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仲秋十月，停留在人间的光明也一日比一日要短。有时候真的怕，怕这世上只剩下了黑暗，孤零零的，再一个人。
苏离一天下来总是没有事干，她的小木屋里有一扇窗，一整天，都在望着日升月落。
她挺喜欢发呆的。这么多天下来，这是她渐渐摸索出的一件事。
窗外偶有几只穿着黑衣的燕子飞过，苏离一晃神，眼底又流走了几分情绪不明的意味。
不知不觉中，天际边又暗了下来。苏离的房子偏，看不到镇上的灯火阑珊，只能望见远处山林里风的歌声。久了，她忽的又想起了前两天在那片小林子里发生的事，不知那位神仙，还能不能再见到？
苏离微微叹了一口气，眼睫轻颤，接着起身，提着灯笼就往外边走了去。
那方向是芙蓉镇。
她也许是想要去找那位神仙。他真的很好看。
只是现在天色已晚，也不知还有没有人在街上。
苏离提着灯，火光在前边的位置里一闪一闪，时而窜向高处，时而又缩往低处。不算明亮的火光印在苏离的裙摆边上，以及她随身携带着的白玉上。朴素的颜色看起来真是索然无味，白玉的边沿反出一粒白影，像是光打在深海里的珍珠上一样。
但阳光哪里能够透过深海去到珍珠的身边呢？苏离盯着雕花玉佩上的光点想得出神。
这样精美的白玉，她是如何得到的呢？
若是因为她很有钱，又为什么穿在身上的不是用上好的锦绣成的衣服？
一身蓝白的衣裳，让她好不自在。
顺着路上一看，发现行人已然全无。月亮被黑云隐去了身形，所以现在又是什么时候了呢？
倏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隔着地面传了过来，像是树叶忽然刮过地面的声音，苏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随后诧异地想到：这里是芙蓉花池，树上的芙蓉花已经过了要生长的季节，有何况是在如此寒冷的地方，芙蓉花是怎么生长起来的。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是夏季。
但那阵诡异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了！
苏离警惕地偏了偏头，将耳边响起的声音集中在脑内，握着灯笼的双手不由得紧了紧。
她这样的反应，说不上是害怕，倒更像是准备好去迎接什么的兴奋。尽管这样的表现很不明显，但苏离还是很轻易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随后又轻轻蹙了一下眉头。
这像是要打架的架势！
不过遇到危险的时候，不就应该这么做吗？
苏离仿佛被人下了定身咒一般，手指尖上越攥越紧。慌乱之际，苏离猛然想起前几天的事情，以及那位神仙。
怎么又想到这了？
苏离在原地等了许久，仍然未见什么动静，就知道是自己在吓自己了。苏离用手捂了下前额，没有汗，但心里仍是不踏实。
苏离嘴里嘟囔着，“不对！”
与此同时，芙蓉镇的另一边早就刮起了血雨腥风。
祁渊只身将数十只眼耄都围在了一个法阵之中，耀眼的光让那数十只眼耄痛苦地捂着自己那枯坏的脸，发出沙哑的吼叫声。
杀死一只弱小的妖怪谈何困难，但真正让人困扰的只有眼耄妖死之后所留下的结界。一只难解，十只更甚，若是陷入，不慎者恐将万劫不复。
他蹙着一点眉心，正在思考当下的情形应该如何化解。
忽的有个声音在不远处脆生生的道：“我就知道你在这！”
“……”
“小心！”话音刚落，祁渊猛然见到苏离的身后闪出了一道黑影。那道黑影骤然间抬起手来，就要往苏离的身后砸去。
来不及了！
祁渊迅速将阵法收回，然后以极快的速度一剑刺入了苏离身后的眼耄的手臂上。一掀，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那一只手应声落地。
！！！
苏离心里一震，下一秒就被祁渊带着去到了另一个方向。可以说是以这些眼耄为中心，两人不停地在它们的四周来回移动。
这样的举动十分不尊重人，像是在逗狗。特别是刚刚那一剑，也算是彻底激怒了这群眼耄。苏离看着眼前这番情景，心里直起疙瘩。
但慢慢地，周围的眼耄竟越来越多了起来。从数十只到了十几只，又再到几十只。它们之中，又一个比一个面目全非，实在是看不下去。
苏离看着祁渊的眉头越皱越紧，心里越发自责起来。
倏地，两人的脚步突然在一个角落处停了下来，四周是白墙绿瓦的房子，高高的，挡住了光。祁渊脸上冷冷的开口问，语气里又交杂着几丝的无奈，“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听着声音，凭着感觉，就突然间就走过来了。”苏离看不清前人的脸上，于是想都不想就回答了，说完了之后才恍然发觉，自己这话说的像是心有灵犀一样。
不过祁渊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一手起阵掐决，将手中的苍生剑牢牢插入地面之上，骤然之间，四周的眼耄妖像是被什么特别强大的东西吸附一般，不自觉的，就往两人的方向凑，期间还不时发出低沉沙哑的痛苦吼叫，声音可怖，却又十分悲凉。
苏离知道这样强大的引力是从祁渊的那把剑中传出的，那上面的气息浓厚，无法靠近，却又十分吸引，但那里应是十丈深渊的地狱。
有那么一个瞬间，苏离觉得自己都要被这股力量吸了过去，可她始终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眉眼锋利得不像话，浑身都透着一股戾气，而显得无法靠近。
可是神仙为什么也会有戾气？
她知道了，是那种专门管着杀伐的神仙。在一般话本里，这样的神仙也是常见的。
时间并不算是长久，在仅有一刻钟的时间里，总能够让人忘却掉许多东西，比如时间。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那块通透无瑕的白玉，竟然隐隐露出了一条裂缝，细小，却又狭长。
终于，黑暗中那道亮眼的光芒消失，月亮露出了头，周围的眼耄被尽数纳进了苍生剑中。
没有结界，周围还是周围。
“你这剑这么厉害，是什么来头啊？”苏离忍着心里渗出的震惊，语气有些颤抖，又像是在害怕，不能轻易察觉到的那种。她的眸光一动，落在了祁渊身上。
为什么他总是看不清她？
“你想听？”祁渊沉沉开口。
苏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却毫无底气的模样。
没有骨气。
“在很久之前，我的生辰上，我自己选的。”
祁渊的回答简单，但确实完完整整的说了出来。这样的情景，实在是不多见。
自己选的？
要怎样的决心才能选择这样的道路？这样充满杀戮的道路。
神仙本来是不染风尘的，可是在祁渊的身上，他已经染满了风尘，却还是强迫自己不往红尘里去。
祁渊说完，自己的眉头轻轻一蹙，是那种难以察觉的弧度。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这个凡人已经毫无戒备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