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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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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味道过于刺鼻,当裴公公将周晏上半身扶起来,景文将药端到其面前,原本昏迷的人醒了过来。

    周晏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黑乎乎的药糊被递到了嘴边,景文欣喜地说道:“陛下,醒过来了?正好,把药喝了吧。”

    “不要。”周晏想都没想立即偏头躲过,手也抬起来把药碗推了过去,俊脸上满是嫌弃之情,“景文,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比之前的还要难闻?”

    景文无奈地说道:“这是国师的改良版,今日陛下这病气来得凶险,所以多了一味药。”他低头看了一眼,说实话,如果是他的话也喝不下去,以往至少是水,现在是糊糊。

    裴公公在一旁静默一瞬,知道周晏怕苦,贴心地说道:“陛下,老奴给您从小厨房拿些蜜饯过来。”

    蜜饯有什么用,这药,气味就让他作呕了。喝到一半就会吐出来吧?周晏一点都不想喝,浑身写满了抗拒,今日只不过恰巧余毒发作了,他的身体并非他人想的那般虚弱。

    周晏抿了抿唇,丹凤眼直视着景文:“端下去,朕认为没有必要喝这个。国师他提前离去了就代表朕身体没有大碍。”

    “陛下是怕苦吗?”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后边的少女说话了,她从景文的背后探出了头,眼里含着担忧。

    清丽的芙蓉面,眸光潋滟,神情怯怯却又强装镇定。就像白色的狸奴,想要靠近却又克制自己,维持着本分。

    周晏倏然间觉得有些羞赧,脸上也开始发烫,完全没有意识到皇后也在,还以为是往日那般。他竟是将这般丢人的一面露了出来。

    低声回了一句,并未。而后一声不吭地就将药碗从景文的手上拿了过来,特别豪爽地全喝下去了。

    一旁的景文和裴公公看得一愣一愣的,周晏的脸皱成了一团,太恶心了,他忍不住想要干呕。国师往里面加了什么啊,苦得他要吐血了。

    裴康连忙起身说道:“老奴这就去拿蜜饯。”

    他本想连忙应好,但是任毓还在面前,周晏得维持自己的形象。

    “不用,朕才不需要,一点都不苦。你们退下吧。”周晏直接拒绝,强迫自己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尽管嘴里苦涩的味道在蔓延。

    任毓抿了抿唇,掩下笑意,她觉得这样的陛下有点像小孩子。在其他人退下的时候,她去倒了一杯茶水给他,走到床榻边坐下,轻声说道:“陛下漱漱口吧,那药还是很苦的。”

    年轻的帝王沉默地接了过来,两人手难免碰触到一起,是温凉的。

    见周晏垂着眸不看她,任毓捏了捏手上的帕子,转身出去了:“陛下,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想着,那药那么难闻,一定很苦。室内还有挥之不去的苦味。

    余光瞧见皇后离开了视线,周晏一骨碌起了身,立马又倒了一杯茶水给自己,咕噜咕噜地漱口。他鼓着脸,丹凤眼转了转,将水吐到痰盂里。

    “真丢脸。”他喃喃地说道,单手托着下巴,回想着自己在皇后面前的行为,另一只手拨了拨桌上碎星的枝叶。

    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了,周晏半阖着眼,面前这盆花快要凋谢了,冬天快来了。外面仍旧是黑漆漆的,他看了一会儿,起身穿戴好披风就出去了。

    他一出去,一直守在外面的侍卫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礼。问到皇后去了小厨房,他一愣,竟是不知道娇小姐还会下厨的么?

    远处小厨房亮着烛光,他立于门口看着少女游刃有余的动作,周晏不知怎么心里有些微妙,现在的贵族小姐连厨艺也要学习了吗?

    水汽从被掀开的锅盖的掌控下全然跑了出来,氤氲之下,少女的面容竟是宛若仙子。蓦然间,他心里某一处被触动了,这一丝情绪来得极快,周晏还没有抓住就消逝了。

    任毓在煮醪糟汤圆,方才将干桂花撒了进去,香甜的味道逸散开来。每当她做饭时,心情就会很舒畅,会哼着不成调的歌曲。

    听见脚步声传来,她抬眼望去,便见美如冠玉的少年不错眼地看着她,眸光温和。她淡笑:“陛下,一会儿就煮好了,醪糟汤圆很甜的。”

    -

    “不是吧?!爹,派我去?”林归凡瞪大了眼睛,双手撑着桌子,上半身都趴了过去,十分兴奋地朝着面容严肃的林将军说道。

    中年男子的沉声道:“嗯。你这个年龄也是时候历练了。这么些年,兵书也是读了许多。陛下选了你,也是看好你。”

    “放心吧父亲,我一定可以的!军营我待了这么久,早就想出去闯荡了。这京城我早就呆腻了,若不是父亲你一直拘着我,之前还想和忠勇侯将军一起去边疆呢。”林归凡正了身子,双手抱胸,神采飞扬。

    林将军看了他一眼,用完好的手一巴掌拍在了林归凡的头上:“凡事收敛些,这事不好办的,为父就吃了亏。你看看我这胳膊,差点没了。”

    “那群山匪和官员,你也不要心软,陛下给了你权利,就大刀阔斧的干吧!”

    林归凡呲牙一笑,揉了揉被拍痛的地方:“知道了知道了,我肯定是不会心软的。”

    见他这般吊儿郎当的样子,中年男子忍不住担忧,又想到最近他闹出的事情:“你别和韩淮走那般近了,他现在处境尴尬。虽然有能力,但是过于自负。陛下看在丞相的面子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往为父让你向他多加学习,现在就疏远了吧。”

    林归凡随意地点了点头,将手背在脑后:“我嘛,与他不过泛泛之交。我知道他瞧不上我,他心气高的很,我自然和他也不是那么亲近。”

    “那你还总是邀请他?他喝醉闹笑话丢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人的脸面!”林将军想到这事脸一黑。

    林归凡见他想要发火,背脊一凉,立马心虚地转移话题:“诶,父亲,我也想起来一件事情。忠勇侯是不是有儿子啊?那种妾生子?”

    被打断思绪,林将军狐疑地睨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胡话?人家就一个夫人,就只有一个千金。哪里来的妾室?”

    “忠勇侯当年可是直接求到先皇面前,让他下旨一辈子只会有宋夫人这一位妻子的,以表恩爱。”

    林归凡眼珠子转了转,又说道:“那忠勇侯有表兄弟吗?”

    林将军直接起身,大手直接往他的背上拍了一巴掌:“人家的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别岔开话题,以后离韩淮远点。”

    林归凡吃痛,又不敢还回去,低声应是。将脑海中的那位小公子赶了出去,算了算了,反正与他无关。

    -

    漆黑的夜里,月亮难以挣脱乌云的束缚,星星只有几颗亮得极为显眼,忠勇侯府此时沉寂得可怕。大堂点着烛火,因为只有三四盏灯,并不是特别明亮。

    任羽跪在地上,狼狈极了,心脏一直往下落,完了。

    首座上是老夫人,鹤发鸡皮,头发梳得极为理顺,雍容华贵,手上捏着一串佛珠,此时一颗一颗地拨动着。

    她面容严肃,脸侧的皱纹很深,瞧着就是一位极为威严的老者。身旁是一名美妇,也就是任羽的母亲宋茹,她此刻神色担忧,一副柔弱的模样。此时的婢女小厮都被清退了。

    任羽衣衫凌乱,面色煞白,跪着的地方呈现一滩水迹,是雨水和不明液体。

    她太倒霉了,这处原是不会有人经过的,未曾想竟是碰到了很少离开佛堂的老夫人。她原本小时候是与老夫人极为亲近的,但是,母亲的话让她不敢亲近。

    再加上,随着年岁的增长,老夫人说她不像忠勇侯,还总念叨着一个她根本没有见过的香囊。后来,母亲告诉她,她是野种。她就再也不敢与老夫人接触了,深怕她看出端倪。

    “任羽,你是从哪里回来的?”老夫人沉声问道,苍老却有力。

    “大婚那日,我被人劫走了。”任羽低声回道,掐着自己的手心保持冷静。

    老夫人眸光深沉,沉默地拨了拨手上的佛珠。珠子拨动,细微的声响挑拨着任羽的神经。她知道,这是等她接着说。

    “我不知道贼人是谁,他们准备得无声无息。我在明月轩被人迷昏了,待我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一处宅子,那贼人让人看守着我,我今日才寻到了机会逃了回来。”

    老夫人:“你的那些贴身婢女难道一点察觉都没有?有几个可是练家子的,什么样的贼人能够如此只手遮天?”

    任羽一怔,颤声解释道:“羽儿不知道,祖母,羽儿醒来就什么都不清楚了……”她扬起脸,泪珠一颗颗顺着脸庞滚落下来,可怜极了。

    实际上,那些婢女是她眼睁睁看着韩淮让人处理的。

    宋茹目光淡薄无情地扫过任羽的全身,触及衣衫上面的脏污,顿了顿。

    老夫人闭了闭眼,接着说道:“宫中现在的皇后又是何人?这么些月过去了,陛下都未觉察到不对,她难不成和你一模一样吗?”

    任羽摇头:“羽儿不知道……”

    良久,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沉声问道:“你……现在可还是完璧之身?”

    任羽连忙点了点头。

    “这件事,还得看陛下。那位宫中的人究竟是人是鬼,还得他来评判……太晚了……”她起身缓慢地走到了任羽的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缓和:“你啊,命苦……错不在你,老身明日就进宫面圣。”她有诰命在身,进宫也不是难事。

    话音落下,任羽倏然间抬头,满是不敢置信,嘴唇翕动:“祖母……”

    祖母竟是能够为她做到这一步吗?这般,是不是可以让她重新成为皇后?

    就算是个病秧子皇帝,她能够享受荣华富贵就好!韩淮,韩淮她不要了!没想到这事情还能够有转机,那宫中的下贱婢女也会吃到苦头!

    任羽欣喜极了,太好了,她还是忠勇侯府的千金,她还是能够成为皇后!

    宋茹施施然地走了过来,扶着任羽站起来,目送着老夫人离去。待人完全消失在视线里,红唇一扯:“演够了吗?”

    任羽脸色一僵,被挽在宋茹臂弯的手更是直接凉了下来:“羽儿,听不懂母亲在说些什么……”

    貌美的妇人嗤笑一声,抬手覆上少女的脸,温热的触感让她冰凉的手生了一点温度。

    她的身量比任羽高一点,手指下滑,抬起任羽的下巴。目光一点点扫过,在某一处停顿下来:“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什么?”

    凉飕飕的指尖点在她的耳垂处,那里有一颗殷红的小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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