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183相见一如往昔
小公子是青龙楼的人,青龙楼抓木七止未必就一定是不怀好意。
木七止不知道什么青龙楼,可他认识奚姥姥,也认识先生,他们从小养他、教他,可不会害他。
二十二年前一个孩子被送往崂山之下,东海之滨,那孩子是不是就是他?先生也曾说,青龙玉牌上的小青龙就是他,他又有怎样的身世?为何他的名字会是一个“柴”字?一个“柴”字当然没什么了不起,可石室里面的信又作何解释?写信的人是周世宗柴荣,柴荣他可是姓“柴”的。
小公子要带他去哪?是不是去见那青龙楼主?青龙楼主神秘莫测,可他再神秘也不免会露出马脚,他是不是就是魔宗宗主华天逊?毕竟这一切都是华天逊设下的圈套,而世人又都堕入了他的彀中,他究竟又有什么图谋?
真相越来越近,木七止的心突突跳个不停。他唯有闭眼假寐,好像所有的事都和他无关。他眼下是一个囚犯,一个被小公子抓来的囚犯。囚犯能怎样?他唯有听话,叫他上马车,他便乖乖的上马车;叫他不可乱动,他更是睡得像个死人。
过不多会儿,木七止竟真的沉沉睡去,毕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提心吊胆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瞧着木七止熟睡模样,小公子都有些佩服他,只见他叹息,道:“你要不是对头而是朋友该多好。”
夜幕里,马车向西疾驰。它似乎在急着赶路,急着赶路又所为何事?
一夜疾驰,天色大亮。
木七止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瞧着车外,道:“睡了一觉,肚子都饿了。”
小公子把玩着那把黑鞘长剑,啧啧稀罕,一时爱不释手。
木七止倒也痛快,道:“你觉得好就拿去。”
小公子一脸不信,道:“你……你舍得给我?”
木七止嘿的一声,道:“你拿去也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小公子奇道:“物归原主?”
木七止道:“此刻我身不由己,只求能保住性命,还要什么剑?”
小公子笑道:“你明知身不由己竟还睡得那么香,难道你就不怕一睡不醒?”
木七止道:“你家主人不是吩咐你,教你好生照顾我么,我死了,你又怎么交代?”
小公子一下子无可奈何,道:“也不知是你抓了我还是我抓了你。”
木七止一拍肚皮,道:“我肚子饿了,要吃东西。”
小公子朝车夫喊了一句:“找个地方,填饱肚子。”跟着又叹道:“一定是你抓了我,否则我不会这么听话。”
每到一个市镇,小公子就教车夫换一匹牲口,一连赶了四天路,到了东京西路境内。
木七止狐疑道:“赶路赶得这么急,我怎知那两人是不是早被小大人害死啦?”
小公子道:“小大人他不敢。”
木七止道:“他不敢?”
小公子道:“我家主人教小大人听我吩咐,倘若坏了我家主人大事,他一定没好果子吃。”顿了顿他又道:“说不得那两人还赶在咱们前头。”
木七止咦的一声,颇觉意外。
小公子冷笑,道:“从小到大,小大人处处要和我比个高下,谁先到汴梁城,他当然也要比一比。”
木七止疑道:“去汴梁城做什么?”
小公子一笑,道:“不该问的别问。”
木七止嘿的一声,道:“反正小大人都在前头了,咱们慢些走行不行?”
小公子喊了一声:“车夫,再快些。”但见他一脸凝霜,道:“月圆之夜势必要赶到那里。”
月圆之夜是三日后。
三日后这天,夕阳隐落,天色变得昏暗,木七止一行来到汴梁城外。
马车没有进东门,绕过城郭,往西驶去。
夜色沉静,偶尔一声嘎嘎的乌鸦声,教人心里不觉一寒。
木七止不是没来过汴梁城,他也知道汴梁城本不该如此的沉寂,而这沉寂的背后究竟又隐藏着什么?他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到了一年前的屠龙行动。
那晚也如今晚这般沉寂,沉寂的似乎只有冷月映树,树影婆娑,形若鬼魅。而实际上那晚也确实有鬼,有人使一些见不得人的鬼蜮伎俩来谋朝篡位,他们怎么不是鬼?时至今日,那些鬼难道想故技重施?
木七止料想小公子要带他去天堂口,天堂口他不是没去过,那里有个阎王庙,庙底下更有一个青龙殿。
马车行得慢下来,它慢下来是不是因为它嗅到了凶险?
过了半晌,一连串兵刃相交的声音从迷雾笼罩的夜色里传来。
小公子咦的一声,眉头一皱,神情颇为诧异。
木七止嘴角微微一笑,大有幸灾乐祸之意,心想任你青龙楼神通广大,也不能事事都在算计之中,总有马失前蹄之时。
马车驶近天堂口,只听兵刃相交的声音更为清晰,竟是传自阎王庙。
伴随着兵刃之声,一个困兽犹斗的声音,喝道:“你是丁大中,哼,你不用遮遮掩掩,我认不错你,想不到你背叛朝廷,竟要图谋不轨。”
木七止一听声音,大骇道:“是六哥。”心念甫毕,只听一个尖刺的声音,道:“什……什么丁大中,我……我可不知……不知你在说什么。”
前一个声音,哈哈一笑,道:“你说话结巴,更是一副公鸡嗓子,怎么不是丁大中!整个汴梁城,也只有你丁大中这一副公鸡嗓子。哼,别说你只带着面罩了,就算你换张面皮,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那个尖刺的声音又道:“结……结巴,我……我说话可……可不结巴,谁……谁说我……我的声音是……是一副公……公鸡嗓子。”这人明明说话结巴,偏偏又狡辩说他说话不结巴,他明明是一副公鸡嗓子,却又强词夺理说他不是一副公鸡嗓子。
如此一来,竟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守庙的是个老人,他形容枯槁,老态龙钟,手持一柄扫帚在门前扫着落叶。
小公子走上来,恭敬叫了声:“晚侄拜见残叶先生。”
这老人似乎浑然没瞧见也没听见,只管扫门前的落叶。
木七止当然知道这老人不是一般的老人,他武功精妙更深藏不漏,否则青龙楼也不会教他一人守这青龙殿。原来,他的名字竟叫“残叶先生”。
推开庙门,只见里面乌压压的围了一众人,人人蒙着面,浑不知是谁。垓中有三男一女,俱除去了面罩。
木七止一瞧之下,啊的一声低呼,这四人中他竟认得其中三人。手持长矛戟指一蒙面人的赫然是杨延昭。那一袭淡黄衣衫的女子是刘娥,睽别一年有余,但见她玉颜娇美,更胜往昔。刘娥身畔是赵元休,他嘴唇翕动,欲言又止,可不似要与人拼命样子。另一人头戴官帽,年岁也轻,他不言不语,不愠不怒,两只手缩在衣袖中,俏立风中,像是一尊塑像。
被杨延昭戟指的那蒙面人见被人识破机关,索性摘下面罩,叫嚣道:“今……今儿来这哪……哪个不是背叛朝廷,图……图谋不轨?老子一……一不做二不休,来……来个杀人灭口。”
杨延昭哼了一声,道:“果然是你丁大中。”顿了顿他又道:“不消说在场的诸位都是朝廷里的文臣武将了,好一个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你们就不怕遭天谴?”
杨延昭当头棒喝,在场的众人一下子噤若寒蝉。
丁大中呸了一声,道:“谁……谁说朝廷就……就一定得姓赵?今晚一……一过,咱……咱们这些人还……还是文……文臣武将……”
话音未落,杨延昭一□□出,直取丁大中咽喉,丁大中哼都没哼一声,血溅当场,人也直挺挺倒了下去。
赵元休啊呀一声,颤声道:“这……这人就这么死了?”
那个一身官府的人冷冷道:“一会儿还是要死人的,一死还要死四个,他们可不会顾及你是不是三殿下。”
赵元休啊的一声,瞧了瞧他四人,沉吟道:“死……死三个行不行?”
一个蒙面人走上前,笑了笑,道:“死三个怎么行?怎么,你怕了?是怕掉脑袋还是舍不得那荣华富贵?”
赵元休道:“掉脑袋我当然怕了。”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们要是能放刘姑娘一条生路,我死了也不怕。”
刘娥深情脉脉的瞧着赵元休,叹息一声,柔声道:“黄公子,宁愿你死你也不想教我死是不是?”
赵元休道:“我怎忍心教你死?”
刘娥道:“那你就忍心教我看着你死?”
赵元休不说话了,他握着刘娥的手,二人四目交投,深情无限。
这时的刘娥早已知道他不姓黄,他是当朝皇子又怎么会姓黄?可刘娥还是习惯叫他“黄公子”,在她心里,叫“赵元休”的是三殿下;而属于她的,只有“黄休”,那个对她一往情深,甘愿为她一死的黄休。
兵刃声又起,杨延昭横枪斜刺,与人动起手来,他枪法虽精妙,怎奈在场的俱是武林好手,他们人多势众,一时大占上风。
一人忽然举刀劈向了赵元休,嘴里还不忘破口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老子先劈了你这三殿下。”
一刀劈来,赵元休眼见就要血溅当场,临死之际,他对这劈来的一刀,浑然不觉,仍是瞬也不瞬的瞧着刘娥。
刘娥也瞧着他,那劈来的一刀,她也浑然不当一回事儿。他都不怕死,她为何要怕?
“铛”的一声,那把长刀掉落地上,木七止一跃而出,道:“娥姐,你没事罢?”
刘娥一瞥之下,又惊又喜道:“七止?”
危机之际,当然是木七止救了他二人,他使出摘星指,无形真气打在长刀上,长刀焉有不掉之理?
杨延昭也惊呼道:“七弟是你?”说话间向后一个纵跃。
木七止道:“六哥,别来无恙?”
杨延昭一挺长矛,虎目环伺着一众蒙面人,冷面神威道:“还好。”
众蒙面人见变故徒生,各自罢斗。
赵元休瞧着木七止,嘻嘻一阵傻笑。
木七止疑道:“黄兄,死到临头亏你还笑得出来。”
赵元休笑道:“我每次要死的时候都能碰巧遇见你,你一来,我就死不了了。”
木七止叹气一声,悻然道:“我又不是神仙。”
刘娥道:“七止你怎么在这儿,杏儿妹妹呢?”
木七止道:“说来话长,总之……”说话间神情黯然。
刘娥追问道:“总之怎样?”
木七止道:“其实……我和你们一样。”
刘娥疑道:“一样?”
木七止道:“被人擒住,不听话就只有一死。”
杨延昭啊的一声,惊呼道:“七弟你……你也落在他们手里啦?”
木七止道:“不光我,还有杏儿,就连三哥也落在了他们手里。”
杨延昭咬得牙关咯咯直响,呸了一声,道:“好个青龙楼,我杨延昭和你势不两立。”
赵元休还是瞧着木七止笑,笑得欢喜,浑然不是人之将死的样子。
木七止哼的一声,道:“你还是这么傻,多少年了都没变。”顿了顿又道:“死就这么让你开心?”
赵元休嘻嘻道:“死我当然不开心啦,不过见到了你,我……我就开心得不得了。”
木七止哼道:“我又不是只猴子,有什么教你开心的?”
赵元休道:“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就是那年咱三人一块儿相处的半个月,我常常想什么时候咱三人再聚在一块儿,那该多快活!”说话间他瞧了一眼木七止,又瞧了瞧刘娥,目光中闪着喜悦。
刘娥跟着也又悲又喜,道:“看来,老天爷对咱三人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