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苍苍啊，这个时间她应该去上班了啊？”
季霏见于微尘还没有把资料还给她的意思，就出去接了电话。三分钟后，季霏回来了。
于微尘见她脸色没什么异常，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低头继续审资料。
紧接着，他的手机响了。
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苍苍”两个字。
季霏也看见了，只是对上他的视线时，装出一副没看见的样子。
于微尘把资料还给她，冷冰冰地丢出两个字，“重写。”
啊？
季霏刚要争取，于微尘再次用下巴示意——出去。
季霏敢怒不敢言，咬着牙走了。出门的一瞬间，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诡异的猜测——昨天和叶苍苍一起的男人，该不会是于微尘吧？
等季霏出门，于微尘接起电话。
“您好。”
“您好，请问您认识叶苍苍吗？我现在找不到她，我看这是她昨晚最后拨出去的电话。”
电话里，李少君的声音有些着急。女儿的包、手机、工作证都在，人却联系不上。
虽然有了心里准备，再次听到李少君的声音，还是让于微尘有些恍惚。
八年前，在种满蔬菜的平房院子里，李少君摘了一个新鲜的西红柿给他，絮絮唠叨着苍苍的调皮和不上进。
或许是西红柿太甜，又或许是她的语调太温柔，他糊里糊涂就成了叶苍苍的家教老师。
从此，改变了一生。
想到这，于微尘轻咳了一声，低声说：“阿姨，我是于微尘。”
电话那边停了一瞬。
于微尘继续，“苍苍昨天把钥匙落家里了，现在已经去上班了，您不用担心。”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只有手机电流声滋滋响着。
过了一会儿，李少君温柔平和的声音传过来。
“小尘，你回来了。”
声音、语调，都和八年前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一模一样。
温和、轻柔。
她对他们这些孩子总是这样，即便是叶苍苍闯了祸，也是用温柔而坚定的语言教育。让他恍然发觉，原来不是所有母亲对孩子都是强硬而蛮横的责骂。
只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唤他“小尘”了，久得让他有些意外。
“是，我回来了。”他答。
他忽然想起一个事，“哦，对了，昨天我从外面把电闸拉了，您再推回去吧。”
“好，我知道了。”
“嗯……”
于微尘莫名紧张起来，掌心出汗，换了个手拿手机。
在外闯荡多年，甚至在枪口下论过生死，也不知道此刻是怎么了。
“小尘，晚上到家里吃饭吧，阿姨包你最爱吃的饺子。”
听到这话，于微尘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开。
“好。”他仰头长舒了一口气，“谢谢阿姨。”
“下了班早点过来。”
“好。”
……
……
下午，于微尘又退了两次据说是季霏“认真”改过的方案，并让送来的人传话，如果再出现数据错误的情况，退回去的就不止是方案了。
之后，季霏果然消停了。
他看时间差不多，就提前下班去了趟建材市场，然后又去了趟商场，大概5点左右到了叶苍苍家。
李少君比他想象的更加苍老，眼角皱纹深刻，微笑时挤在一起。一双眼睛也不似年轻时清澈，但依然温柔。
客厅的茶几上摊着两缕韭菜，满屋子韭菜清香。
“两种馅，一个酸菜猪肉馅，一个韭菜鸡蛋馅。”李少君笑着说。
李少君年轻时在饭店做过会计，跟后厨的面点师傅学过几招，包饺子尤其好吃。其中，酸菜猪肉是于微尘最爱吃的，韭菜鸡蛋是叶苍苍最爱吃的。
于微尘放下手里的东西，说，“您不用那么辛苦，韭菜鸡蛋的就行。”
“那怎么行，今天主要是招待你。”
于微尘脱了外套，去洗手间洗了手后，到客厅一起和李少君摘韭菜。
八年未见，李少君问了于微尘在国外的情况。虽然于微尘说得轻描淡写，李少君还是皱起了眉头。
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闯荡，哪有那么容易。于微尘虽然不是她的孩子，但她曾经抱过他，照顾过他，她希望他能有好的生活。
“你父母还好吗？”
“嗯，他们身体还行。”
“我记得他们年纪都比你叔叔年纪还要大，人老了，看着身体还行，很多零件都磨损了，你得提醒他们得注意，千万别大意。”
于微尘低头，不自然笑笑，“他们，应该不需要我提醒。”
李少君先是一愣，马上就了然了。
“你没和他们住一起？”
“我见不到他们。”于微尘低头摘着韭菜，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
李少君看着他这幅貌似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愈发心疼。
二十几年前，叶苍苍奶奶和于微尘奶奶家住邻居。那时李少君刚嫁到叶家，和公婆一起住，每天都能看见一个搪瓷般白嫩的小娃娃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
大家都喊他“小尘”。
住久了她才知道，于微尘父母生下他没多久后就离婚了，后来爸爸去了广东做生意，重组了家庭，他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
那时候叶苍苍还没出生。
叶苍苍出生后，家里住不下，他们就搬出来了。再后来，就听说于微尘被他妈妈接走了。
偶尔回公婆家，她也能听到于微尘爷爷奶奶炫耀这个孙子，比如奥林匹克得了奖，期末考试考了学年第一，暑假去英国访学，诸如此类的。
那个时候，每每听到这样的消息，大嫂都不以为意，因为大嫂自己儿子苍杰在学校里也是一等一的好。
只有她，看看认真读书的苍杰，再看看自己那个自进了家门就开始舔棒棒糖的傻闺女，不由得怒火烧心。
那个时候他们家生活拮据，苍苍爸爸每天拉出租，她也要一天打两份工，没有多余的钱请家教。
她一度舍下脸皮，让苍杰给苍苍补课。只是补了一个学期后，大嫂就说什么也不肯让叶苍苍再去了。
天生要强的她，不想看着自己闺女就这么当啷下去。后来意外得知到于微尘一个人回来县城上高中，她就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只要他愿意给苍苍补课，她就会尽一切能力照顾于微尘的生活。两家住的挺进，她都打算给他当保姆了。
令她意外的是，于微尘这个孩子十分独立，除了给他做饭外，从没有让她做过别的。
李少君想到这儿，不由得感叹自己当年为了叶苍苍的学习，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虽然这么说自己的亲生闺女不好，但死马当活马医，是她当时唯一的念头。
“阿姨，您跟叔叔身体怎么样？”于微尘问。
“我们年纪大了，有点小毛病也正常，就你叔叔三高还总管不住嘴，其它都挺好。”李少君扔掉一根烂韭菜，继续说：
“只要苍苍能够身体健康，工作安稳，就是我跟你叔叔的福气。”
“您跟叔叔把苍苍养得这么好，福气在后面呢。”
李少君乐呵呵笑着，“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于微尘摇头：“我不想走了。”除非……
“你和苍苍这么多年不联系，怎么又碰上了？”
“我们公司和苍苍公司有业务往来……”于微尘自嘲一笑。
李少君利落地摘着黄叶，眼睛却时刻盯着他的表情变化，见他这副神色，便察觉出真实情况应该不是他说得这么巧合。
“是吗——？”她故意拉长生调，揶揄。
于微尘爽朗一笑，没做解释。
“如果，你和苍苍公司没有业务往来，你会来找她吗？”
于微尘低着头，眸色变暗。
那一天，他在办公室里随手翻着项目资料，无意中发现联系人一栏里“叶苍苍”三个字。
心脏停跳了一秒。
那一整个下午，他浑浑噩噩，什么都干不进去，好像被抽掉了七魂六魄。而最后剩下的那一丝游魂告诉他——去见见这个叶苍苍，无论她是不是。
如果没有那次巧合，他会来找她吗？
当然会。
可是如果知道她会避他如蛇蝎，他还会吗？
国外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女孩，漂亮的、温柔的、热情的、火辣的。他见过太多，不论他怎么放纵自己，甚至故意逼迫自己，都忘不掉十八岁时遇见的女孩。
十七岁的叶苍苍，在十八岁的于微尘心头放了一把火，烧光了他所有热情，从此余生，只有灰烬。
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从没有遇见过她。
“阿姨，我觉得苍苍……变了好多。”他没有直接回答。
“以前的她看起来乖巧，其实有点……调皮，”他小心翼翼地措辞。
李少君慈爱地笑了一下，“我的女儿我知道，那时候确实是辛苦你了。”
于微尘笑笑，“她现在看上去依然是乖巧听话，可我总是感觉……”他欲言又止。
“失去了灵气。”李少君接话。
于微尘抬眸，认真地看着李少君，点点头。
“是什么……”让她变化这么大。
于微尘话未说完，就被敲门声打断。他放下手里最后一根韭菜，过去开门。
然后就看见一张惊吓过度的脸。
“于，于总，您好。”季霏哆哆嗦嗦的问了声好，紧张地舌头直打转，“您不四到这来跟我要方案的吧？”
“我又不是魔鬼，你紧张什么？”于微尘侧身让开。
季霏呵呵笑着。
心想您不是魔鬼，是阎王。
她今天抓耳挠腮了一下午，一想到于微尘要把她退回去，心就突突地跳，后来都不敢再去送方案。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终于可以出来嗨了。为了蹭顿叶苍苍妈妈的饭，她连男朋友都没去见，牺牲这么大，没想到又碰到于微尘。
上班wilsonyu，下班于微尘，人生不快乐，寿命要减半。
进了客厅，季霏和李少君打了招呼。李少君这才知道季霏的上司就是于微尘。李少君以前可是听过不少季霏对自己上司，还有公司的吐槽。
她没说什么，抿着嘴笑眯眯地瞥了季霏一眼。
季霏就讨好地陪李少君到厨房帮工去了。
于微尘见状，知道这个问题今天是不可能有答案了，拎着门口买来的东西去了洗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