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宴席座位是按着尊卑排的,内务府的人索性将祝家父女的位置放在了一块。祝灵雪到时帝后已经落了座,只好悄悄咪咪地挪到了祝耿元身边,幸好一时半会的无人注意到她。
“怎么来得这样迟,什么绊住了你?”
祝耿元只当她是在花园贪玩误了时辰,纳着闷稀奇道。
祝灵雪摇头不语,祝耿元也无奈何。
下一道菜是笼蒸螃蟹,祝家父女相处已有一两月,祝耿元大致猜得出灵雪的口味偏好,也清楚她爱尝鲜的性子。便连着自己那份一道朝祝灵雪的桌前移去。
对面的朝臣见了不免议论一二,在座许多人还不曾见过祝灵雪,只当是祝耿元养在外面的妾室女。
兵部侍郎之女孙云珑打心里的瞧不上她的一举一动,大着胆子鄙夷道:“市井百姓都知一句好饭先尽爹娘用,好衣先尽爹娘穿。祝大人一口未尝,姐姐倒好意思动筷!”
孙侍郎也附和女儿道:“祝大人未免宠溺太过,倒让她不知分寸。”
祝耿元本还担心祝灵雪不会剥蟹打算亲自剥与她,闻言便要拍桌起身与他争执,倒叫祝灵雪眼疾手快一把拦了下来。
祝灵雪侧头看了梁帝一眼,却见他好整以暇地用着菜,看得是津津有味,便知这又是打算试炼自己呢。
祝灵雪安抚了自家父亲,先起身对着梁帝施了一礼,才不慌不忙对着孙家父女道:“小姐和大人都说灵雪失了规矩,可灵雪又做了什么大不逆的事?父亲怜爱,皇上还未发一言,两位便冒然开口才是不敬。其二,小姐乃是闺阁之女,听些市井之言倒罢了偏还在这大殿之上说出来,也不怕污了皇上的耳朵。再者,”祝灵雪歇了口气,心平气舒淡然道:“小姐是朝臣之女,而灵雪是朝臣,小姐指着灵雪问责,这又是什么规矩?”
孙云珑在她第二点时已经慌得手足无措,生怕传出去毁了自己的名声,此刻早就不知该如何辩驳。
孙侍郎听她说完第三点,下意识驳问道:“假作朝廷命官乃是杀头大罪,你有几个胆子敢在皇上眼下犯案?”
“灵雪既然当着皇上的面自然不敢胡说,”祝灵雪懒得与他胡搅蛮缠,索性直截了当,双手奉于胸前对着在座众臣道:“皇上亲封太子傅祝灵雪,在此问各位同僚安。”
话音未落,只听皇上下首处“哐当”一声,祝灵雪瞥过,原来是顽劣小太子少见多怪失手打翻了汤匙。梁帝颇不喜地皱眉,刚要呵斥,身旁的皇后便夹了新菜放入他的碗里,低声劝慰。
梁帝也不便为了这点小事落了皇后的面子,何况在座大惊失色的比比皆是,只好作罢,挥手示意祝灵雪继续。
这就是承认祝灵雪的官职了,对侧孙家父女终于哑了声。
“依灵雪来看,小姐既然犯了礼数,便在闺中抄写《女诫》《内训》吧。至于孙大人,好端端地佳节之上喊打喊杀,也当念些佛经去去煞气。皇上以为如何?”祝灵雪问向上方看戏之人道。
梁帝知他这是借自己立威,刚好自己也有这打算,便道:“朕深以为然,便照你说得办。”
孙家父女硬着头皮起来谢恩,而后祝灵雪也屈身行礼,重新落座。
不等灵雪重新执筷,梁帝有意替灵雪立威,便对着众人道:“借此机会,朕宣布一件事,太子多次气走翰林学士实为顽劣,朕已选了吏部侍郎之子仲亦朗与卫将军之子卫鸿为太子伴读,你二人需规劝着太子。正好太傅在席,尧儿,还不一道过来拜见。”
梁译尧脸黑了一沉,坐着不动。仲亦朗垂首不言,卫鸿作势起身,余光中不见其余二人动作,故作镇定地放缓了动作。梁帝皱眉刚要呵责,梁译尧便“蹭”地起身。仲亦朗随之不紧不慢地站起,走至祝灵雪面前,深深鞠了一礼,祝灵雪也起身回礼。
卫鸿瞧着仲亦朗礼都行了一半,估摸着自己再不会跟不上他二人思路,大步流星过来潇潇洒洒行了大礼,祝灵雪将将起身只好又鞠了半礼,仲亦朗慢条斯理起身时见祝灵雪回礼只好垂头又躬了下去。见礼完毕,三人倒是同时起了身。
而梁译尧还在后头磨磨蹭蹭地将将走近,仲亦朗二人退居一侧。卫鸿这才得空瞧了瞧祝灵雪,小小声道:“这不是刚刚被阿尧欺负的姑娘吗?”
仲亦朗还瞧着站在原地不情愿见礼的太子殿下,叹了口气没有作答。
梁译尧年岁十四,身量也算修长,祝灵雪堪堪到他下颚之处。梁译尧抬着下巴,状似要动手般一步一步逼近祝灵雪。祝灵雪双手置于腹部,处变不惊地看着他。梁译尧站定,锐利的目光一寸寸扫着她,两人像是较量一般,无声对峙。
众人等了许久,也不见太子行礼,孙云珑忍不住带了几分笑,暗道祝灵雪也不如此。卫鸿忍不住去瞧镇国公的神色,却见祝耿元端坐案前,置若枉然,心无旁骛地剔择蟹肉。卫鸿目瞪口呆,大睁的桃花眼愈加显得迷离多情。
仲亦朗状似无意般轻嗽了一声,梁译尧转头,仲亦朗不赞同地微微摇头。
梁译尧知道现下与祝灵雪对峙不是个明智之举,便瞪着她,咬着后槽牙道:“太傅!弟子!有!礼!”
祝灵雪侧身避过,也不还礼,双手置于腹部,淡然自若道:“殿下声如洪钟铿锵有力,实不辱没皇家风采。今后还望太子虚怀若谷不愧下学,微臣一定耐心教泽。”
梁译尧被她明夸暗讽一番气急反笑,抬起衣袖用力甩了一下,直摔得她发丝随风拂起才转身走开。
卫鸿反应不及刚想跟上见仲亦朗朝灵雪拜别,便也跟着纳礼,而后拽着慢慢悠悠的仲亦朗快步回席。
高林看了梁帝一眼,梁帝压着火不发一言。高林便命宫人继续上菜,吩咐乐伎舞娘前来演奏。
这边祝灵雪刚刚坐下,祝耿元便递来一小碟子蟹肉,吩咐宫人端水净手还不忘嘱咐她多蘸些姜醋,“这蟹子性寒凉易伤胃。”
祝灵雪便拿了帕子亲自与他拭手,柔声嗔道:“父亲,您剥这些做什么。”
“这蟹子壳硬味腥,女儿家的手就该细细护着,爹爹武将一个,粗些又没什么大碍。从前你思柔姑妈待字闺中我都不曾让她亲手剔弄,又何况是你。”
祝耿元不甚在意道,说完还抬头瞧了上首正与皇上谈笑风生的淑妃一眼,不知她说了什么,竟能逗得梁帝舒展双眉。
祝耿元叹了一声,转头见祝灵雪还不动筷子,便催促道:“快趁热尝尝味,冷了吃仔细腹痛。”
每人桌上都有一副筷子一个汤匙,祝灵雪搛了两筷子放在汤匙上递入口中,果然肉嫩鲜美。
对侧梁译尧瞧着吃得好不自在的祝灵雪,气不打一处来,和方才瞧不上祝灵雪的孙家姑娘非常有共同感,五官撇得快不在原位,一口气干了杯里辣酒。
仲亦朗便问道:“殿下这是不满意什么呢?”
“父皇自己师从黄太傅,便要我也跟着女师傅就罢了。满朝百官偏让她这同我一般年龄的人来,朝中没人了不成?”
仲亦朗知他不满,耐着性子劝慰道:“祸从口出,殿下慎言。”
“就是就是,”卫鸿听仲亦朗劝阻太子,连忙跟着道,“我爹几番吩咐我看着殿下,莫要陪着殿下胡闹。”
仲亦朗向来是个温雅君子,梁译尧自小被他劝得多了对他的话不以为然,但卫鸿平常都同他一道皮实,乍一听他嘴里说出这话,梁译尧更加不耐烦,面无表情地转头与他对视,笑的不坏好意道:“我听说你前个儿被揍了,说是有个青楼女子闹到你府上让你负责?”
“旁人倒也罢了,殿下你也来打趣我。”卫鸿嘟囔道:“也不知哪来的风言风语,我爹也不弄清上来先揍了我一顿,害我好几天没敢出去见人!”
梁译尧听了这话堵在心里的闷气一扫而过,放声大笑。仲亦朗亦笑问道:“我听我爹说起时还替你分辩了几句,到底真相如何?”
“还不是上次的案子,我只是陪府尹大人走了一趟。天地良心我真是一步也没离开人前,也不知怎么就被赖上了,合着打量我卫小爷好欺负呢!”卫鸿咬牙切齿,恨不能扒了那个瞎传话的。
闻言梁译尧笑得更甚,拍掌捶桌的丝毫顾不上礼节,仲亦朗也是抿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