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骨龙镇压之物
少年穆年台皱眉：“你还在跟那些人往来？”
“不然呢？仙门正道还能容得下我不曾？”苏长明在笑，“我就喜欢看到他们抢了别人灵根以为自己能够一步登天，结果自家小孩修了仙还是个废物的表情。”
云连枫眼前适时多了一段回忆。
她看到抢了苏长明灵根的那个人在师门长辈的关怀下大口吃灵药大块吸灵石，最好的功法法宝任他挑选。至于被他夺取灵根的那个乞儿，根本就没被他放在心上。
不料苏长明虽失了灵根，却还记得吐纳灵气的感觉。
她一个乞儿，没人教导，自己误打误撞修行出了一些灵力存于体内，失去灵根后想尽各种方法运转那些灵力修行，后来居然寻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法门，修行速度远超常人。
而那种法门也只有她才能用。她把灵根被挖走后的缺口当做是不断从外界捕获灵气的口袋，以旁人十倍的速度吸纳灵气。
灵根何其精纯，外界灵气不过是稀薄的雾气，始终不会超出这个口袋容纳的极限。
她在豺狼虎豹横行的山林中隐了十年，一出山就把那人当西瓜一样劈了。至于那根从人脊骨里掉出来的灵根，苏长明嫌脏没拿，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捡走。
云连枫：……
能当开山祖师的人果然霸气。
少年穆年台道：“你有什么冤屈，你自去了结就是。你跟他们那种想要将仙门倾覆的，可不是一路人。”
“仙门倾覆又怎样？当初那无名无姓的乞儿成了苏长明报了冤仇，可不意味着每个无名无姓的乞儿都能做苏长明。你看看你这赤谷派满山修士都通身富贵，真当他们生来就有修仙资质？”
穆年台道：“纵然如你所言的情况存在，那也不过是少数。我愿相信天道公正，会将每个人应当得到的都赋予他。正如你失了灵根却成了当天下仙门奈何不得的强者。”
苏长明俯身捻了一把泥土，道：“天道公正？同样是土地，有的地方潜龙在渊，有的地方连野草都生不出来。所谓的天道公平，无非是你这种幸运儿埋汰别人的说法。”
她拂袖离去。少年穆年台还在原地怔怔注视着她的背影。
云连枫正想借着苏长明的身体去探一探这个幻境，却忽然被甩出苏长明的视角，眼前一片凌乱。
她一会儿看到穆年台站在谷底靠近瀑布的昏暗的山洞前，满脸不可置信。随着山洞中一声声惨叫，血污从山洞里流出来，血水里还掺着灵根被剥离时散溢出的点点荧光。
一会儿又看到穆年台失魂落魄走在水池边的长廊上，眼睛里不再有跟苏长明见面时的少年意气，像是一具被死囚夺舍了的行尸走肉。
最终，画面清晰了起来。
穆年台站在瓢泼大雨里，湿透了的长发紧贴着衣衫，显得格外狼狈。
“你这个逆子！孽徒！”
一名修士隔空甩来一巴掌，将他打得横飞起来，跌进水洼里。
“你明知你师弟修行需要龙髓，为何放走了那条小龙？”
穆年台咳了两声，道：“放小龙是顺带的。师弟修行，除了龙髓，还要抽走两百个婴儿的先天灵气。我看他这个仙，不修也罢。”
“你！你师弟出身名门，还配不上两百个下贱胚子的先天灵气了？那些婴儿长大了不过是一些贩夫走卒，若是心性不佳，指不定还要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他们的先天灵气能够成全出一位大宗师，是他们的荣幸。”说完又是一巴掌。
穆年台爬起来，嘴角溢血，目光却十分清正。
雨水积在石板地面上，映着满天的云，反倒显得天地开阔敞亮。
他站在云与水之间，道：“没想到能从你嘴里听到丧尽天良这个词。”
修士气得要打人。
穆年台在他巴掌落下之前道：“那些有灵根却没有出身的凡人也是我放走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不如一并说了。”
修士拔剑：“孽障！你知不知道各个宗门长老送来的弟子，现在还在通过了第一层测试的屋子里等灵根吗？你做这种事的时候，可曾想过赤谷派是你的宗门，你要赤谷派如何自处！”
正当剑快要劈上去的时候，一条冰龙破云而出，将剑和人都挡了回去。
刹那间雨收云散，金赤的阳光照得满地生辉。
云连枫看到一名红衣墨发的修士坐在龙头，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上盘着一条鳞片还没长满的粉嘟嘟小龙。
那修士一开口就是苏长明的声音：“上来。”
穆年台道：“我是赤谷派弟子，我的一切都是赤谷派给的。我要承担我所做的后果，我……”
被冰龙一爪子拎着衣领抓了起来。
苏长明道：“废话少说，你的修为都是自己修出来的，跟赤谷派这种吃人的地方有什么关系。”
她顿了顿，语气稍微软和了些：“今后我就当你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要是实在放不下，今后报名号嘴上提一句赤谷派得了。以身殉道什么的，多傻。”
云连枫觉得苏长明说得有道理，骨魔的事说不定是个误会。
少年穆年台尴尬了片刻，问：“骨魔呢？她之前说了那么多句要把魔气引到赤谷派，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没来吗？”
苏长明道：“她去你们门派给初级弟子住的地方了。你这个样子真狼狈哈哈哈哈哈哈”
云连枫：……
是她误会了，初代连笑声都那么反派。现在她知道裂缝下面那些怪物都是怎么回事了。
眼前的画面慢慢消失，四周归于沉寂。
一抬头，面前还是那条眼眶中黑漆漆的骨龙。
云连枫摸了摸左眼。左眼虽然不至于伤害她自己，但眼框周围的温度总是比别的地方要高一些。
她是承了太阳星主之位的，这一代的小太阳星。
这也是她跟初代之间的联系。
云连枫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过去的事。”
骨龙点头，仰起头，仿佛在看裂缝上的赤谷派遗址，颌骨大张，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忽然，它像是失去支撑了一样，庞大的龙身倾倒，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腾起一片海沙。
云连枫看着森森白骨，不知为何，心里涌上来一种难言的落寞。
她轻轻摸了摸龙的头骨，转身离去了。
传言，赤谷派中的山谷是海龙打滚造就的。五江汇聚之水在谷间聚为瀑布，直坠入海。
被赤谷派占据的地方，曾是远古巨龙的玩耍之地。
裂缝的尽头是一具不断散发魔气的人骨。
经历万年，那具人骨依旧莹白晶亮，仿佛质地上佳的宝玉。
云连枫见过了长相诡异的魔，倒没想到魔气的源头竟然可以称得上美丽。
她喃喃道：“龙镇守在这里，就是因为这个吧。”
云连枫左看右看，最终决定问剑：“我能一剑劈了它吗？能的话就叫一声，不能就叫两声。”
剑狗：“汪汪！”
云连枫只好熄了用剑的心思，揭了蒙着左眼的黑布条，试图用光照净化魔气。
她冥冥之中有种感觉：龙是因为她来了才放弃坚守的。现在这具骨架就是她的责任，她不能放任骨架在这里继续散播魔气。
不料她的目光一盯上去，骨架上便活生生多了一对眼珠。眼珠在白森森的眼眶里骨碌碌一转，目光又落在了云连枫身上。
云连枫差点以为这魔物就跟地里的小白菜一样见光就长。
她眨了下眼睛，睁眼时发现在魔物居然还能跳了起来，冲她面上就是一拳。
云连枫仓促避过，放出道基。
但这次不管用了。
魔物朝道基中间的飞鸟狠狠一跺脚，云连枫痛得眼前一黑，差点以为自己的灵骨都被敲碎了。
她收回道基，意识到骨龙大概跟泷首那条火龙犯了同样的错误：它们都以为是苏长明回来了，所以放心地将这种毁天灭地的大魔头托付给了她。
云连枫忍着剧痛，还是拔剑了。
她怎么可能打得过这种级别的魔物？
但这里只有她在。如果她不能坚持下去，这魔物势必会将魔气扩散开。
到那时，等着更新的目羊、玄夜道处处维护小师弟的几名弟子、热闹的障海城、会敲窗户退款的龙……都会被这万年前的魔物拖进浩劫。
云连枫自问不是救世主，她做不到像苏长明一般主动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但她好不容易才看到日月阁狭小山门之外的天地。
日月阁都还能重建，大赤洲这片土地上愿意善待她的人，凭什么就要被魔物拖入万劫不复之境？
云连枫冲了上去。
魔物桀桀怪笑。
如同一万斤爆竹同时炸裂一般，庞大的魔气自魔物身上炸开。
云连枫被炸进裂缝侧边的岩石里，只觉得灵骨这次是真的碎掉了。
她觉得身体很沉很沉，似乎要将她拖入无尽的黑暗之中，沉入永恒的睡眠。
一瞬间她视角变换，仿若置身天空，看到商铺的车还留在原地，而赤谷派的遗址已经被疾速扩散的魔气染成一片墨黑。
伙计握着千里传音符，脸色苍白，却没有退却。
距离这辆车不远处，是有人舞龙的障海城。
云连枫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挤出来的力气，又睁开眼睛，握紧了剑。
下一瞬，她如同箭矢一般飚出自己砸出的坑洞，剑刃狠狠撞在魔物的肋骨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她暴喝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