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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6章 风雪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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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百万年前,神族(灵猿一族)创立的修行之法,走的是掠夺天地之力的道路,道路走到尽头,自身便是神灵。

    他们像是天地的蛀虫般,不断啃食这片天地,不断窃取天道权柄,最终险些崩灭人间。

    这,便是天人之法。

    数万年前,红尘仙传道于远古荒人,创立的修行之法,走的时候融于天地的道路,道路走到尽头,于天地而不惑。

    这般修行道路,虽然远弱于神族,却不会啃食天地,也不会盗窃天道权柄,即便无数位不惑高手立于人间,天地也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但这个修行之法也有缺憾,那就是以身融入天地,会渐渐丧失人性,会渐渐被天地同化,所以才需要以‘锚点’来立足人间,若是失去锚点,连寿限都无法抵达,便会消散于人间。

    所以,当今的大修行者,都得时刻记下,自身是地上的人。

    这,便是地人之法。

    守护人间数千载的几位老祖宗,师承红尘仙,修行的皆是地人之法。

    天机阁一脉,传承观星之法。

    所谓观星,便是以天上星辰之力窥测天机,修行至深处,便能以星辰之力,借用天道权柄——命运。

    太阳是天道的左眼,月亮是天道的右眼。

    王龟以天穹作棋盘,以星辰为棋子,借用‘命运’权柄,更易天地风景,却无法撼动日月。

    王十九随意挥袖,便唤来了明媚月光。

    唯有天道,才能撼动日月。

    由此可见,王十九修行的是天人之法——掠夺天地之力,盗窃天道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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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祖宗,您忘了不成,潜星秘术本就是天人之法,道路走到尽头,自身便是天道之身——命运。”

    王十九悠哉的翘着二郎腿,继续调侃道:

    “您不使出道法,单以天地之力与我搏杀,没有三年五载,可杀不了我。您若是要使出道法,便得借用命运之力,可我自身便是命运,更是无惧。”

    “我想问一问,您打算怎么弄死我?”

    在所有的老祖宗里,王十九最不惧的就是王龟。

    十几年前,在极寒之地,王十九与王龟曾有一战,互以道法落子,王十九吃了大亏,吐血数升,险些身死。

    那是因为在更早之前,王十九为了救下长孙婉儿,分出了一半的命,遗失了执柄命运的资格,一身实力去了七八。

    长孙婉儿死去之后,王十九重获新生。

    自那时起,王龟便没有了杀死王十九的实力。

    即便王龟境界更强横,但他面对修行天人之法的王十九,也得俯首。

    所以,王十九才会对王龟说——安敢与皓月争辉?

    面对王十九的质问,王龟竟是无言以对,沉默很久后,笑着摇了摇头,“终是让你成了气候。”

    语气有感伤,更多的是释然。

    话音落下,王龟轻轻叹了口气,敛袖回身,走到凉亭坐下,望着天上明月,怔怔出神。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王十九从假山跃下,走入凉亭。

    王龟轻声问道:“仵世子阳为何去逍遥观?”

    他问的其实是——半夏为何愿意赴死?

    王十九施然落座,斜倚长椅,背靠石柱,左手握着棋谱,右手作枕,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大概是因为,半夏老祖宗想明白了一件简单的事情仵世子阳与我一样,都是年轻人。”

    王龟忽然问道:“我们当真腐朽了吗?”

    王十九瞥了眼王龟,摇头道:

    “谈不上腐朽,顶多是迂腐。譬如九霄天老祖宗孙乾,他无论是抓萧晨还是囚刑天,都是暗中对他们的栽培。萧晨得到神龙不灭圣体与守墓人垂青,刑天阅览佛经,成了人间佛陀。”

    “我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孙乾的安排,他是个好人,也是真正的心怀慈悲。而他对宁钰的杀心,仅仅是因为他看到了未来的画面。可是对于我们这些年轻人而言,未来向来是不可预测的。”

    “我执柄命运,仵世子阳拥有重瞳,我们两人都不敢说所有事情都是命中注定,可孙乾这老王八蛋,却为了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搅乱了整座人间。我敬佩他,也厌恶他,更想弄死他,若是他没有死于宁钰之手,我早晚要亲手灭了他。”

    “又譬如您要杀我这件事情,坦白来讲,着实是没有道理。我修潜星秘术,是天道的布局,它极有可能会夺走我的身体,但我怎么会愿意做他的傀儡?可是,你们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们,即便我们很认真的与你们讲道理,你们也从来不听,只是一味地逼迫、威胁、算计。”

    “既然道理讲不通,我们便只好,用别的法子。”

    王龟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与思索。

    王十九探出一手,虚空半握,抓来一团月光,屈指轻弹,将清凉月光凝作白玉杯盏,再微微抬手,大片星光像溪流般汇入杯盏,潺潺声响起,竟成了琼浆美酒。

    明月妩媚,群星闪烁,夜风寂冷。

    王十九将这杯酒放在桌案,缓缓推至王龟身前,后撤数步,跪地叩首,恭恭敬敬行了大礼,轻缓道:“十九不孝,请老祖宗赴死。”

    既然道理讲不通,我们便只好,请你们赴死。

    白玉作盏,星光作酒。

    王龟缓缓拿起杯盏,低眉望着杯中倒影出的那轮皎月,微微出神,心神已经飘到了三千五百年前的白玉山。

    那时的他,也是年轻人,也是胸有雷霆,心怀激荡,言辞豪壮,起身便要吞吐天地,挥袖便该人间飘摇,跨入天门伐仙而还,又是何等风流快活?

    那时的月光,也是如此皎洁,朦胧且明亮。

    三千五百多年的岁月,像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很久很久之后,王龟终于举起杯盏,饮尽杯中美酒,闭目品味,似在品味这数千年的风云变幻。

    酒酣胸暖,王龟放下杯盏,看了眼王十九,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喉间,却是忽然凝噎。

    物是人非,欲语还休。

    王十九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地,又轻声道:“为了人间,请老祖宗赴死。”

    王龟最后看了眼东面,目光越过千万里,落在一位宫装女子身上,凝望许久,喃喃道:“你当年真该一枪挑杀我。”

    他闭上眼。

    凉月悄然,春山如烟。

    风雪忽来,盖压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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