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吐血
烈日隐入乌云,天突然就黑了下来,滚滚黑云似携裹万千魔兵压境,灼热的空气被压制。
闷雷滚滚而过,闪电如银蛇出击,炸雷霹雳,豆大的雨啪啪而落。
暴风中,树枝交叉碰击,绿叶被雨水洗漱干净,噼里啪啦。
急流顺着低矮的茅檐冲刷而下,泥土被砸出小水沟,浑浊的雨水顺着坡势而下,汇入嶙峋的沟壑,填满小池。
屋内的竹榻上躺着一位似睡着的美人,只是美人的脸色很差,泛着没有生气的白腻,比她身上的孝服还要惨白。
睡美人是干净无瑕的,除了胸前衣襟上的点点红痕,晕染上就去不掉。
竹榻边也有一似睡着的人,他穿着麻衣如石雕般长在那。
唯一的不同的,是那双赤红的眼睛,爆裂的血丝似要冲破最后的阻碍,顺着眼尾蜿蜒而下。
凤目空洞如漩涡,要将一切吞噬干净。
男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竹榻边,视线一寸寸地刻画着冰美人的一丝一毫、一分一厘。
欧阳蕊站在角落里将屋中一切收入眼中。
看着阿爹静止凄凉的背影和娘亲沉寂冷淡的侧影,她到现在都无法接受她美丽温柔的娘亲突然吐血就死去。
如果重生女主王嘉瑜死了,那她所穿的重生文《战神的小娇娘》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男主似乎都要随女主而去了,那她自己存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守在一旁的阿云发现了欧阳蕊的异常,其实小主子的状态一直不对劲。
在老太爷的灵堂上,小主子被将军推开摔倒后,白色的袖子就被染红了。
但小主子一声都没吭,而是执着地站起来又上去试图触摸夫人,将军再次毫不留情地推开小主子。
在场的人都觉得将军不愿承认夫人已死,疯魔不已,但阿云觉得,疯魔的不止一个,还有一个就是小主子。
小主子再次摔倒,撑着已鲜血淋漓的手爬起来,继续上前。
阿云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抱住小主子。
小主子被抱住后也不反抗,也不看她,只是使劲往前伸长手,要去抓住夫人。
将军抱起夫人要随孙神医去寻世外名医,被落下的小主子大喊:“阿爹!”
听到小主子撕心裂肺地喊他,将军只停顿了一瞬就再迈脚而去。
见将军还是快步离去,小主子才又看向她,阿云看明白了小主子的意思,但也不敢违抗主子。
在小主子哀求的眼神下,阿云抱起小主子赶去,好在主子没有赶走她们。
神医住在不知名的野山中,马车被丢弃在山脚下,将军只能抱着夫人爬山上去。
深山里少有人迹,所谓的上山小道是以前泥石流冲刷留下的沟壑。
小道周边已被茂密的灌木覆盖,好在前面有士兵用刀砍去交错的树枝开道。
遮天蔽日的高树笼罩着进山的人,黑云开始撒网,沉闷之感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但这些对于从尸海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士兵而言,不值一提。
在磕磕绊绊的寻找中,探路士兵根据线索终于在一处隐秘的半山腰,找到这所茅屋。
在茅屋旁有一座墓堆,由石头垒砌,旁边的山壁上写着:野人张仲山之埋骨。
孙神医说那位世外神医就叫张仲山。确定再无希望,孙神医被护送回去了。
欧阳蕊不愿离去,但也不被允许触碰娘亲,只能缩在角落里看着娘亲,希望娘亲下一秒就能睁眼。
腥甜穿过胸口直窜口中,鲜红的血从嘴角漏出,想忍住不喷出也不行。
欧阳蕊的身体摇摇欲坠,她感觉像似坠入深渊,没有支持的失重感。
及时抱住欧阳蕊,阿云喊她,“小主子,小主子!”
阿云更担心的是小主子如夫人般吐血而亡,捏着小主子微弱的脉搏,她想将小主子喊醒,她太怕了。
魔怔的男人在细细描摹着榻上的冰美人,无助的婢女抱着吐血的小娘子大声哭喊。
洪曼婷在暴雨中赶来,进门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画面,极致的闹与静居然如此和谐。
在欧阳府的灵堂上,洪曼婷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常胜将军欧阳湛。
男人不是粗鲁的武将,反而仪表堂堂,比之圣上更有一种男子气概,让人一见倾心。
可现在的欧阳湛却如一块顽石般杵在尸体前,连女儿吐血不醒都不管。管事的曾说欧阳湛还推倒了自己的女儿。
洪曼婷急忙转换表情,拿出还算干爽的帕子开始捂嘴痛哭,想扑到竹榻前,却被欧阳湛看死人的眼神止住。
于是,洪曼婷停在欧阳湛旁边,呜呜咽咽地哭诉:“将军啊!这人死不能复生,您要看开些,这小蕊娘都吐血了,您还是去看看孩子吧!”
见欧阳湛不为所动,洪曼婷继续说:“这大的没了,您要顾上这小的呀!这可是瑜妹妹唯一的孩子。”
欧阳湛转头看了洪曼婷一眼,又继续望向一动不动的王嘉瑜。
这才看清男人的脸,洪曼婷被吓到了,可怕的血眸,嘴角的血渍,妖魅至极。
“将军,您去看看孩子吧!我是瑜妹妹的手帕交,瑜妹妹曾说蕊娘就是她的命根子,您可要照顾好蕊娘,不要让瑜妹妹在天上不安宁啊!”洪曼婷边哭得肝肠寸断边口齿清晰地劝说。
“呵——这个狠心的女人。”闭眼前看的都是欧阳蕊。
见石雕般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但欧阳湛并没有去看孩子,反而坐到竹榻上,扶起王嘉瑜让她背靠在他怀里。
他的右手手心向上托起她那不停往下坠的玉手,向洪曼婷伸去,“你摸摸,她的手还是热的。”
欧阳湛眼含希冀地看向自己,嘴角浅笑,上面的点点血渍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
他似在分享什么了不起的事,期盼着肯定的回答。
这诡异的邀请让洪曼婷不自觉地小步后退,可紧跟在她后面的婢女用手抵住她的脊背,并在她的背上比划着,最后用力推她上前。
洪曼婷踉跄上前,踩住裙角,膝盖磕地,跪倒在榻前,双手哆嗦着举上前捧住那交缠在一起的十指。
“是不是热的?”欧阳湛蛊惑般地问道。
轻轻拂过王嘉瑜冰凉的手指、手背,见欧阳湛还笑着,洪曼婷继续摸向掌心,手腕,“将军的手很热。”
突然变脸,欧阳湛咬牙道:“我问的是阿瑜的手!”
又重新更细致地摸了一遍,特别是在手腕处停留了一会儿,洪曼婷颤抖地回答:“是热的。”
听到满意的回答,欧阳湛骄矜地收回美人的手,满意地笑了笑,“阿瑜一直活着,只是睡着了而已。”
被汗水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外面又闷又凉的水汽吹进屋中,洪曼婷打着颤,不能停下来。
欧阳湛突然抬头看了婢女一眼,那婢女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窥视。
呕血后就晕了过去,欧阳蕊再醒来时,又已躺在了才睡过一晚的床榻。
暴雨肆虐后,外面此起彼伏的蛙鸣声不知停歇。
早上,她还在为阿爹和娘亲只顾自己快活,到中午才吃早饭而使小性,下午她就失去了娘亲,差不多也失去了阿爹。
眼泪大股大股地往外淌,成小溪流般消失在浓密的发中,浸湿了枕巾。
在这无声的流泪中,欧阳蕊回想着和娘亲相处的总总。
有娘亲哄她睡觉,揉她的小肚子,待她睡着后偷偷亲她;
为她绣荷包,虽然看不出绣出来的是芙蓉;
会为她从小开始积攒嫁妆,遇到好东西,都要备下一份留给她的孩子……
而且,没了娘亲,阿爹就会是个废人。
阿云进来看到小娘子哭得泪眼朦胧,心疼极了。
将军没了父亲,又突然没了夫人,人已经魔怔了。
小娘子向来喜欢夫人,没了夫人,小娘子以后的日子会很艰难。
“小主子,哭出来吧!阿云会一直陪着你的。”阿云抱着欧阳蕊,轻拍着她的背。
可欧阳蕊还是无声地流泪,声音嘶哑,问:“娘亲……”
“夫人和将军还在山上的茅屋中。”
眼泪流得更多了,她还可以流泪,那阿爹呢!
自从虢国夫人在公公的灵堂上突发恶疾而逝,欧阳将军带着夫人的尸体就消失不见了。
等欧阳将军再次出现人前时,正是在胡虏趁机南下夺取过冬物资的秋天。
胡虏损失惨败,大骂汉人狡诈。说欧阳湛故意表现得深情,就是为了麻痹他们,引他们入狼窝。
欧阳湛因夫人逝世性情大变,成了嗜血狂魔,以打仗杀人为乐。
只要能杀人见血,甚至连自己人都不放过,有几位不服他的属将,他也是说杀就杀。
传闻在京城甚嚣尘上,一些不知道内情的人被舆论所左右,认为欧阳湛太过可怕,应该把他关起来。
杀人如麻的欧阳湛成了可止小儿夜啼般的存在。
洪曼婷曾到欧阳府提出照顾欧阳蕊,但谁也无法做欧阳湛的决定。
于是,她又去留园见到欧阳蕊,可欧阳蕊根本视她为无物。
“蕊娘,我知道你还在为你娘亲的事伤心,可你要向前看。你跟婷姨回京去,将军府里有你娘亲的遗物,你可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欧阳蕊就被婢女抱走了。
但欧阳蕊还是被拦下。
跟洪曼婷而来的婢女说:“蕊娘子,请您随我们夫人归京,圣上不会不管您的。”
再次看到这个英气的婢女,欧阳蕊只吐露了两个字“不去”。
欧阳蕊因吐血之事,一直得孙神医调理,所以长住在了留园。
圣上体恤欧阳湛,封欧阳蕊为花蕊郡主。
圣上还提出接欧阳蕊进宫交由皇后抚养,但欧阳湛以杭州更适合欧阳蕊调养身体为由拒绝。
当圣旨和封赏之物送到留园时,太监王明特意拿出一匣子送给欧阳蕊,说是三皇子特意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