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没有行李的旅客,请这边通过。”
路歌经过查验台,有几个白制服在拍照,似乎是查到了违禁品,旁边一个外国男人在用力辩解,“我这些是普通玩具,仿真的,没有危险,你懂吗?”
张凛拎起查获的箱子,请他到隔板间去。
“您先配合一下,符不符合通关物品,我们这边会判断。”
外国男人不肯过去,甩着胳膊推推搡搡,几个白制服围住他,周遭氛围一下子紧绷起来。
路歌不自觉地往那边走,眼看着到了张凛身后,却被一个胖子拦住了。
“这位女士,出口在那边。”
“知道了。”
路歌眼睛盯着张凛,站在一个他转身就能看见的那个位置等着。
几分钟后,白制服胖子看见她还站在这里,又大声重复一遍:“这位女士,看什么呢,请赶紧离开。”
其他人闻声看过来,张凛也跟着回头,他的目光明显一愣。
路歌望着他笑起来,张了张口,刚想要说话,却见张凛视线没有停留,扭头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外国男人身上。
他压制住对方,高声呼喝道,“进去接受检查,否则没有人能保证你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那个外国男人骂了句英文,踢踏着皮鞋声,气冲地走进隔板间。
白制服的胖子跟在张凛身后,回头看了路歌一眼,“您是不是有事?”
“我……”这时手机响了,路歌看了一下,抬起头对胖子说:“不好意思,我等个人。”
胖子往出口指:“这边不能停留,要等到那边去。”
路歌应声点头,又往隔板间看了一眼,那边早已没有了他的身影。
手机一直在响。
旅检大楼处于两地交界,信号有时候不太好,她拿着手机往出口走。看到手机显示的号码有点眼熟,最近两天好像见过有几个同样的未接来电。
“请问是路小姐吗?”
“是。”
路歌停在距离扶梯几米远的地方,漫不经心走着神,隐约听到电话那边说:“您的入院日期已经到了,请尽快过来办理住院手续。”
她皱起眉,二话不说把电话挂了。
这年头骗子的招数都已经这么蠢了,住院?不如说她儿子病危赶紧打钱实在点。
路歌把手机放回包里,手还没抽出来,这时电话又响了。
还是那个号码。
……有完没完?
路歌走到旅检大厅的偏僻角落,表情杀气腾腾的,准备跟这骗子来个了断。
电话接通,对方有点生气地说:“路小姐,我们已经联系您两天了,医院的床位很紧张,您如果不打算做肺部结节的手术,请跟主治医生联系取消手术。”
“啊……”路歌恍然,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她扶着额头,“不好意思,我最近出差,忙忘了。”
“那您什么时候可以过来?”
“明天吧。”
“好的,请尽快过来办理,给您预留的床位截止到明天下午。”
“谢谢。”
路歌挂上电话,走回嘈杂的旅检大厅,几个男人迎面走来,虽然没有穿白制服,但路歌太熟悉这些人的面孔,一看就知道是刚下班的旅检人员。
“请问第一科室的张凛下班了吗?”
他们互相看看,似乎不太清楚,其中一个男人说:“第一科室的今天全上晚班,没那么快走。”
“哦。”路歌道了声谢,目送他们结队下楼。
她呆愣着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晚班不知要通宵到几点了。
当决定离开的时候,熟悉的无力与疲惫感袭来。
路歌回到家,先去洗了澡,一边吹头发一边想起住院的事。
由于想不起那张医生开的住院单放在哪了,她里里外外到处翻,最后在装ct片的牛皮纸袋里找到了它。
她睡前定了闹钟,七点多起床。
第二天带上银行卡,收拾日常用品,背了个黑色双肩包就去了医院。
上午十一点,路歌在一楼大厅办好入院手续,又去八楼护士站登记床位。住院大楼每层分别属于不同的科室,八楼是胸外科和呼吸内科,从电梯入口处分开,各占左右两端。
护士安排给她的病床在靠近洗手间的位置,护工阿姨在床上留下两套病号服。因为离门口最远,拉上床帘,倒也清净不少。
住进医院的第一天,路歌除了睡觉就是做手术前的各项检查。
紧接着又碰上周末,麻醉师轮班休息,所以医生把手术时间安排在下周一。
周日晚上,护士长专门给五个病人开了个术前小会。路歌是明天五台手术的最后一位,预计手术时间在下午。
会议室有一张长桌,病人身边都有家人陪护,唯独路歌一个人翘着二郎腿,看起来挺潇洒。护士让她找亲属朋友来看护,至少手术时外面要有个人在。
“三四个小时的微创手术,就不必了吧。”
“路小姐,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
“风险我担着。”路歌莞尔一笑:“我相信医生。”
护士苦口婆心劝她:“你做完手术需要卧床休养,饮食起居总要有个人照顾吧?”
“不用。”
路歌这两天发现,医院的食堂提供外卖,只要前一晚订好,第二天就餐工把饭送到病床前。何况微创手术恢复快,同病房的人做完第二天就能下地活动了。
下午,主治医生把路歌叫进值班室,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手术耗费的时长因人而异,保险起见,必须有家属在外陪护。
路歌穿着病号服下楼溜达,想了半天还是给英姐打了电话。
一开始也没明说,只是问她;“明天下午有没有空?”
“明天阿宝学校有家长会,你知道我这白话说得烂,去了也是闹笑话,所以我让利南培明天陪我去一趟。怎么了,你有事找我?”
“没什么。”路歌坐在花圃边,看着医院的人来人往,说,“你难得去一次阿宝的学校,记得穿正经点,还有利南培,别让他穿那些花花绿绿的衬衫,丑死了。”
“我可不敢评论他的衣品。”英姐哈哈大笑,“不然你去跟他说。”
“那还是算了吧。”
玩笑两句,路歌便挂了电话。
回到病房,路歌换了衣服,趁护士没注意,悄悄出了医院。
她打了个车回到华庭小区,到便利店买完烟,看见路边格子铺排着队,铁板烧烤香味四溢,她打包了一份鸭肾鸭肠回家。
护士说今晚十二点以后要禁食,直到明天手术之后才能吃东西。
现在刚刚七点钟,她还可以过一下嘴瘾。
包裹食物的塑料袋被热气蒸出水珠,拆开结,孜然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瘫躺在沙发上,咬下一串串嚼劲十足的肉,喝着冰凉的啤酒。
一扭脸,看到客厅窗户玻璃上纵横的胶带,台风过去一周了。
路歌扔下手上的烧烤串,擦了擦手,拿起桌边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她将要挂断的时候,他终于接了。
“喂。”
“你在忙?”
“没有,在宿舍。”他的语气松弛而平静,“有事?”
“衣服我收到了。”
“嗯。”他在回忆,这是几天前的事?
路歌仰头灌酒,咕咚两口咽下去,“张凛,你明天有时间吗?”
“明天?”他不作停顿地说,“上班。”
路歌把喝完的啤酒罐捏到变形,电话里传来咔嚓作响的噪音,张凛要很努力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如果我快病死了……”
做作的语气,张凛缄默片刻,“别开玩笑。”
路歌打了个嗝儿,“算了,你才不会管我死活呢,我也许是吃撑了才会给你打电话。”
“你喝酒了?”
“是啊,喝了两罐。”路歌捂着自己的脸,眼神迷离,有点神智不清的意思。
“睡觉去吧。”
“我问你一件事,等你告诉我了,我就去睡。”
“你问。”
路歌清清嗓子:“你对我身体上下哪里不满意?”
“……你真的喝多了。”
“也对。”路歌自顾自笑笑,“你都没试过,凭什么不满意。”
张凛理智尚存,坚持不去想那天晚上的事,打火机咔一声,他抽了根烟,“这几天,身体恢复了?”
去了几次也没见人在家里待着,这是明知故问。
“没有好,我住院了。”路歌说完哦了一声,“反正你对我没有兴趣,跟你也说不着。挂了,我要睡觉了。”
张凛短短嗯了一声。
电话就结束了。
路歌踢开地上的罐子,一步步挪到卧室,笔直地躺在床上,她轻轻地笑起来,想象着那个男人放下手机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这天晚上她睡得还不错。
第二天回到医院,路歌又给张凛打了一通电话。
这次他依然很久才接,通话内容也简短,不足两分钟。
“张凛,你能来趟市立医院吗?”
听到医院二字,张凛问,“什么事?”
路歌缓慢地说道:“真的……是救命的事。”
“说清楚。”
“你来。”路歌轻声说,“来了就知道了。”
公交车慢慢停在路边,这一站涌上来许多人。
这车的终点站在旅检大楼,张凛每天从宿舍去上班要坐四五十分钟。
现在他中途下车,四处张望着,他边走边说:“现在早高峰,很难打车,我尽量快一点。”
路歌看看时间,八点三十分,她这样的人对早高峰没什么概念。
“没关系,我等你。”
还有半个小时医生来查房,通向病房的走廊大门会关闭,路歌不想张凛来到医院的时候还要等在外面,于是先去了住院部楼下等他。
张凛从出租车上下来,大概九点十分左右。
门诊部正对着医院大门,今天来挂号看病的人很多,三三两两行走在门前空地上。
路歌坐在阶梯上抽烟,在这之前,人潮人海中能够一眼看见某个人,这种夸张矫情的说法,路歌是从来不信的。
可事实是,从张凛下车,路歌就看见了他。她赶紧摁灭香烟,站起来扔进垃圾桶。
张凛来到台阶上,看她脸色有点苍白,“你吃饭了吗?”
“没吃。”路歌耸耸肩,“昨晚十二点开始禁食,我今天要做个小手术。”
“什么手术?”
“肺部。”
“都这样了你还抽烟?”
“眼神还真好。”路歌夸赞完,笑着问他:“你知道肺结节是什么吗?”
张凛摇头。
“我以前也不知道,后来查了一下。”路歌很无所谓的表情,“简单来说,就是癌症它爸爸。”
张凛不说话了,表情冷峻。
“麻烦你替我去见下医生,走个过场就行了,总之,大概率不会死人,做个手术,切掉它爸爸就没事了。”
张凛连表情都没了,静静看着她。
路歌扶住他两侧的胳膊,垫起脚,与他平视,“我说的话你是不是没有听懂?”
“听懂了。”张凛转身说:“走吧,去见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