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回家的路上，于微尘一直观察着叶苍苍，并没急着问。
叶苍苍魂不守舍，时不时回头，好像怕有人跟踪似的。到了他家门口，他不小心掉了钥匙，“哗啦“一声落在地上，竟也把她吓得一个激灵。
于微尘越发觉得不对劲。
疑云重重，好像眼前蒙了一层迷雾。
可看她现在这个惊弓之鸟的状态，显然不是问问题的时候。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烧点水。”于微尘脱了外套，去了厨房。
不足50平的小屋子，是当年于微尘妈妈为了他回来读书特意给他租的，后来被于微尘买了下来。
于微尘出国这些年一直没回来，家里东西放在哪儿他也没了印象。他翻了一会儿，找出热水壶，烧水的时候又洗了两个杯子。
出来之后，发现叶苍苍竟然还穿着羽绒服，愣愣地坐在沙发上，额头上都是汗。
“苍苍？”他轻声唤她。
“嗯？”叶苍苍茫然抬头。
“把衣服脱了吧，屋里太热。”
她呆滞地刚要拉下拉链，突然回过神来，停住手，“不用了，我现在回旅店。”
她说着站起来，去拿放在阳台上的行李箱。
“苍苍，”于微尘拦住她的手，担心地问，“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有点累。”
“今晚就住这儿吧。”他语气平静。
她这个状态，让她去住那个小旅馆，于微尘放不下心。
“不用了，我都交了押金了。”
“押金不要了。”
叶苍苍惊讶，“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
“浪费了啊。”叶苍苍争辩。
“你要觉得浪费，一开始就不应该闹着要去住什么旅馆。”
“……我没闹，你这里一室一厅……”叶苍苍没往下说，但意思很明显。
不方便。
于微尘望了她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哼了一声，“你以前可不这样。”
叶苍苍脸白了。
以前，为了躲避李少君的盘查，她常常打着补习的旗号躲在这儿看小说。看到精彩地方，于微尘赶她都不肯走。
有一次她爸妈有事没回家，她就在他家待了一整晚。
可惜，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
她不想纠缠这个话题，“你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她说着去拉行李，却被于微尘一把挡开，接着他飞起一脚，万向轮带着箱子咕噜噜滑远了。
叶苍苍生气，质问：“你干什么？”
“你既然来了，就应该明白，”于微尘脸色阴鸷，“你觉得，我还能放你走？”
叶苍苍错愕。
怪不得他让她自己来取行李。
他早有预谋！
隋燕飞说地对，她被蒙蔽了。
她差点忘了，眼前这个人男人功于心计，算计起别人简直易如反掌。
更何况她毫无防备。
一股怒气冲了上来，她恶狠狠盯着他：“于微尘，你连我算计？”
于微尘轻哼一声。
“为什么不能，在你们眼里，我不就是个渣男吗？”
叶苍苍愣住。
两秒钟后，她讷讷地问：“你听到了？”
“听到什么？”于微尘勾起嘴角，极尽嘲讽，“听到他们在背后窃窃私语骂我，还是当着我的面阴阳怪气地讽刺我？”
叶苍苍怔住。
为什么会这样！
他那么好，那么出类拔萃，为什么也会遭受流言蜚语？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于微尘后退一步，颓败地靠在墙上，无神地望着窗外。
“我尽心尽力，掏心掏肺，你们都看不见，难道一定要我把心掏出来吗？”
暗夜无声。
于微尘的话像悲伤的大提琴音缓缓流淌。
“你别这样，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都是乱说的！”叶苍苍试图安慰。
“那你呢，你宁愿住那个又脏又破的小旅馆，也不肯住在我家，又为什么？怕我会害你，还是怕我会对你怎么样？”
他望着她，眼神幽暗，出口的话却小心翼翼，“在你心里，我……很差劲吗？”
“你别听他们乱说，你很好。”
像是要说服他，她又重复了一遍，“于微尘，你真的很好，你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好人？”于微尘咂摸着两个字，突然嗤笑一声，“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好人？”
“……”叶苍苍有一瞬慌乱。
他脸色阴郁，倾身上前，高大的身躯迫得她倒退。叶苍苍迅速的回想，可，依然不知道自己话里有什么错。
他步步上前，她节节败退。
“好人，不好吗？”她小心的问。
“你觉得，我丢下一切回来，低三下四地委曲求全，就是要当一个好人？”
一句话说完，他已经将她逼至墙角。
“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我变成的渣男？”
叶苍苍疯狂摇头：“我没有……”
“怎么证明？”
“我……”没法证明，“我可以发誓。”
他眼神顿时幽暗，漆黑的瞳孔兴起一丝玩味，“我们玩个游戏吧？”
他一手撑墙，俯下身，宽大温热的手掌覆上她苍白细腻的脸颊。
叶苍苍没见过这样的于微尘，不由得瑟缩着身子，扭过脸，躲开他的手。
一滴汗珠留在指尖。
于微尘看着指尖，笑了一下，表情却异常阴冷。
“猜一猜，我是更愿意当一个好人，还是更愿意当一个坏人？”
他将她禁锢在一臂之内，顽劣地在她脖颈处低语，一呼一吸都灼着皮肤。
叶苍苍心尖震颤。
动弹不得，呼吸不了。
她想逃。
她抬手推他。
他纹丝不动。
炙热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烫着她的掌心。
“猜吧。猜对了，就放你走。”这是给她的最后机会。
叶苍苍仰头，眼中漾起一层水雾，仍是倔强道：“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于微尘。”
这就是她的答案。
那个秋天，所有人都放弃她，连她哥都不肯再给她补习的时候，是他捡回了她。
像是料到他不会如他所愿。
他盯了她片刻。
黑眸里渐渐卷起了一场遮天风暴，将世间万物一点一点冰冻。
叶苍苍听到了自己心脏被冻住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他咬牙，低吼。
“于微尘，你听好，”她眼底泛起水光，咬紧牙关，字字见血。
“你就是最好的于微尘，但我是最坏的叶苍苍。我害你受伤、害你坐牢，害你遭受不公和非议，一切都是我不好。从今以后，我叶苍苍所有的一切都将与你无关，你不必再对我好，也不用再委屈自己。”
“叶苍苍！”他终于被激怒。
此刻能压抑住痛苦的，只有狠厉。
“既然如此，就如你所愿！”
她不稀罕他当好人，那就做个坏人给她看看。
他粗鲁地拉扯她的外套，不管她是否愿意。她扭着身体用力挣扎，可是男人力量太强大了。
他单手箍住她的手腕又去摸索她的腰带。被他亲手穿上的外套，现在又要被他亲手扯掉。
羊绒大衣的腰带松掉时，叶苍苍害怕了。
她真的害怕了。
身体像筛糠一样颤栗，她大叫一声。
“于微尘！”
听到她颤抖的声音，于微尘身子猛地一僵。
怔住了。
两秒后，他一拳挥了过来。
叶苍苍下意识偏过头，认命地闭上眼。
“嘭”的一声。
拳头砸在脸侧，声音落在耳边。
叶苍苍整颗心都碎了。
眼泪如洪水决堤，顺着脸颊簌簌而下。
片刻后，她慢慢睁开眼睛。
于微尘双目猩红，瞳孔幽深，愤怒而哀伤。
……
十分钟后。
厨房里，已经开了的水咕噜咕噜响着。
羽绒服丢在地上，叶苍苍无力地蹲在墙角，茫然不知所措。
于微尘走了。
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个房子里。
往事一幕幕浮现。
回忆有多快乐，现实就有多残忍。
八年过去，这个家里除了沙发换了，其余的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桌椅、沙发和落地书架。
她仿佛还能看见两个少年，一起桌子上吃饭、写作业，一起在书架旁看闲书、一起在沙发上打游戏。
吵吵闹闹的，仿佛时间没有尽头。
留在这个屋子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凌迟。她抹了把脸，站起身，捡起羽绒服，叠好，又转过身默默拿过行李箱。
她咬紧唇瓣，握紧拳头，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任何事。
只是，在这个一年里最漫长的夜晚，要如何才能捱到天明？
……
深夜，雪越下越大。地上、车顶、房顶积了棉被似的一层，还没有休止的意思。
三楼，一处屋子亮着昏黄的灯。
于微尘站在楼下，一动不动地望着，雪无声无息落在肩头。
过了一会，卧室灯亮起，又过了一会儿，灭掉。
客厅的灯始终亮着。
于微尘安静地站着，看着，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
好人？
于微尘轻嗤一声。
他自认自己不是坏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这辈子，大概只有叶苍苍会这么形容他。
一边承认他是好人，一边坚决的推开她，还说什么与他无关。
他倒是希望与自己无关，可是心不这么想。
她的事，怎么可能与他无关？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她？
于微尘无奈地踢了踢脚下的雪，叹气。
刚刚，大概真的吓着她了。
怪他太急躁，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就按捺不住情绪。
这下好了，好不容易拉进的距离，又远了。
她什么都不肯说，什么都不肯告诉他，让他有一种颓败的无力感。
他发誓。
起初，就是想吓唬她一下。
可是后来呢？
于微尘想不明白。
那个时候他也乱了。
他是个男人，他有很多想要的东西。
她柔软的身体，细嫩的脖颈，抿紧的娇唇，还有潋滟的眼眸。
都让他失神。
特别是那双眼睛，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时藏着的无助和委屈，让于微尘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
靠！
他暗骂了自己一句，伸手摸烟。
他摸遍了口袋，没有。
望着窗口的亮光，不由得自嘲一笑。
于微尘，你也有今天！
放弃国外优厚的条件，一门心思回国。
多少人拉都拉不住。
现在，要是被那些人知道他站在自己家楼下，有家不能回。
估计要被他们笑死。
算了。
反正他现在就是渣男一个，早没什么面子了。
夜已深。
于微尘最后望了一眼亮着灯的窗，转身朝小区外走去。
他可以不逼她。
但有些事，他必须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