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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承认吧,你很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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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的尾巴总是叛逆,几分钟前头顶还是大太阳,下一秒乌云却像是在顷刻间就裹了下来。

    随即,一场大雨偏打在窗台上,豆粒大小的雨点夹带着灰尘噼噼啪啪地砸下来,砸坏了楼下的几株绿植。

    路人们纷纷用手掌挡额,无奈之下挤进了几摊小吃档,然后心满意足地吃了份麻辣烫,静静等待雨停之时。

    街上的摊档小贩骂骂咧咧地支起了雨棚,有赶来帮忙的隔壁老王,也跟着摊主骂天,却是笑着和他七手八脚的搭水衣。

    按理说雨伴着雷下应该很快就停的了,可是这漫天的乌云非但没有散开,反而是天际的几朵大蘑菇云再次快速飘来,很快天就变暗了。

    雨渐渐大起来了。

    ——

    下雨天睡觉最舒服的。

    顾时是被小姨的吆喝声吵醒的,应了一声,眯着眼睛不肯起床,耷拉着脑袋,内心挣扎着再睡一会儿。

    辗转反侧,睡不着了,她只得起身,昨夜两点的飞机到府城,现在外面已是晌午。

    她请假回了府城,是去扫墓。

    “花束这些我都提前买好了,我下午有班,你一个人小心点。”餐桌前忙活着的女人远没有从前的刻薄尖酸,攀上几丝皱纹的眉眼间反而带着慈祥。

    “都多久没回来了。”她小姨嘀咕,责怪她不关心她这个老人家。

    “知道了小姨,今年过年一定回来。”顾时嚼了一口饭,夹了一筷子青菜,随口问她,“阿珂去哪玩了,他今年读小学三年级了吧?”

    她模糊嗯了一声,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嘴里不停念叨,“小兔崽子,留了一级,整天不搁家,估计又去找隔壁老孙家的孙女玩了,回来看我不揍他!”

    话音刚落,门口就冲进来一个满脸灰尘的小男孩,穿着一身蓝色校服,手里提着一只鞋子,另一个鞋子不见踪影了。

    男孩一看顾时就知道咧着嘴笑,大喊姐姐,扔掉仅剩的一只鞋向她扑过来。

    “站那!”

    小孩子上一秒还是笑着的,现在便是哭丧着脸,眼眶盈满了泪水,不敢说话也不敢动,求助地看着顾时。

    顾时不言憋笑,只埋头吃饭,怕牵扯到自己,小孩子最爱找靠山了。

    “妈妈~”

    “撒娇没用,站那!自己把鞋子找着再回来!”

    “丢,丢了!”声音带着哭腔,却没哭出来,还挺倔。

    顾时识时务地摆好碗筷,路过阮珂时还是笑着的,听见他哀求,“姐姐救我~”

    “姐姐也救不了你,你妈妈太凶了。”顾时用手指刮了一下红彤彤的鼻子,笑眯眯地说道,“姐姐也怕你妈妈。”

    “阿时出去,碗放下。”

    顾时歪着头看愠怒的阮姨,抿着嘴唇憋笑,好久没看见小姨发火了,她还有点怀念。

    以前的阮姨尖酸刻薄,对她,更是不把她当做亲人,直到那一天,她亲眼看见顾时救下即将被大卡车撞上的阮珂时,她的心颤了好久。

    那是她不顾一切要生下的心肝,别人都说她肚子生不出来,还比不上外面那个妖/精。

    那她就一定要生一个,还一定是要带把的。

    所幸,她没有输,只是她好像又输了,永远输在了保大还是保小的那个世纪难题上。

    那一天起,她的豪门太太梦彻底破灭,她带着孩子离婚,扛住了法庭的审判,扛住了蔡家人的逼迫。

    无他,只因她是一个母亲。

    她开始学做饭,学换洗尿布,手忙脚乱是她一开始的生活写照,再到后来慢慢变成那个在菜市场上和别人斤斤计较那几分几毫的女人。

    她好像能理解一个独立的单身女人的口舌毒辣了,带着一个小孩来回奔波在满是灰尘的货车上,孩子还可能会哇哇叫,但好像她也坚持下来了。

    雨已经停了,太阳重新露出狡黠的面容,地上的水印很快被蒸干,升腾成水汽。

    顾时到外面逛了一大圈,寻着记忆找以前小区楼下的小吃街,回来时带了两串糖葫芦。

    “呜呜呜,姐姐,好疼!”阮珂一看见顾时就扑了上来,看见她手里的糖葫芦眼泪忽然就消失了,嘴里嚷嚷着要吃糖葫芦。

    “阿时,不要管他,让他哭,哭累了,叫他再去找鞋。”

    顾时应了诶一声,嘴里咬着一颗糖葫芦,咯嘣,笑着说“超级甜。”

    “不嘛不嘛,我就要。”

    小孩子撒娇卖萌真的很管用,顾时只得硬着头皮递给他一串,瞥了一眼她妈妈,大人也是嘴硬,转头过去只当作没看见。

    “行了,换身衣服出去玩吧,我跟你姐姐有事儿商量。”

    “嗯,谢谢姐姐。”孩子跑得很快,嘴角还沾着红色的糖渍。

    顾时看着阮姨拘谨地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本红色的存折,里面是她爸爸在府城的房子被卖掉的钱。

    那是一栋新建的公寓楼,原本打算在过年那天给她个惊喜的,出了变故之后就没了后来。

    然后房产证就落到了小姨手里,由她保管,最后就折现成了她的生活费,学费。

    她以为是欠的钱,还了好久好久。

    “阿时,小姨对不起你。”她递过那个本子,眼睛都红了一圈,继续说道,“小姨这么多年来都没好好对你,你、你受苦了。”

    “小姨……”

    她承认她是恨过她小姨的,只是所有的怨恨好像都在那一晚瓦解了。

    那个红本子她是见过的,就在那一晚。

    也是那一刻,她才发现世界上原来还有亲人在乎她。

    够了,就这样就够了。

    那时的她决定和世界和解,和这个曾经令她无数次失望的世界握手言和。

    她看着曾经对她恶语相向的女人使尽全力地用那个保温壶砸向蔡高,她所有的泪水全都涌了出来。

    喝醉的男人被打得昏头转向,骂骂咧咧地倒在地上,额头间还流满了血,阮姨很害怕,全身都是颤抖的,只抱着顾时一声一声地说没事没事。

    那一晚,顾时和她就这样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像当初等待爸妈从紧急救护灯熄灭的那样。

    只是这一次,她想里面那个人平安归来,再送他进监狱。

    她不再害怕,因为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女人的脸都是苍白的,五指紧揣着顾时的手,那是多么的温暖。

    “妈妈,我好害怕。”那时候的蔡珂才四五岁,幼儿园的年纪,被蔡高派来的人吓到差点被卷进了大卡车底下,幸好被路过幼儿园的顾时救下。

    顾时不排斥这个小孩,他很聪明,顾时常常越过马路到对面和他玩。

    阮珂很安静,不喜欢和别人玩,就这样趴在栏杆旁边看旁边的行人。

    “阿珂,你怎么不去和别人玩?”

    “他、他们欺库我~”小孩子发音还不太准,带着哭腔,“姐姐,妈妈,家,妈妈。”

    顾时那时和阮姨住在南城的出租屋里,阮姨的服装厂被打输官司的蔡高给弄没了,她砸了好多钱进去。

    起初她不愿意和她一起住,拎着行李往府城方向走,那里才是她的家,后来的她被阮姨拖回来了。

    她很大力,真的是拖回来的,阮姨什么都没说,只是下了一碗面,骂她妈怎么那么毒,留下她女儿来折腾她。

    顾时心里也骂她妈妈,为什么不一起把她撞死,那样多好。

    那时的生活很窘迫,能追回来的只有几大袋白色的劣质衣服。

    高中三年,她穿了三年的白衬衫,白色裙子。

    阮姨出来找了份厂工,日子过得紧巴紧巴的,还要留出阮珂的幼儿园费用,更别提上学要用的生活费。

    那时的她们还未算和解吧,但也还算和谐,除了在生活费用这方面。

    顾时高二就搬出来住了,一边打工一边读书,偶尔没班时穿过马路去看阮珂。

    他们就这样相熟,小孩子呵,和她一样孤独,一片叶子,一块云都能看很久。

    人们说,那是短暂停留的童真,他们扮演着懵懂无知、无忧无虑的孤行者。

    后来她救下了阮珂,擦伤了胳膊,一向不爱欠别人人情的阮姨纠结了好几个星期,伤口都快好了,过意不去的她心想着煲点汤给她送去,顺便把存折还给她。

    她想,上大学了,长大了,也压榨不了几年了。

    没料到,碰到蔡高那个混蛋,竟然找到南城来了!

    后来的后来,她们状告了蔡高,送他进了监狱。

    蔡高进监狱前说了一句话,“两年,等我出去,你们都得死!”

    她们不怕死,怕的是这么小的阮珂,他还那么小。

    为了躲蔡高,她报了南大,远离南城,跨了整整一大半个中国。

    日子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过着,她也顺利大学毕业,没回过那里。

    “行了,别喊小姨小姨的了,多煽情,赶紧收下。”阮姨自己转身抹了一把眼泪。

    顾时摊开存折,里面一行一行的日期告诉她,阮姨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竟弥补了当年花掉的钱。

    不多不少,整整三十万。

    “阮姨,我不缺钱,这些钱就当作是我的嫁妆和生活费好么?等我嫁出去了,你就知道其实你很舍不得这笔钱的。”她打哈哈,心里酸酸的。

    “你个臭丫头!”

    “好啦好啦,阮姨不哭不哭,我也要去见我爸了,你惹得我眼睛都红了,到时我爸叫看见了。”

    这是顾时自工作后第一次回阮姨这儿过夜,每次回来都是扫了墓就匆匆放下一些补品玩具这些就走了,没在她阮姨这儿过过夜,她怕舍不得。

    她知道小姨心中有愧,可更多的是互相守护的那一份亲情吧。

    那时候总是喊着她犯/贱的那个女人,渐渐地接纳了她,默认她去接送阮珂上下学,开始给她留饭,骂她大半夜不睡觉做作业浪费电,还关掉了电闸。

    顾时搬了出去,她也跟着搬在隔着一条街的地方,时不时过来看看她,顺便带点衣服过来。

    那个嘴硬心软的人会悄悄参加她的家长会,会在高考前两天煲鸡汤扔进那个破房子里,好像她再也没用脏话骂过她。

    “行了,说这些,你还不如给我早点结婚,都二十八了,还不结婚像什么回事。晚上回来吃饭,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玩多几天都好啊。”阮姨背对着她摆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具。

    “嗯,知道了。”顾时把那个带泥渍的红折子放在桌子上,回屋换了身衣服。

    ——

    墓园精修了一番,长长的水泥路两边的墓碑翻新了两排,顾时捧着一束百合花缓缓走在过道上。

    不远处立着一颗桂花树,不高,只有三四米左右,恰好能盖住墓碑,为它遮风挡雨,碑面上落了一层桂花。

    “爸,我回来了。”顾时顿了顿,悄声说,“妈,我带了你最爱的百合花,还有爸最爱的梨花酿。”

    顾时蹲下/身拂掉那些桂花,合好伞,打开酒瓶子,坐在地上,“你们过得好不好啊。”

    静谧,只有微风吹过桂花砸下的声音,很香,香得有些浓烈了。

    “妈,我又遇见他了。”顾时抱膝反身看着那张照片上微笑着的女人,照片有些旧了,却是换过的。

    “妈,你见过他的。”顾时喃喃自语,“很久以前。”

    “这么多年来,我还挺想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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