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昨天看到你和俩男的在鱼粉店吃饭，我说怎么其中一个这么眼熟，刚刚我忽然想起来了，”老高故作惊讶咂咂嘴，“他就是把英姐弄进拘留所的那个白制服吧？”
路歌反应许久，哦了一声，“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像他。”
旅检大厅里有多少水客也像老高一样目睹了她走出来的全过程。
路歌没有时间去细想，她转头径直往2号门走，老高跟在她身后。
路歌越走越快，老高也一样，一边快步走一边说，“我可没到人老眼花的地步，刚才那情况，他要是不认识你，能把你提前放出来？我在这关口混多少年了，什么事没见过，咱也算有点交情，我是提醒你，招惹上他们可得小心着点。”
见路歌不接招，老高只好感慨道，“说到底，还是利南培有本事啊，有你这么个鬼精的人帮着挣钱。”
两人前脚刚出旅检大楼，几辆警车赶到，整车黑色制服的人匆匆进入大楼。
老高呵了一声，“连警察都调来了。”
路歌瞥着他，“你跟着我废那么多话，货都出来了？”
老高拍拍衣服，两手一背说，“我今天没货，专门过来打麻将的。”
“哟，那是不错。”
老高拦了辆出租车，大声报出了英姐麻将馆的地址。
路歌看着他那张老脸，便知道麻烦事又多了一件。
但眼下顾不了那么多，路歌的手机都快被利南培打爆了。
一般走货的时候，利南培是不会主动联系她的，但今天不同，路歌身上没东西，哪怕被查到问题也不大。
但利南培仍是标准的试探口吻道：“您好，请问是路小姐吗？”
“别演了，是我。”
“你已经出去了？”
“是。”路歌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货顺利吗？”
“问题不大。”
利南培瞬间松了口气：“你让那几个女仔不要待在附近，听说外面有缉私队，接货的买家已经先撤了，你把东西收好。”
“知道了。”路歌走上天桥，看到下面果真有便衣缉私，正在一辆辆排查关口附近的货车。
路歌给那几个新手水客打完电话，拐进后面华庭小区的巷子里。
她们坐在一个水果摊的旁边，分着吃一盒切好的西瓜。
“靓女，你看看，东西都在这里。”
她们拎着没吃完的西瓜，跟着路歌来到偏僻的小路上。
东西还在套子包裹着，但明显已经用水冲洗过。
这次也算是利南培小心谨慎，如果不是找到这几个新手女人用这样的方式过关，今天大概率会栽。
路歌拿出包里的手帕和小剪刀，拆开后一颗颗检查，几个女人盯着那些璀璨夺目的裸钻，眼睛发直。
路歌把东西装进包里，掏出现金跟她们结算费用。
有个女人开口抱怨，“利老板说是八张红钞，怎么是港币呢？”
路歌数着钱，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她抬眼道，“你们如果不是打算只挣今天这一次钱的话，就想清楚了再说话。”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
水客带多少货给多少钱，给的是人民币还是港币，这是事先跟老板说好的，她们见路歌年轻，以为好忽悠，没想到跟利老板那脾气不相上下。
见她们不说话了，路歌把分好的钱递给其中一个女人，“一个八百，数数吧。”
女人沾了沾口水，一张张过，数到最后两张，停下来，疑惑地看着路歌，讪讪地说，“好像给多了。”
路歌抱着手臂，“多给二百当请你们吃饭了，今天辛苦。”
女人们笑脸相向，“好啦好啦，下次有货记得叫我们，靓女。”
晚上，本地新闻开始报道这次关口与公安配合的行动。
对面那座本该十点钟闭关的旅检大楼，这一整夜灯火通明。
深夜路上有救护车的声音传来，路歌通宵没睡着。
早上七点多，她恍惚间听到了手机响，刷的一下睁开眼。
看了眼手机，快速掀被子起床。
张凛果真在门外，他来了也不敲门，只发了一条信息问她起床没有，看样子也没打算等，似乎正要转身走。
“既然觉得我在睡觉，为什么还要过来？”
“碰碰运气。”张凛眼球上有几条红血丝，面容疲惫，他目光向下看了看她的脚，“去医院看了没有？”
路歌摇摇头，“扭了一下，不严重。”
她侧侧身体让开，但张凛定在楼道里，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门敞着，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
在张凛的视线里，路歌表情模糊，她站在逆光里，背后是窗外洒进来的朝阳。
终于，张凛问，“你昨天办出院了？”
“嗯。”
“下午又去了香港？”
“是。”
“就为了去买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
“你伤口还没拆线吧？昨天如果出现严重的踩踏事件，你这个身体经得起折腾吗？”张凛声音不大，但语调异常硬冷，“你是不是一直这样随心所欲，做事之前从不想后果？”
路歌抿了下嘴，索性靠在门框上，扭头看着他说，“我住在这里，距离关口五分钟路程，坐一站港铁到上水买点东西，这有什么啊。”
不但没什么，还非常正常。
路歌气呼呼地说，“平时来回不过一个小时，比我去趟市中心都近。”她用脚尖搓地，柔声说，“何况我在医院憋了那么久，昨天就想去逛逛街，我怎么知道会碰上严查？也没有人提前跟我说一声啊。”
楼道灯灭了，张凛仰起头，双手揉搓着脸。
见他长时间沉默不语，路歌迈出一步主动示好，伸手去拉他粗壮的胳膊，“你忙一夜了吧，进去休息一会？”
张凛看着她，仍不为之所动，“你老实说，证件上的罚单怎么回事？”
路歌松开他，低下头说，“不是你开的吗？”
张凛气道：“上次那些杂货我开的是补税单，你那个行政处罚单是怎么来的？”
“帮朋友带现金。”路歌闭上眼咬着牙，“不小心超额了。”
张凛缓缓摇摇头，忽然揽住她的肩就往屋里带，另一只手伸后把门拉上。
路歌一脸错愕，被他拐到沙发上坐下，张凛扶着她的肩，两只眼睛恳求着看她。
“以后能不能不这样了……嗯？什么狗屁朋友！他为什么要让你帮忙带？他不清楚被查到会怎么样吗？”
“路歌，你知不知道关口每个月有多少旅客因为无知，因为贪小便宜，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帮别人夹带了违禁品，有的一次就够送进缉私局。你现在这种情况，以后过关会被一遍遍地查，人脸识别直接就能把你筛出来，再有两次罚单你就直接进拘留所了知不知道！”
路歌直愣愣看着他。
这些熟透了的规则条例，从张凛的嘴里说出来，显得无比震慑，她承认方才有那么一刻，她是怕了的。
可她也清楚，仅仅是那么短暂的，一刻。
“好的。”路歌蜷起手指，拂过张凛的鬓角，笑着说：“我现在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路歌。”张凛身体前倾，侧脸抵着她的额，“你得听话，不要骗人。”
“嗯。”路歌笑着扶住他的脸，“你还有要交代的吗？没有的话我下楼给你买早饭。”
说罢，她起身连忙去找钥匙，张凛疲惫的目光，沉重地跟着她，久久没有收回。
十几分钟后，路歌匆匆回来，把肠粉盒子打开，筷子递到他手里，打开塑料袋里的酱料，一边倒进去，一边说，“你吃完洗洗澡，能睡一会吧？”
张凛端起盒子，低头吃，“我待会要回去再顶半天，下午休息。”
路歌剥着茶叶蛋，汤水顺着指缝流到手背上，张凛抽张纸巾给她擦干净，路歌把鸡蛋递到他嘴边。
“昨天，你们不是去培训了吗？”
张凛咬了半个，蛋黄露出来，他嚼两下就咽了，喝口水，“临时通知要执勤加班。”
至于临时调动的原因，张凛没有说，路歌是从新闻上知道的。
昨天关口收到消息，有危险走私品入境，闭关清查的后半夜，海关除了查获两百多名水客，最关键的是控制了一起枪支走私案。
水客群里陆陆续续上传昨晚的情况。
走私芯片的水客冲关被抓，旅检科有人受伤被送进医院，航叔手下的b仔熬到最后也没能逃过严查，这次直接进了缉私局。
各路水客都损失惨重，只有利南培，分文未损。
他挺沉得住气，下午一点才过来，门铃按了五分钟。
路歌正在去虾线，等虾背上那一条黑黑的脏东西清理干净，她才洗洗手去开门。
利南培进来，首先闻到锅里大料炒出来的香味，他走进厨房，看着一盘盘摆好的菜和未处理完的海鲜。
“你在做饭？”
“晚上吃火锅，怎么样，一起吗？”
他不吃辣。
当然会拒绝。
“一个人吃火锅多没意思，”利南培习惯性光脚，老姿势单腿盘坐在沙发上，说：“不过也是，连做手术都不需要陪的女人，一个人吃火锅也很正常。”
路歌哼笑一声，倒了一杯冰水放在茶几上。
“喝吧，压压邪火。”
利南培从头发丝到毛孔，从里到外，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精油味，这味道多半来自于推拿按摩。
他那张整理干净的脸，忽然挤出一个寓意不明的笑容，“听说昨天你在关口挺不简单啊。”
路歌转身去卧室拿东西。片刻后，她把黑色丝绒袋扔给他。
利南培一只手接住，另一只手上仍旧玩着她的打火机，火苗一下又一下冒出来。
利南培低头，点了根薄荷烟，邪笑着盯住她。
“自己坦白，还是让我来问你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