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日曜日（十六）
那当然也是谎言。
我才不会在乎迹部财团是否被那些拿着项目觊觎他们财富的人纠缠, 我只是很好奇，这次项目的开发者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这些研究资料，我很好奇除了这些假的资料之外, 他们手里是否存在更有价值的信息。
既然想要在这样的世界立足, 那么我便不可能一直处在见招拆招的被动状态, 等我掌握了足够多的信息之后, 我也有必要在适当的场合下选择主动出击。而那份材料, 或者该说那份材料背后存在着的某方势力或许会成为我日后出击的突破口。
带着这样的念头, 我毫不客气地压榨着某位几乎可以说是全岛头号大资|本|家的“剩余价值”。
关于“人造异能”的研究，事实上这个世界并没有明确的条例与规约，不如说因为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异能者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所以说“人造异能”这种东西几乎可以说是都市传说一样的存在。除了某些确定这项研究存在的人之外，大部分人都不会真的把“人造异能”的事情太当真。
可即使如此，黑市上对于“人造异能”研究资料的酬金也已经被挂到了十亿。因为人造异能这项技术对于那些终年混迹灰色地带却处处受着异能者制约的一般人来说实在太具诱惑了。
传闻当中, 那份可能留存于世的人造异能的研究资料来自于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彻底消失的学园都市, 没有人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原本生活在学园都市里的那些孩子们也早就各自融入了一般人所生活的世界，那座特殊城市的一切似乎都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人遗忘着，但唯独有一条传言并没有随着学园都市的覆灭而淡化在时间的洪波当中, 反而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在暗处被炒得火热——
学园都市的覆灭是因为他们正在进行特殊的人体实验，而当时的那些实验员里，有人带着关于人造异能的资料逃了出来。
这条消息之所以一直未能沉淀下去, 我想其背后或许也有什么力量在做推手，而不可否认的是, 如果这条消息确实是真的，那么那份关于人造异能的资料毫无疑问将具有颠覆性的力量。
往最坏处想，如果这份材料被心怀叵测的人利用的话, 想要培养出一批忠实又强大的异能者死士也不是什么难事，到那个时候，整个世界的格局说不定都要被异能者改写。
但与此同时，异能的存在也的确在客观上可以给人提供不小的便利，能让人完成许多原来所不可及的事情。
异能存在本身并不是什么错事，重点是该怎么利用。
或许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又或者是单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或者在不知情的人中间引起不必要的骚乱，异能特务科方面从来都没有对人造异能研究的存在发表过任何看法，同样也没有颁布过任何一点关于人造异能相关的律令，所以那些想要进行人造异能开发的人会大摇大摆地跑去财团拉赞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学园都市消失的时候我还很小，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的人格还没有彻底成型的缘故，我的脑海当中几乎完全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包括关于学园都市消失的报导，尽管那件事情当时似乎在社会上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关于那座城市以及人造异能的事情我几乎全部都是后续调查得知的，而其中究竟有多少以讹传讹的部分我也不得而知。但学园都市确实存在过，那份关于人造异能的资料也的确应该存在着。
而作为迹部财阀的主人，迹部景吾大概也并非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而且，他本质上对这件事情不可能持全面否定的态度，否则他压根也不会选择给那些人见面的机会，也不会纵容我用那样的谎言来与他相谈。但至少现在的他并不接受人造异能的提案，而他会这样说的理由显然不止是那份材料里所涉及的技术层面的问题，否则我在提出让他再看一次资料的时候根本用不上多费那些唇舌。
那么会是什么问题呢？让迹部景吾对这份材料本能地排斥的究竟是什么问题呢？
——其实那究竟是什么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样一点疑虑在，我可以赌迹部景吾本人站在了与那些拿着资料的家伙完全不同的立场上，也正因为这样的立场上的偏差，迹部景吾才有可能将那些人的信息透露给我。
这就是我最想要看到的结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态度突变的缘故，迹部景吾看着我的目光也发生了些许变化，他毫不遮掩那双眼睛里透着的怀疑与戒备，而我却在这样的目光下显得越发坦然。
“迹部家还没沦落到一定要你这样一个外人来帮忙摆脱谁纠缠的程度。”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还要低哑些许，带着那种扑面而来的威压，仿佛想要在一瞬间将我的精神力击垮一样。
“话不是这样说的，迹部先生。”我脸上依然带着平静的笑，仿佛他的威压并没有丝毫效果似的，尽管我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想要帮您做事和需要您请我帮您做事是完全不同意义上的两件事不是吗？虽然之前或许有些不愉快，但我内心里还是很敬重迹部先生您这样的人，所以如果能在解决我自己的问题时顺便为您分忧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迹部景吾冷声嗤了一下。
“您一定以为这是阿谀奉承吧。我想站在您这种位置上的人，每天大约也要听上许多奉承。不过我说这样的话却是出自真心的——”
“我的意思是，我是真心想要完成自己的工作，也真心很敬重迹部先生的为人。所以……”
“如果您能将那些人的消息稍微透露一些给我的话……”
说到这里，我稍微顿了一下，旋即也是自嘲般地哂笑着摇摇头：“抱歉，或许这样的要求有点太过唐突了？就算生意没有谈成，就算他们之前或许在某些地方也曾经冒犯到迹部先生您，但如果这样轻易地就把与他们交谈的内容以及个人信息之类的东西泄露给别人的话，说不定会对迹部家的风评造成不好的影响吧。”
“就算是地位最高的财团也没办法完全任性妄为呢，这样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是我不该在这里强人所难？”
我垂着眼睛，毫不客气地使出了一招以退为进。在之前的交涉当中，迹部景吾与那些人不欢而散的概率还是很高的，而以迹部景吾的骄傲，当然不会容许自己受到他人的挟制。故意将“风评”这种东西摆在他面前不外是为了给这个骄傲的男人添堵。
——也不是我不想用这样的招数致胜，但问题是以那个男人的洞察力，当然不可能看不出我的意图。
如我所料，在听我那样说的时候，迹部景吾的眉梢轻轻抖了一下：“激将法吗？”
“原来在您眼中，我就是这样无时无刻不在使诡计的人吗？被您用这样的眼光看着，还真是让人伤心啊。”我轻轻瞥了下嘴唇，语气顿时变得委屈了起来。
“收起你拙劣的表演吧。”迹部景吾的声音依然很沉，但从他的语调里，我能依稀分辨出一点无奈。
想来这个男人也始终在内心权衡着与我的合作是否会对他有利，而眼下的他大概几乎已经得出了结论——
那是我所期待的结论。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我听到他再次开口，絮絮地陈述起了关于那些人的事情。
“之前的确有人拿着这份资料找上门来，那人姓土御门，自称是曾经学园都市的研究员。他想要迹部家为他的项目投资，好继续开发和推广‘人造异能’的项目。”
“关于那个人的事情，我可以说的……”
迹部景吾的嘴唇还在翕动着，但他的声音却再没能传到我的耳中，因为就在他那样说着的时候，一阵强烈的、几乎可以震透耳膜的爆鸣声忽的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倾倒的声音。
有谁忽然推了我一把，将我强行塞到了桌子的下面，紧接着便是整栋建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崩坏着。
记忆在那里就戛然而止了。
我不太确定具体发生了什么，或许是突如其来的大规模的地震，也可能是外面的战斗引起的爆炸，或者就是这座场馆遭到了什么恐|怖|袭|击。
总之在那样一场猝不及防的大范围的劫难之下，我实在没来得及寻找独善其身的办法。
意识像是被浸入了深海当中一样，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觉得周围的建筑和来往的人都异常的高大——或者该说行走在他们中间的我格外矮小。我仰着头，看着那些身着学生制服的年轻的孩子们交谈着什么，但传入我耳中的只有宛如气泡一样的声音。
眼前的场景骤然发生了变化，我似乎来到了一个高大的建筑门口，我不受控制地往门内走去，穿过幽长又黑暗的走廊，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而里面似乎有着七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影子让我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恐惧——或者该说是排斥，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也来不及花上更多的时间来思考自己究竟在面对什么。
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回响，那像是无数声音交杂在一起的混响，我一时间并没有办法从中分辨出任何一种声音。
“弥绪……”
“弥绪……”
有谁在轻轻呼唤着，呼唤着我的名字，不那并不是我本来的名字，可那个名字却又给了我一种别样的熟悉的感觉。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而在这个时候，一道白光倏地填满了我的视野。
我倏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