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火鸟临海
魔物被砍得后退了数步，然后便停住了。
它硬碰神剑，却连一丝裂痕也没有。
云连枫一击之后同样退了数步，压剑，蓄力，而后潇潇一剑轻挑。
剑声嗡鸣，初成的剑意弹射而出。
剑意暴烈、恣意、张扬，恍如一只展翅高飞的火鸟，重重将魔物的肩胛骨震得脱臼。
打中了！比起之前毫无还手之力的状态好了很多。
魔物一伸手又将肩胛骨接了回去，用近乎冷酷的声音道：“没有自知之明的小太阳星啊，难道你因为在弱者面前的胜利，便自大地认为可以挑战我这样的远古魔神了？如果没有苏长明做下的一切，你如今不过是人族之中弱小又自大的存在。倘若剥离外物，你还剩下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般真正凭借自己力量的站在这里的人决一胜负。”
云连枫只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听一只魔物逼逼奈奈，扬剑又是一击。
仍然是一样的剑意，甚至比刚刚还要强上一些。
这一次，魔物终于重视了起来，伸手挥出一大团魔气，与云连枫的剑意一同消融。
骷髅上的那对眼珠怪异地看着云连枫，仿佛少女眼中通透明亮的神采是比魔物更加不容于世的存在。
不等它继续开口，云连枫便一步步逼了上来。
一步一挥剑，一剑更比一剑炽烈灼人。
魔物接连爆出了几场魔气爆。
前面三五道剑意消融，后面的剑意根本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它只能自己捉襟见肘地抵挡。
它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不过片刻，刚刚还随便一阵魔气爆都承受不了的云连枫，眨眼之间就能够变得如此强大。
她明明连灵骨都碎了！
忽然间，魔物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毒蛇般的双眼死死盯着云连枫，感知她体内的灵力流向。
魔物能窥心引心魔，窥视他人灵脉走向当然是小菜一碟。
如它所料，云连枫的灵力走向根本没有规律可言，她靠着将乱流般的灵力引入剑意，从而使得剑意更有杀伤力。
但这样下去……
魔物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
只看是云连枫的身体更能承受灵骨破碎和灵力□□的双重亏损，还是看它更能消解云连枫的剑意了。
不过是个小小筑基！
它咯咯笑着，好似对云连枫的逼近浑不在意。
一道道剑意与魔气的对决之后，云连枫已经走到了它面前，挥出最后一剑。
魔物同时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向云连枫的丹田。
那里，正是道基所在。
若是被捣毁道基，修士的一身修为就废掉了。
魔物的骨爪刺入云连枫丹田，又从背后穿出。
与此同时，一道完整的剑意自漆黑长剑飞出，照亮深海，乃至于发出一声嘹亮的唳叫。
每根羽毛都栩栩如生的火鸟将魔物大半骨头烧得灰都不剩。一整只魔物，唯有刺入云连枫丹田的手骨是完整的。
云连枫几乎连剑都握不住，扑通一声软了下去，整个人软得像是没填满棉花的布娃娃，轻易折成了正常人无法做到的怪异形状。
她身上痛得如同被身体已经被撕碎一样。
在魔物的骨爪刺进去之前，她已经没有道基了。
不知道是因为灵骨破碎得太厉害还是因为出剑太迅猛抽取灵力过大，她的道基到后面越发虚幻。魔物把爪子伸进去想掏道基，只摸到一片虚空。
云连枫觉得，她修行的路会断在这里。
但这有什么关系？难道她的境遇会比被挖灵根的苏长明还要无解吗？
云连枫内心澄明，就着这怪异的姿势回味那道剑意。
出剑的时候，她并非像传闻中的剑修那样一心一意想着剑招。
任谁一边看到魔气在海上汹涌一边对战远古遗留下来的魔物，都不能一心一意想着剑招。
最后几步迈出，她眼前光影错杂。
她以日月的视野看到无人阻拦的魔气在海上卷成漩涡，仿佛要将一切都卷进去；她想到苏长明被挖灵根后的倔强与骑龙出现的张扬；她想到了龙爷在她窗前流下的那滴泪水。
然后，她的思绪一片空白，只是感觉她不应是她一直以来所以为的这般无足轻重。
她可以更强。
她是由那么强大那么不羁的苏长明亲自定下的这一代太阳星主。
于是她合该成为这个时代最耀眼的那一道光。
那一瞬，她灵台清明，剑意连绵不绝，越打越强。
随着最后一剑挥动，她仿佛逆着光阴看到了自己踏上修行道路的那一刻：抱着凡铁长剑的女孩坐在夜晚月下，惴惴不安抖了抖浸了夜露的袖子，明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但她不想看到师兄一日比一日更强，而自己却被当做摆件一样听凭别人摆弄。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握着差不多有她本人那么高的剑，一板一眼舞了起来。
于是，火鸟振翅，翱翔于深海，一往无前。
这是她的剑意，亦是她的道。
云连枫沉在海里，意识模糊，昏昏沉沉之间，只感到经脉与灵骨之中的灵力不断朝丹田流去。
难道是要从丹田的伤口流出去吗？
她想支棱起来收拢灵力，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试着让神识阻拦这一过程，然而神识没入飞泄的灵力流里，如同一截浮木落入瀑布洪流，不仅一点作用都没有，还把这段神识也搭进去了。
云连枫干脆切断了跟神识的联系，豁然大笑。
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道还是她自己悟的，不是听来了，更有价值了。
她，不亏。
置身于深海裂缝之下的云连枫并不知道，九天玄雷此刻就汇聚在这片海域之上，紫色的雷电一道一道劈了下来，宛如咆哮的怒龙，牵连到了一只只受魔气影响长出多余手脚的鱼虾。
障海城的修士都惊呆了，以为有元婴大能在这里渡升合体期的大劫，一个个关门闭户，不敢冒头。
商铺里接到传音赶来救援的修士则松了一口气，心说玄夜道的人就是靠谱，他们来赤谷派调查魔气，还特地派来个能引雷的大能净化魔气。
玄夜道，稳！
然而真正过来调查魔气的玄夜道弟子三脸懵逼。
符修觉得自己最冤。
他最初千里传讯符内容都写好了，只差一笔画好符面就能寄出去了。结果剑修一号不知道发了什么颠从沟里跑上来抱着他摇，摇得他符纸作废。
看在大家是同门的份上他忍了，按照剑修一号口述的内容重新写了第二张千里传讯符，还没画符面，魔气便爆开，炸得他笔都拿不稳。
受魔气影响，不过一刹那，空寂万载的废墟便热闹了起来，魔影幢幢。就连之前只是在石缝之间偷生的海藻小虾，都生出了各种诡异。
符修头一低一抬周围的景象就变了。他根本不觉得这是真的，只觉得可能正是因为自己有剑修一号这样的同门，道心被气出瑕疵，被心魔趁虚而入。
直到剑修一号当着他的面砍了两簇海藻，符修才发现他本人正置身于心魔丛生时才有的场景当中。
比他生了心魔还要可怕。
起码心魔只是让人失去道途，真的魔物可是会让人失去生命。
当即脸色一白，迅速拍出数张符纸打出防御结界，盘膝坐下，以平生最快的速书写千里传讯符。
在没有人能够活着离开时往师门报信，让师门带领天下十二洲做好应对的准备，正是他来这里的使命之一。
至于别的手段，不是他们这种金丹期的修士能够拥有的。
没跳裂缝的符修尚且不知道九天雷劫，还在裂缝下面捡牌子的剑修二号更是不清楚九天雷劫的事。
剑修二号捡了大半天牌子，把上面的信息拼凑起来看，对渊守神的滤镜碎掉了。
他不知道穆年台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会让这些弟子这么恨他。这么多人都提到了道途断绝，难道渊守神早年其实练的是吸食别人壮大自己的邪术？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越想越觉得能够理解这些弟子不惜化身为魔也要诅咒渊守神的狠厉。
结果牌子还没翻完，裂缝尽头就掀过来一阵魔气，将他的脸吹到裂缝一侧的岩石上，强行叫他面壁思过。
剑修二号这才明白魔气另有来源，而非是万年前赤谷派这些弟子自行生产的。那些弟子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心中一丝不平的念头，被魔气诱导着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他想通其中关节，正要把自己从岩壁上撕下来，去裂缝尽头履行玄夜道弟子斩妖除魔的义务，却又被接连几道魔气吹得镶进石壁里，腑脏都生生压出了血。
他从石壁里软软滑下来，掏出一瓶丹药倒嘴里疗伤，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整个在水下的队伍，只有目羊察觉到了不同寻常。
她根本没有跳裂缝。她的来赤谷派是为了找一份上古的资料，加入商铺的队伍只是因为一个外洲的人一来大赤洲就直奔赤谷派遗址太显眼了，她需要一个可以伪装成普通旅者的身份。
一找到机会，她就立刻脱离了队伍，直奔赤谷派中心那些保存相对完好的仙阁，希望能够快点找到藏书的地方。
走到半路，魔气四溢，周围楼阁里一下子冒出了好多鬼脸，就好像这个地方在万年前并非是神仙居所，而是魔窟。
但现在退回去，今后就不一定能来了。
她咬牙，摇着鼓，带着虎崽一路前冲。
等他们阴差阳错冲进一处院子，居然发现有个右耳洞里戴着一串玉珠的男人正躺在屋檐下，翻看手中的玉简。
目羊心说这人置身魔物群里依旧淡然，恐怕是所有魔物的老大吧？
再一看，那人手上的玉简样式她无比熟悉，似乎储物袋里还有同款。
这是什么世道？怎么在魔物群里都能遇到跟她一样追云连枫传奇的人？
云连枫本人知道她这么受欢迎吗？
目羊茫然地抬了抬头，发现周围魔物投过来的视线无比怨毒，却没有任何一只魔物敢踏足这个院子。
院子里那个懒散看玉简的男人，不是个高人，就是个比魔物更为可怕的存在。
她有些悚然，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接着，她看到那个男人的视线从玉简上移开了。
他眼皮半抬，看上去有些疏懒，有些迷离。
他道：“筑基升金丹便是九天玄雷，不愧是你。这一次，我总算没有错过你的传奇。”
仿若隔着时空与某个早已不在的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