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张凛简洁地把这边的工作进展汇报完，然后说，“队长，人让小刘带回局里，我有点急事，待会就不回去了。”
“张凛啊，今天省外来了几个同志，局里要组织开个会，这个事跟你之前的工作有关，恐怕你得先回来一趟。”
张凛锁紧眉头，凭经验问道，“是跨省走私案？”
“你来了再说。”
张凛沉默片刻，缓缓说：“好。”
他挂断电话，一边编辑信息，一边往货车方向走。
老高被摁在地上蹲着，耷拉的眼皮下，一双浑浊的眼珠子瞥着张凛。
他吐了口痰，用鞋底搓着，暗暗咬紧牙。
今天他是照例空手过的关，出来以后，就在二号门旁边的报刊亭等着。四五个背包水客随后陆续出来，老高带着他们把货转移到了这里。
这边刚把货装进箱子抬上车，老高给水客派发完现金，远远就看见有几个眼生的人在登记车辆信息。
老高认出了张凛，脸色骤变，急忙跳上车关门。
一手启动车子，嘴上骂着娘。
他真想不明白，这个地下停车场距离旅检大楼还有段距离，这些缉私的是他妈怎么找过来的！
张凛在老高有动作之前，同样也注意到了他。
一声高吼，眼看着车子启动，张凛从小刘手里抓走车钥匙。
开车在另一条车道上，隔着一排排停车位与老高齐头并行，拐弯到停车场出口，张凛一个加速抢先把车横在了路道上。
老高的货车被迫停下，缉私队抓住几个四散的水客，然后追了上来。
车上被搜出有好几个大箱子，小刘拆开检查，说，“是燕窝。”
张凛点点头，让他对货品拍照，登记车牌号。
哪怕之前在张凛面前透过底，老高还是咬死不承认这些货是走私入境。
张凛一只手掌压在他肩上，看着那几个唯唯诺诺的水客，也不怕他耍赖。
“那你拿出购买凭据和货物入关申报清单，证明这些是正经渠道进来的。”
“行，你等着！”老高煞有其事地打起电话。
张凛站在车前一言不发看着他，小刘递过来手机，上面是旅检科的重点关注名单，他对照着屏幕上的信息，看向老高，“这个是他吧？”
高金亮。
张凛点了点头，他确实给关口提供过信息，事实上，在这之前老高也因为频繁出入境，已经在名单之内了。
张凛走上前去，直接拿掉老高假模假样打电话的手机，“你那些货品凭证，回缉私局再交代吧，现在把身份证拿出来。”
老高不服气地瞪他，张凛把手机关掉，交给同事。
他看着老高问，“你进过缉私局吗？”
“吓唬谁呢？就凭这点东西，缉私局能弄死我？”老高拿出个黑色皮夹，甩出一张港籍居民往返内地的回乡证。
张凛把证件递给小刘登记，他透过车窗看向车内的箱子，目不斜视地说，“如果这是你最后一次走私货物，那问题不大。但如果不是，你来一次我抓你一次，你可以试试看。”
老高抖索着手，指着张凛，“你，你算什么玩意，装几把清高，夜里还不是跟个烂女仔睡！”
张凛下颌骨紧绷，转头目光一凛，伸手扣住老高肩膀，给他摁在车门上。
老高的脸贴着玻璃龇牙咧嘴，“不喜欢钱？喜欢女人，早说啊，我这里多得是……”
张凛使劲一拧，老高疼得挤不出半个字来。
就是这个时候，路歌的那通求助电话打了过来。
张凛收起手机，转身跟小刘说了几句，车留给了他们。
他快步走出停车场，拦了辆的士。
去缉私局的方向会经过东涌路，张凛时间紧，又赶上晚高峰，急得他满头汗珠子顺着脖子往衣服里流。
好容易到附近下车，路歌过来接他。
电话里也没说得太清楚，张凛问，“他妈呢？”
“麻将馆今天被勒令停业，她还在派出所。”
“又跟人起冲突了？”
“也不是。”路歌搪塞着说，“附近几个麻将馆店主都过去了。”
张凛没再说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最后的台阶。
开锁的伙计看见上来一个男人，便问，“你们是房主吗？”
“不是。”张凛从皮夹里掏出证件，又给他看了自己的工作证明，“开锁吧，出了事我负责。”
伙计很谨慎，说是要拿去店里复印一张，张凛没意见。
路歌靠在门口的墙上，张凛扶着她肩膀说，“你没事吧？”
“没事。”
“我单位还有事，得赶回去了，你有什么情况就发信息给我。”
路歌刚才就看他挺着急，“行，你先走吧。”
张凛又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路歌说，“阿宝估计就是在里面睡着了，等门开了就没事了。”
张凛点点头，快速下了楼梯。
路歌见他下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张凛抬头跟她说，“那个老高，今天走私被捕，已经送到缉私局了。”
“哦……”路歌只是愣了下，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张凛说：“那我走了。”
“好。”
几分钟后，伙计跑上来，见男人不在，就把证件交还给了路歌。
锁心坏了，换完新的，伙计见她已经不像之前火急火燎的，反而异常平静，“靓女，一共三百五十块。”
路歌见门开了，才回过神来，给对方结了账。
阿宝果然在房间里睡着了。
路歌没有叫醒他，她坐在逼仄的房间里，想着老高不能在缉私局里把她卖了吧。
虽说没有实质性证据，空口白牙，缉私局也不能拿她怎样，但张凛……
路歌正烦着，听到门外有动静。
英姐的声音传来，“妈的，这是我家啊，钥匙怎么没用了！”
路歌赶在她上脚踹之前打开了门，“锁坏了，喏，这是刚换的新钥匙。”
“哦，你在啊。”英姐垂头丧气坐到破旧的沙发上，“路歌，麻将馆不能再做了，我这两天要找房东解约退铺。”
“为什么要退？”路歌说，“转让出去不就行了。”
她这么一提，英姐顿时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脑子气懵了。
东涌巷虽然不是主街道，但转让给别人做小生意也是可行的，店铺有了下一个租客，房东的押金就能拿回来。
路歌说，“要不别转出去了，你可以接着做点别的生意。”
英姐自嘲，“我除了会打麻将，就只做过水客，我能干什么生意？”
“美容店或者小吃店，学学不就会了。”
“妹妹，你看看这条街一年到头换了多少铺面，除了麻将馆，别的生意太难做啊。”英姐盘起腿叹气，“都是命，反正开店发不了财，老娘干脆还不如搏一搏。”
听她的语气，应该是有什么别的打算，路歌问，“那关了店之后你想做什么？”
英姐抽了根烟，丢下打火机，“阿培前两天找我呢，说是要跟人合作有大生意做，现在缺人。”
“呵。”路歌冷笑，“我怎么没听说他有什么大生意，每天除了喝茶……”
“怎么了？”英姐看着她，“怎么话就说一半？”
“没什么。”
路歌是想到了那个袁姐。
那女人看着城府深，家底厚实，一出手就是一套全款的房子。如果没有利益牵扯，利南培应该不会浪费这个时间围着她转。
路歌又想到自己身上背的债，同样是买房，她当初连首付都是借来的，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还清。
如果欲望分等级，她现在已经到了塔尖上。
回到家，路歌感觉浑身软绵不舒服。
进洗手间待了一会儿，出来往床上一躺，闭目养神。
没多久，她听到外面有敲门声。
路歌看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多。
她走去开门，看到是张凛。
他没进来，责备地看着她说，“你这里没有猫眼，你怎么不问问是谁就开门？”
路歌冲她笑了下，“还能有谁。”
张凛见她有气无力的，“你怎么了？”
路歌躺回床上，瞥眼瞧着他，“来例假，肚子疼。”
“哦。”
说完张凛进门后，自己去厨房找水喝了。
没多久，路歌闻到一股很浓烈的姜味，她睁开眼，看到床头柜上放了一碗冒热气的红糖水。
冰箱里常年备着红糖块，但她很少动手煮来喝，因为不是每个月都这么痛，有时忍忍也就熬过去了。
路歌看着白瓷碗，久久不肯起来。
“别耗着，趁热喝了。”张凛弯下腰掀开薄被，两手托着路歌的胳肢窝，硬是把她扶坐起来。
路歌身上是一条黑色长裙，莫代尔棉的料子穿久了会变得松垮通透，露出的锁骨白皙一片。
张凛眼神落下，呼吸重了。
路歌撇嘴笑，她摸着碗沿，吹走热气，小口抿着，辛辣呛冲的味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
“你放了多少姜啊，辣死了。”
“驱驱寒。”
“我又不是感冒生病。”
“你宫寒。”
路歌哟了一声，“你还挺懂。”说罢，她又问道，“你今天加班，怎么不早点回去休息？”
张凛也不回话，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你看我做什么？”
“我来拿身份证。”
“这么着急啊。”路歌纳闷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翻他个白眼，“想来看我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张凛别过脸去，用拇指抹去鬓角的汗珠子，随手一甩，“是想来跟你说说话。”
现在已到大暑，闷热难忍，路歌体寒，是个夏天也要盖薄被的人。她拿到遥控器，打开空调，笑着问，“你想说什么呀？”
张凛那双眼，像一池温泉水似的，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可惜他那张嘴，一开口，让路歌心凉了半截。
“老高说你在香港有个老相好？”
路歌缓缓放下碗。
咧抖着嘴。
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