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冤家路窄
两人一直走到了小河边,墨羲衡才猛然惊醒似的,“卧……你刚干嘛?我英雄救美,那姑娘就该以身相许了!剧情都没走完……”
易川得知大义灭亲的真相又恢复孤苦无依之身,捧起河水洗了把脸想冷静一下。
墨羲衡总能以他不合时宜的搞笑击碎易川认认真真的伤感。易川斜眼打量色胚一般打量他片刻,终于开口:“墨兄,你年纪轻轻就想娶妻吗?”
其实易川只是想试着打听一下他的情况,然而墨羲衡永远不会让他失望,“对,我还要开后宫呢!”
终于,诸多情绪压榨的易川彻底爆发了,“听不懂吗?我问你,你他娘的是谁魔教怎么回事?咱们怎么逃出来的?还有刚才,你动了什么手脚?”
墨羲衡原本只是实话实说,没加一点儿阴阳怪气,这会儿给他整的一懵,片刻才想起生气,“我,墨羲衡,是主角!其他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很牛批!”
易川也知道自己只是情绪宣泄——太多事情和他相关却完全不能理解、不受控制,出口的瞬间他就已经后悔了,还是他太年轻了。
“忘恩负义,我就不该带你这种npc,”脸涨得通红的墨羲衡绞尽脑汁终于憋出了易川的罪名,“你信不信,只要我说一声,你就能掉进河里?”
话音刚落,易川莫名觉得脚底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地朝河里坠去,挥舞着双手抓拽半天,终于还是噗通摔进河里。
对了,那爪子不算白舞,墨羲衡也被他一爪子捉到了水里。
魔教都逃出来了,难不成要交待在这儿?易川感觉身体有千斤重,根本无须挣扎,河水灌铅似的侵入他的大脑,但不同于一般的脑子进水了,无数的记忆画面在他脑海中走马灯一样飞速地闪过——但都不是他的,甚至,是前所未闻的:
“……您所拨打的电话……”
“……《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一、自尊自爱,注重仪表……7、注意安全,防火灾、防溺水、防触电、防盗、防中毒等……”
“……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所以你选择b项……”
“……兄die,开黑啊……”
突然,他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儿童,肉眼可见地飞速长大,周围形形色色的人浮光掠影地来来往往,看不清脸,但很多都是短短的头发,他极快地度过了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思维习惯、价值观念泄洪般奔涌进他的大脑,短短几秒,仿佛已经过完了一生。
再睁眼时,他和墨羲衡已经浑身湿漉漉地躺在了岸上。
易川茫然地眨眨眼,不知今夕何夕。
旁边一白发女子面对着他,看不到五官,但易川能感觉到她在看自己并且笑了,“竟出了这种bug……”
“请问”,易川挣扎着勉强坐起身,话到嘴边却不知该从何问起,于是提出哲学三问之一,“你是谁?”
“系统,”女子回答道,又像是在独自呢喃,“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呢?”
易川没听清,还要再问,但眨眼的功夫,白衣女子就不见了。一旁的墨羲衡鼓着撑得圆滚滚的肚子,鲸鱼一样吐了个痛快,才缓缓睁开了眼,正好听到了易川在念叨着什么,猛然一惊。
大量的记忆粗暴地植入易川的大脑像胡吃海塞后的消化不良,易川怕忘了,于是使劲回忆反刍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还有一部小什么生的书,应该是记录读书人的典籍。也许是险些以身食蛊的阴影,他对其中“防中毒”十分敏感。
墨羲衡激动难抑,手脚并用地来到易川身边,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兄弟!不,老乡啊!你是不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顺了顺气,继续说道,“你也是现代穿越过来的!快说是!那个……奇变偶不变,快,接呀!”
给摇得脑子发昏的易川看着墨羲衡眼巴巴的样子,竟然一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符号看象限。”
“芜湖!”墨羲衡像野人一样兴奋地手舞足蹈。
易川:“……”他实在不忍心解释自己可能只是凑巧蒙对的事实。
细细回想,那转瞬的一生真切得像是真的,但细细思考其中的具体细节,易川却发现自己仍只是个旁观者,甚至并不明白刚对的暗号有何含义。所以,他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儿的吗?
狂舞了半天的墨羲衡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不对啊!一个故事怎么会有两个穿越者呢?而且还没有系统什么的。(对不起了,系统走的时候你还在吐泡泡呢。)
墨羲衡觉得有必要交换一下信息,“我是书荒了,点了一本刚开的小说,只有个大纲……我是主角,天生有灵根,坠崖后被美女相救,然后打怪收后宫,剿灭魔教,走上人生巅峰。”墨羲衡负着手,“这烂大街的大纲说了和没说一样,虽然我有主角体质,也就是出魔教和镇上的事儿,但还没有偶遇金手指,也是奇了,我刚醒来时,冥冥之中就感觉自己是穿书了,然后就到了坠崖的剧情,虽然一点儿也不疼很快就好了,但既没遇到妹子也没捡到武功秘籍,这主角当的……”
卧槽!墨羲衡突然哑了音,难不成易川也是主角?双男主?那成什么了?频道都不对了吧!
墨羲衡不敢再想下去,觉得一阵反胃,不忍直视地问向易川:“你……你知道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易川实话实说。他以为墨羲衡这下可能就发现自己和他不一样了。
但墨羲衡反而放心不少——那他应该不是主角,“没事儿,你给我打辅助就好了。”
平静的河面在他们整理好衣冠渐行渐远时泛起了不寻常的波澜,似是钻出一双眼睛,又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两人漫无目的地往镇上走去,其中弥漫着一阵尴尬的气氛。
从河边的布谷鸟声中走到街边的吆喝声里,周身鲜活的人声、人气让易川感觉再次切实地踩上了这个世界熟悉的土地。
作为成熟的主角要学会自己找剧情了!墨羲衡决心要自立自强、自己动手,剧情我有。
“主角身处必有妖,咱们去打听打听。”
“所以,咱们是为什么来客栈?”
不能妥善运用头脑的易川已经放弃挣扎了,索性跟着墨羲衡走一阵子。
“这里人流量大,容易打探出消息。”墨羲衡眯起奸商一样的眼睛,大手一挥叫了满桌的硬菜。
五谷杂粮总能让漂泊的旅人有所归依,更何况是面前各色的美食佳肴。
两人心照不宣地同时动了筷子,风卷残云地扫了个干净。填饱肚子,易川突然想起了一件紧急且重要的事情——他们两个身无分文。
要不然使个眼色一起溜之大吉?易川昧着良心沉重地想着。
只见墨羲衡从容不迫地放下筷子,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一个眼熟的荷包,上面的图纹好像是魔教特有的——这是冤大头李奕的!
虽然恰逢其时地解了燃眉之急,但想起那买菜翻不出钱的倒霉师兄,易川竟生出些许同情之心。
“小……你干嘛?”墨羲衡得意洋洋地举着荷包,刚打算结账,却被易川一把捂住了嘴。
易川如临大敌的眼神示意他往隔壁看,墨羲衡一回头,那隔壁桌上又是方才那个闹事的麻管家,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只是,他对面坐着的那位,长发如墨,颇具风韵,侧脸一闪——竟是魔教教主!
墨羲衡脚底抹油就要开溜,易川眼疾手快地捉住他的衣领,“嘘,打草惊蛇都跑不了。”
暗地里猫着的两人各怀鬼胎:
——“教主怎么在这儿?是巧合吗?他不是闭关了吗?”
——“卧槽,连小怪都没刷,直接来大boss,这不是开局送人头吗!”
刚才差点被喊来的小二见这两位客官耗子见了猫似的怂样,还以为是吃饭打算不给钱的,心里不停打鼓。
可能是做贼心虚的事儿干多了,他们二位才全心全意地躲着那尊大佛,这边儿又迎面飞来一只气势汹汹的手一把扯住了墨羲衡的衣领。
易川前爪刚放下,这会儿又一只“天外来手”更紧地抓着他的衣领——他这衣领是和他们有仇吗?都快给扯成性感大v领了。
二人定睛一看,来者正是那位前来讨债的冤大头师兄——李奕,墨羲衡手中正好拿着他的荷包,得嘞,人赃并获,没得跑!
虽说出来吃,欠的总要还的,但世界怎么这么小呢!
两人手忙脚乱地试图阻拦李奕的发作,但还是太晚了。
“墨羲衡!”李奕咬牙切齿,看来确实已经在菜市场付钱时受到了不小的面子创伤。
附近几桌听见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当然,也包括教主那桌的。
易川铁青着脸,根本不敢朝教主那边看,心里快速数落着自己同教主结的的诸多梁子,盘算着自己死多少次算了事儿。
已被点名还未批评的墨羲衡只是向李奕身后努努嘴,幸好李奕终于回头了——正对上了走来的教主。
门派里那么多人,他们算是少数成功引起教主注意的宠儿了。
但宠儿们惊魂未定,也没人敢出来谢主隆恩。
平时迷教主迷得恨不得开屏的李奕也就有点叶公好龙的本事了,关键时刻连和教主对视都做不到,更不用指望他能说出句人话。
“教主大人好!”墨羲衡一嗓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氛围,还顺带应激性地低了个头。
一时间,易川脑中准确地闪过那部原本模糊的典籍——《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跨越几千年的理论与实践居然鬼使神差地相统一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似乎都给这声称呼吓了一跳,其中一桌仁兄方才还把酒言欢,意气风发地畅谈古今,现在瞬间醒了酒,扭头就往店外跑,还是给两股战战的店小二苦着脸拉着结了帐才脱了身——恐惧固然有之,但这些小人物如果轻易在黑暗势力面前丧权辱国地忘了收钱,来日掌柜的也会让他们生存不下去的,其悲惨层度不亚于直面魑魅魍魉,因而,左右权衡,只好忍气吞声地咽下那点儿不值钱的恐惧。但他接过饭钱的时候,颤抖的手掌却没能同样坚强地兜住铜板,于是叮铃当啷地撒了一地,大气不敢出的人们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慌乱间大有破门而“出”之势。
麻管家首先反应过来,一改之前面对李铁匠时拆门恶霸的英勇,委屈地皱起八字眉,良民似的礼貌而诚惶诚恐地轻声问,“竟是贵教教主大人光临?马某人失礼了,实在是罪无可恕,罪无可恕!”一面象征性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然后秒切了笑脸。
教主脸上只在片刻间露出些许惊愕,但仍从容有度,仿佛并无刚才的闹剧,然后浅浅地扫了周遭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径直走了出去,飘飘欲仙之势居然生生震慑住了在场欲逃的众人。
麻管家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上去,虽然没敢再乱说话但殷勤得无可附加。而他的不肖徒们两个正好趁机脱罪,一个气急败坏地付了帐,结结实实地吃了一个哑巴亏。
对于那位传说中的魔教教主,可不是他小小麻管家怠慢得起的,他有几个脑袋敢劳烦这位亲自走路?于是连忙叫了最豪华的宝马香车给教主代步,忙前忙后额头上冒出一层汗衬得他那一脸的麻子颗颗都亮晶晶的。
三位“高徒”也鸡犬升天地沾了教主的光,一起享受了回马车,但由于各有各的心虚竟然坐得如坐针毡。教主笑而不语地看着他们,温柔地骇人,像是在让他们自己选怎么死。
终于,身为师兄的李奕挺身而出,虽然眼睛还是不敢看教主,“教主大人,属下办事不利……不慎将他们俩带出来了,愿,愿受责罚。”
好嘛,直接自称属下了,真是骨气担当。
“是徒儿们任性了,教主连我们一并罚了吧!”墨羲衡连忙附和。
看来认错正合了教主的意思,他终于收回了那瘆人的核善,露出严肃的怒色,“不许乱跑。”半天只留下这么一句不着边儿的话就撑着手闭目养神了,这回谁也不敢惊扰他老人家了,居然还松了口气。
易川不确定教主到底认没认出他,毕竟他偷窥到了教主和绷带人的密谈,教主杀他和捏死一只蚂蚁般易如反掌,而且王氏将他卖了本是为了做那蛊虫的饲料,为什么还要让他活到现在呢?这回在他眼皮子底下是再也跑不了了。是想将他养大了再用,还是那宠物蛊虫暂时不缺吃食?会不会有一种可——教主不想杀他,毕竟强到一定程度的人不一定有闲情逸致捏蚂蚁玩儿。易川一脑门儿官司地摇摇头,教主的喜怒无常哪是他想得通的?
教主的脸色格外的苍白,易川甚至觉得比前阵子还要惨白一些,魔头脸色发白是与普通人无异的憔悴还是法力高强的表现呢?
“嘿嘿,但凡教主是个绝色小魔女,我都有能耐把他收进后宫,信不信?”墨羲衡在易川耳边细语,一边不乏猥琐地冲睡着的教主挤眉弄眼。
易川没搭理他,却也有意无意地打量起教主的“绝色”——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那双入鬓长眉刀刃一般锋利,现在正微微皱起。
突然,马车稍稍晃动然后停下,然而这极平稳的微小震动却惊动了教主,教主激灵一下,倏地睁开了眼,只是一瞬的变化,只有盯了半天的易川捕捉到了——那眼睛泛着血红的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