像曾晚食肆门头上崭新做好的牌匾。

    黑底金边的实木匾额中央刻着烫金字样的店名,端端正正的四个大字——一碗人间。

    牌匾之下,口条最好的小六子被曾晚安排在门口迎客。

    “瞧一瞧看一看,本食肆今日正式挂名‘一碗人间’!自即日起,自开店至今的所有菜品全部返场,更有全新菜品等您品尝,所有菜品一律六折,只此一周,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位客官您里边请!”

    除了先前试水的奶茶,曾晚从古塔寺回来之后又尝试做了一份炸鸡。

    金黄的脆皮裹着鲜嫩的鸡肉,端上来时还闪着亮晶晶的光,搭配曾晚特调的秘制香料,在油温的作用下同肉质本身的香味一同锁在鸡肉的肌理之中,轻轻一扯,骨肉分离,香气四溢,再一口咬下酥脆的壳和弹嫩多汁的肉,只一瞬间,唇齿间便再容不下其他多余的味道。

    试验的效果比那日的奶茶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曾晚在感慨古今中外的味蕾共通之余,便又想出了这个借着挂名牌而促销一波的点子。

    她现在需要多赚些钱,不过倒不是为了完成那一步之遥的系统任务。

    一位穿金戴银、连拐棍都镶着金边的富商老爷似是也被食肆门前的热闹样吸引,命赶车的小厮停下马鞭,从车上走了下来。

    “品一碗珍馐,赏人间美味。”在“一碗人间”的大牌匾下左右两侧各立着一个门联,他饶有兴致地念了念,抚着胡子笑道,“不错,不错。”

    “钱老爷!”曾晚亲自从店里迎出来,“您来了!”

    “小晚啊,”钱富昌笑眯眯道,“你这食肆起名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派人上我那通报一声,瞧我,空着手就来了。”

    “我这不过是个小店,哪能让钱老爷破费呢!”曾晚道,“您能来赏光,就是小店莫大的荣幸,包间已备好,钱老爷,里面请?”

    钱富昌哈哈大笑了两声,“包间都准备好了,还说不让我破费?你啊!”

    他笑着点了曾晚两下,便随伙计上楼去了包房。

    曾晚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一抹笑。

    此人便是她今日等的大鱼。

    钱富昌,齐国赫赫有名的一号人物,无他,就是因为有钱。

    有钱到哪怕是廉州刺史到了他跟前,都得收敛些官气。

    有钱到当今圣上曾经为了将他留在上京,恨不得直接给人安一个位从一品的官爵。

    因而也多了个私下流传的诨名,唤作“一品员外”。

    就是可惜万贯家财,却后继无人。

    娶的几任夫人都先后离世,也没能给他留下个一儿半女,老爷子自己倒是洒脱,年纪大了,不愿意再霍霍小姑娘,便带着几个小厮,周游起全国来,说是要给自己找个养老的地方。

    刚巧在曾晚来长宁开店的第二天,也来到这里。

    那时候正值曾晚在搞开店活动,食肆的生意十分火爆,便吸引了钱富昌的目光。

    曾晚不是这里的人,起初也自然认不得钱富昌的身份。

    没成想却因此成就了老爷子行事低调的心思,再加上她深得人心的手艺和爽朗大方的作风,一来二去的,二人倒阴差阳错地成了半个忘年交。

    别看老人家现在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年轻的时候也做过些热血沸腾的荒唐事。

    曾晚便是赌他心里这一腔热血尚未完全散去。

    钱富昌前脚刚进包房,后脚,她便给冯二使了个眼色。

    “钱老爷,”待钱富昌点完菜,曾晚凑到他跟前道,“我最近想着给食肆里添些新鲜玩意儿,便请人写了出戏,可惜我不太懂戏,可否请您帮我瞧瞧,指点一二?”

    “哦?”钱富昌来了兴趣,“听这意思,是个新戏?”

    “那是自然,还从没在人前演过呢,您是第一位观众。”

    “好好好,”钱富昌乐道,“那快请他们上来吧。”

    曾晚拍了拍手,二人面前的屏风便缓缓打开,露出了后头一男一女两个唱戏人。

    “这戏的名字叫,卞生传。”曾晚介绍道。

    “卞生传?”钱富昌好奇道,“这卞生是何许人也?”

    曾晚神秘道:“您且听完这戏,便能知道了。”

    话音落,弦音起,婉转悠扬的女声伴着弦调,时而高昂,时而悲怆,如泣如诉,仿佛九天之上落入凡间的仙乐,将卞熹帮助长宁百姓的事迹,用一出四折短戏展现得淋漓尽致。

    尾音绕梁,唱戏人和听戏人都像是还在戏中,好半天,屋里都没有人说话。

    曾晚最先回过神,转头看向身侧的钱富昌。

    老人家眼眶微微泛着红,竟是感动得落了泪。

    她稳了稳心神,明知故问道:“钱老爷,您觉得这出戏如何呀?”

    钱富昌这才像是从戏里走出来,颤巍巍道:“好,好啊。”

    他接过曾晚递来的手绢,擦了擦眼睛,又感叹道:“小老儿生不逢时啊,若是能和这卞氏的少年郎同在,无论如何,也定要前去拜会一番。”

    曾晚等的便是这句话,她惊喜道:“钱老爷此话当真?”

    -

    盛怀言草草吃完午饭,正要为下午的问诊做准备,却听见屋外响起一阵骚动。

    推门一看,竟是卞熹回来了。

    原是他和余清秋已经顺利将事情告给甘州刺史,刺史也将此事连夜上报上京,巡察使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想来抵达长宁也不过就是这两日的事。

    除开卞熹本人这个人证,此处还留存了不少物证无法带走,难保李志不会狗急跳墙,抢在大厦倾塌前再放一把火,他担心三皇子一个人应付不来,便独自抄近路先赶了回来。

    二人在如何应对李志前来骚扰一事上起了争执,卞熹正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抵抗着,忽然又听见屋外响起一阵骚动。

    有小厮来传信,说是曾晚来了。

    “又不是没见过曾姑娘,”卞熹道,“何至于这般大惊小怪?”

    “不是的先生,”小厮解释道,“是……”

    他话还没说完,盛怀言却像是完全忘了二人方才的争执不下,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卞熹一怔,抬手打断小厮的话,也跟着出了门。

    曾晚在门前长廊的转角处现了身。

    她仍旧一身厨娘的装扮,麻布的衣裳色泽单调,穿在她身上却并不显得多么昏沉,反倒更衬出皮肤的白皙透亮,在不甚浓烈的阳光下奔跑,也能轻易夺了人的目光。

    远远地看见盛怀言,她咧开嘴,像是见到期待已久的礼物似的,一边兴奋喊着“闫淮生”,一边朝他跑来。

    “殿下,”卞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在盛怀言身后轻声道,“莫非,您还交代曾姑娘做了些什么?”

    “什么?”盛怀言闻言回过头,带着嘴角一抹尚未消去的笑意,显然没听懂卞熹的意思。

    “卞先生何时回来的!”未及卞熹深想,曾晚已经来到二人近前。

    瞧见卞熹的模样,倒像是比方才见了盛怀言时还要欢喜。

    盛怀言微一皱眉,不动声色地朝旁边跨了一步,刚巧挡在曾晚和卞熹之间。

    “怎么突然过来了?”他垂着薄薄的眼皮,笑了笑,视线在曾晚跑得有些泛红的脸颊边一扫而过。

    “我过来,当然是有好事。”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盛怀言得意道:“那日,是你我、余清秋三人一同来的医馆,卞先生也是一起见的,你们两个冲锋陷阵地帮忙,却把我撇在一边,可没这样的道理。”

    “所以今日,我特地给卞先生送来一份大礼。”

    午后的阳光从廊顶的藤蔓间渗下来,落在曾晚的头饰上,熠熠光彩。

    盛怀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眉梢一扬,刚要问话,就听身后的卞熹探出身子问道:“敢问曾姑娘,是何大礼啊?”

    他不甚舒心地回头瞥了卞熹一眼。

    只是这眼神被人隔了一下,没能很好地传达给卞熹身后的小厮。

    “我知道我知道!”小厮抢着道,“若我没看错的话,今日同曾姑娘一起来的,可是大名鼎鼎的钱老爷?”

    “钱老爷?”卞熹倒是接收到了盛怀言的眼神,然而在听见小厮说话的下一刻,他便将这有些莫名的眼神抛在了脑后,“‘一品员外’钱富昌,那个钱老爷?”

    曾晚看了看二人,刻意卖关子似的笑了半天,才点点头道:“正是。”

    不仅是卞熹和小厮,饶是盛怀言也被这个消息惊了一惊。

    曾晚不再遮掩,言简意赅地将她如何结实钱富昌,又是如何设计引他来此的过程告诉几人。

    “钱老爷子如今对你的崇敬之意可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曾晚对卞熹道,“我还当他今日只能见到某人假扮的了,如何?他人就在门外,先生可愿随我,去见他一见?”

    “要见,自然要见!”卞熹神色激动,略显慌张道,“烦请姑娘在此处稍候,容卞某稍作整理。”

    说罢,他转身朝内院的一处房间走去,走的时候,还捎走了那名小厮。

    “卞先生平日瞧着那样斯文的一个人,”曾晚站在廊下,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原也会有如此神态,你瞧见没,他方才转身时,那眼镜架都险些要掉了。”

    她以为好歹能收到一句附和,收回视线,却见那同她一起留在廊下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却像是根本没听见。

    “我脸上有东西?”曾晚问。

    “没有。”盛怀言笑了一下,像是丝毫不觉得盯着一个姑娘看有什么不对,好半天,才慢悠悠地挪开视线。

    曾晚抓了抓自己的脸侧。

    “你先前找我借钱,便是为了去请这戏班子?”盛怀言忽然道。

    曾晚扭头看他。

    莫非他方才这些古怪的举动,是想让她还钱,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曾晚想了想,低头从腰间解下盛怀言给她的钱袋子,放回到他手中。

    “其实请戏班子要不了那么多钱,剩下的都在这了,”她老实道,“但是我为了效果,请的是这里最好的戏班子,连人带戏本,总共花了五两银子。不过你放心,近日食肆的生意还不错,我一定努力,把这钱赚回来还给你。”

    盛怀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钱袋,好笑道:“我何时说让你还钱了?”

    曾晚当他是心思被看破不好意思承认,打算故意装没听见,却忽然被人握住了手腕。

    下一秒,盛怀言的钱袋子又原封不动地回到了她的手上。

    “在我们闫家,既是给出去的东西,便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她听见他说,“回头得了空,也让小五带你去东市逛一逛,我们曾姑娘长得这样好看,怎么总是只有这一身行头?”

    曾晚觉得这话好像哪里怪怪的。

    这到底是夸她还是损她呢?

    她怀疑地抬起头,正对上他敛着温柔笑意的眸子。

    “其实,我想说的是,”浅棕色的瞳仁里装着细碎的阳光,光点也弯成好看的形状。

    “辛苦了。”

    “还有,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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