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啃龙
云连枫收剑朝障海城修士抱拳道：“不好意思，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立即便有修士接话道：“哪里哪里，若非有你在，整个障海城已经被魔物同化了，哪里还轮得到望海崖掌门来这里嫌这嫌那。我们生意人都讲究实际利益，他望海崖在天下危难面前都不愿意出力，我们还尊重他做什么？小星主别怕，整座城都是你救下来的，我们站在你这边。”
云连枫准备好的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里。
她孤家寡人的，惹上大门派随便往哪个洲一躲就行了。何况这又不是她第一个得罪的门派了，她都被追杀习惯了。
但那毕竟是大赤洲第一大门派，这一城的人直接就跟人家对着干，也太直接了吧。
她不知为何觉得鼻子有点酸，作了一个长揖。
一位元婴修士赶紧过来将她扶起来：“我们这里可不兴救命恩人行礼的规矩。你这不是存了心想让我们都跟你渡一样的雷劫吧？”
云连枫听出这是玩笑话，有些想笑，却觉得喉咙堵堵的，笑不出来。
元婴修士见状，联想到最近流行的玉简，猜她被追杀惯了，已经不习惯跟人正常相处了。
他便将云连枫拉到障海城最好的酒楼里，叫来其他元婴修士，大家七七八八的菜点上，各自把酒杯里斟满，正要给云连枫也满上，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小星主贵庚？”
云连枫：“十六。”
年纪平均三位数的元婴修士们赶紧把酒撤了，给云连枫换上果茶。
云连枫一脸莫名。
元婴修士咳了一声：“小星主毕竟还是小孩。”
云连枫并不喜欢别人说她年纪小：“凡间十六岁的姑娘都及笄了。”
元婴修士：“这就是修仙的好处了，你在我们眼里还是个小孩。”
云连枫无法反驳。
她端起茶喝了一口，眼睛忽然就亮了。
她没喝过这么甜的东西。
一饮而尽。
元婴修士：“就是说，小孩子就喜欢甜食。”
云连枫：……
见她将茶壶推离得远了些，元婴们知道她有点小脾气了，不再逗她。
障海城的顶尖修士们掏了掏储物袋，各自拿出名帖，又把自家店铺的标识放在名帖上，递到云连枫面前。
是正式结交的意思。
云连枫郑重收下，自我介绍道：“山岚洲泷桥村云连枫，此番叨扰诸位了。”
名为叶飘霄的元婴修士道：“前事还未跟小星主聊完就被望海崖那些烂人打岔了。我们接着聊。”
云连枫神色怪异：“你们大赤洲的人，这么编排望海崖不会有麻烦吗？”
叶飘霄道：“我们障海城本就跟望海崖是世仇。也就是我们生意人和气生财，表现不明显。如今他们做事那么绝，谁给他们好脸色看？”
云连枫总觉得障海城的生意人跟她印象中的生意人有很大差别。
叶飘霄道：“世仇这种事情，要从建城那时候说起了。我障海城正是在一万年前那个乱世里建城的。不是巧合，而是那时魔物渡海而至，赤谷派修士不想着对抗魔物，反而以身饲魔，世道大乱。当时望海崖还是赤谷派的一个分支。望海崖的修士得到赤谷派命令，把一些乱世流民赶到这里，等着让魔物吞噬。如果不是明尊者和渊守神及时赶到，我们的先辈就沦为魔物口中食粮了。”
旁边一个叫做砂山鸿的修士道：“对小星主这样年轻的修士而言，或许很难想象那个仙门明目张胆作恶的时代。可当年就是如此，直到明尊者横空出世，才算是扳正了天道。”
云连枫道：“不，我对那个时代略知一二。”
是骨龙传给她的记忆。
那时修仙的资格都被修士们把持着，苏长明之后，普通人生有灵根才成了好事，而非是引来割肉剖骨灾祸的坏事。
但她似乎低估了那个时代仙门修士的残忍。
叶飘霄继续道：“渊守神那个时候已经开始镇海了。得知赤谷派的乱事，他亲手将屠了赤谷派满门，将赤谷派沉于海中，永不见天日。他是赤谷派弟子，成为渊守之前还有一个名字。只是，从此之后，世人只称他为渊守，将他与那个丧尽天良的门派隔绝开来。传说，他似乎也不愿意提起那个名字，别人称他渊守，他完全默认了。我翻阅古史，觉得其中或许有什么隐情，却不知其详。”
云连枫想起穆年台说起自己是赤谷派弟子的样子，隐约觉得，他并非不承认自己是赤谷派弟子，只是万年前的穆年台想起那个门派，大概是会哭的。
叶飘霄道：“当年局势太乱了，渊守神在海上镇压魔物，明尊者踏遍十二洲清扫作风不正的宗门顺带除魔。要是明尊者没有陨落，宵小之辈怎么敢篡改她的经历，还诬陷她是恶人。她来障海城后，为了庇护在仙门眼中一文不值的流民，跟望海崖争斗了好久。如今障海城的基石上还留着她当年刻画的道纹。明尊者对障海城恩重于山，就算没有除魔这回事，我们也会将小星主奉为贵宾。小星主不用客气。”
云连枫觉得自己白白沾了人家不少便宜，很不自在。
叶飘霄拍了拍脑袋：“光顾着说远古时候的事，倒是把明尊者托付的正事忘了。”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片陈旧的海龙鳞，道：“明尊者说，她把她走过的路留在了龙鳞上，只有承她正统的太阳星主可以查看。如果她的继任者想快点变强，可以跟着龙鳞的路走上一遭。”
云连枫往客栈走的路上，还在不住地翻看那枚龙鳞。
她看着龙鳞上的纹路，对开启龙鳞的方法有了猜测。
至于为什么苏长明会准备这个，云连枫不打算问了。
初代太决绝太潇洒，兴许根本无法共情普通人的悲欢。在她眼里命途坎坷是跟“有趣”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她还记得关心后辈的成长，实属不易。
她把龙鳞往兜里一揣，准备掏灵石给掌柜重新开房，忽然察觉到大堂里氛围似乎不太对劲。
扭头一看，只见玄夜道三人组正躺在大堂里，翻着白眼，往外吐着泡泡。
云连枫有点蒙：“这是？”
掌柜：“这是玄夜道派来查看赤谷派遗址有无魔物复苏的弟子，受魔气冲击得厉害，又在下面待久了，才被人打捞上来，也是可怜。”
云连枫觉得他们几人就这样被丢到大堂里更可怜。
掌柜却道：“我们客栈灵气充裕，有助于他们恢复。虽然他们没付灵石住不上房间，但我们可以让他们躺在大堂里。”
云连枫：……
这也太生意人了吧。难以想象那几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元婴老祖会有这样的下属。
“你们就不担心玄夜道会震怒？”
掌柜不在意道：“我们都跟望海崖两面三刀了这么多年，其中闹起来要互相掀了对方地皮的时候又不是没有，经验很丰富了，再加一个玄夜道也不算什么。”
云连枫：……
是她狭隘了，这确实是那几位元婴老祖能够带出来的下属。
掌柜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道：“你想替玄夜道弟子开房。”
云连枫点头。
掌柜便取了特质灵石，吩咐伙计，让他们把三个玄夜道弟子抬上楼。
然后又问云连枫：“老祖说了，小太阳星是被龙爷宠爱的人，收你的钱跟拿龙爷的钱没什么两样，我们客栈便打算给你预留一间房长住。你选吧，你是想要你最开始住的那一间还是要最好的房间？”
云连枫怪不自在的，道了谢，要了自己住过的那间。
掌柜便拿了两块特质灵石给她：“想住最好的房间随时都可以。我可不想让龙爷不快。”
云连枫没接，而是问道：“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掌柜：“哄着龙爷。自从我记事起，都没见过龙爷有这几日这么振奋。”
云连枫微愣。
掌柜直白道：“它喜欢你，你多逗逗它，它会很开心。”
云连枫想到前几日去商铺时看到商铺里专门有个灵宠玩具的柜台，有些恍然。
掌柜压低了声音：“龙爷是天地间最后一条龙了，它遭逢天道巨变时还很体弱。明尊者当时一边安顿障海城的流民一边照顾它。眼看这龙养不活了，便前往荒洲龙族诞生的地方，为它取来龙晶。渊守神曾带着它的父母出海除魔，却没能把它的父母带回来。为了补偿它，渊守神去了数次幽州，给它摘了不少转生莲回来。即便如此，它的体质依旧不能跟远古时正常长大的龙相比。后来世事变迁，渊守神失踪了好多年，明尊者满天下奔波，没人有精力照顾小龙。明尊者便将它托付给了障海城。”
云连枫点头：“我明白了。”
那曾是一头缺爱的小龙。
“但是，已经过去一万年了吧。”
小龙都成龙爷了，总不能还用对待小龙的方式对待它。
掌柜酸溜溜道：“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我以为在龙爷心里障海城是最重要的，我小时候过年，全城的小孩还能排队去城门外摸龙爷的鳞片。谁知道只是因为你身上有太阳星位，气息跟明尊者相似，龙爷就这么黏着你。我要是你我早就掏空灵石去买龙爷喜欢的东西了，哪像你这样，整天就知道啃龙。”
云连枫被那句啃龙震得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