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纪陇雪从桌上扯出几张纸巾，仓促的扭过头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许阿姨让我来接你。”周郁指了指窗外，停了辆面包车。
纪陇雪惊讶的往窗外看，果真看见许音坐在面包车副座跟人聊天。
“许阿姨昨晚回来见你不在家，你爸爸那边的人也联系不上你，许阿姨就来找我了。”周郁低下头，鼻尖翘翘的，“她知道我们是同学。”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我猜你应该是跟宋浩瑞在一起。”周郁说，“不过联系上宋浩瑞的时候他说你已经走了，我跟许阿姨在附近街道都没找到你，我想姐姐喜欢喝咖啡，会不会是去咖啡厅了，果然”
纪陇雪把桌上的咖啡一推，抱怨道，“你们这儿的咖啡一点也不好喝。”
“这已经是县上最好的咖啡厅了。”周郁往咖啡杯里看了一眼，“姐姐为什么哭？”
纪陇雪神情古怪的看向周郁，很反常的是周郁今天的眼神没有往日那么澄澈无辜，而是有一些阴沉。
少年阴沉沉的盯着她，纪陇雪没说话，起身往外走。
周郁追上来，“宋浩瑞欺负你了吗？”
“没有。”纪陇雪脚步很快，提到宋浩瑞，她就想到他早上不耐烦的模样。
没有区别，这些男人都没有区别。一开始有多殷勤献媚，之后对她就有多混蛋。
纪陇雪知道自己是有点娇气，脾气也一直不好，但她不想改，就是不想。
“那姐姐为什么会大清早一个人在咖啡厅哭？”
“你管我？”不知怎的，纪陇雪就是不想让周郁知道自己被人暗算偷拍的事，她觉得这事很丢人，特别是暗算者还是落镜的人就更丢人了。
周郁却在身后不依不饶，“是宋浩瑞带你去不好的地方了吗？”
“关你什么事啊？你能不能别问了啊！”纪陇雪忍不住了，这段时间所有糟糕的事都像电影一样迅速从她眼前划过。在北京被人偷拍，在落镜又被人偷拍，她搞不懂为什么总是这样，搞不懂为什么总是她。
那些对她笑的人，说爱她的人，夸她捧她的人，太多了多到数不清，数不清他们身后到底攥了几把刀子。
“对不起。”被纪陇雪凶了，周郁压下眼皮，看上去有些难过。他前额长长的刘海滑下来，像小狗受惊耷拉着两只耳朵，只知道不停道歉，“姐姐，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纪陇雪凶神恶煞的推了周郁一把，路边有卡车经过，卷起呛人的风。
周郁摇头，“我害怕有些意外再次发生。”
“意外？”纪陇雪捂住口鼻，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你是不是以为哎，我没有被宋浩瑞没有被宋浩瑞那个，我只是，我只是”
话说到这里，纪陇雪顿住了。
她无力的蹲下身，将脸埋进胳膊肘，放小了声音嘟囔，“我只是又犯了在北京犯的错误”
周郁低头注视纪陇雪，他好像真的在这一秒变成了小狗，是不管主人说什么，都不会离开主人的专属小狗。
纪陇雪从胳膊肘里抬起头，一侧发丝贴在她脸上，刺骨的风就从他们双方的身体穿堂而过。
纪陇雪咬住下嘴唇，像确认了什么羞耻的事，她极其不愿的发出那几个字的音，“对，我就是做错事了，又一次。”
周郁沉声，“我以为姐姐永远不会犯错。”
纪陇雪问，“在你心里我是那么完美的人？”
“是的。”周郁点头，“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姐姐说是来落镜受惩罚的，但我觉得，姐姐一点都不像会做错事的人，是我们这里太糟糕了。”
“你理解能力有问题。”纪陇雪被周郁逗笑了，“在你心里我真有那么好？”
“有的。”
“你是没有见过好的人啦。”纪陇雪说，“在北京，我可是人人茶余饭后的闲话。”
“为什么？”
“因为我总是违背身份做事啊。”纪陇雪眨眨眼，“你知道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吗？”
周郁摇头。
“我在北京差点把一个女生给弄死。”
周郁没说话了。
纪陇雪司空见惯的笑道，“怎么？这就怕了？”
“原因呢？”
“什么？”
“总有原因的吧。”周郁说，“我不觉得姐姐是无缘无故做这种事的人。”
纪陇雪看向街对面坐在面包车里的许音，她还在跟驾驶位的男人聊天，手里夹着一根烟。
纪陇雪低下头，故意说了谎话，“没有原因，我就是想杀了她而已。”
“哦。”周郁神色很平淡，一点也没有因为纪陇雪这句话生出别样的情绪，“姐姐果然很像书里的那个姐姐。”
“所以现在不觉得我完美了吧？”纪陇雪无所谓的耸耸肩，“你可以跟大家一起讨厌我咯，毕竟网上都说，我是坏女孩嘛。”
“坏女孩？”周郁轻轻的咬字，他想到出现在凉亭的纪陇雪，想到站在超市门口念圣经的纪陇雪，想到在他自行车后座大笑的纪陇雪。无数个纪陇雪串联在一起，组成了现在在他面前绽放脆弱的纪陇雪。
“如果我现在还觉得姐姐是完美的，姐姐会不会觉得我有病？”
许音没说什么。
纪陇雪跟周郁坐在后排，两人也没说话。
面包车驶过老旧县城，进入一条乡村道路。红色的车尾灯在大量尘土中飞扬，左边是山，右边是海。
大概是受不了车内这样尴尬的气氛，许音局促的动了动。她透过后视镜看到在摆弄手机的纪陇雪，想了想才问，“还有信号吗？”
纪陇雪抬起头，指了指自己，“你是在跟我说话？”
许音点点头，纪陇雪说，“有一点。”
许音又说，“听说家里热水器坏了。”
纪陇雪说，“嗯，我找李叔来换了。”
两人无话了。
开车的大叔不了解许音和纪陇雪的具体关系，他插话道，“你们母女俩咋这么生疏哦，我看丫头衣服都脏了，你一个做妈妈的也不知道关心关心。”
纪陇雪瞪圆眼睛，想杀了这个司机的心都有。
许音没接司机的话，过了会面包车上山路了，许音在颠簸中憋了半天才问纪陇雪，“是不是前两天心情不好？”
纪陇雪说，“一直不好。”
“下次想去县里玩我找人送你，别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出去。”许音说完又扭头看向周郁，“还好我认得你们班同学，要不然今天都不知上哪找你。”
旁边不明事理的司机再次笑呵呵插话，“哎哟，音姐，你这才有个母亲样嘛。没事啊，这小孩调皮都是正常的，我家那个也是，经常旷课跑外面玩，你要好好教育小孩，小孩才知道听话的嘛！”
许音像找到救命稻草，赶紧岔开话题问司机，“你家小孩多大了？”
“17了。”司机说，“前两年把他送县里去读书心才收敛点，以前天天在外面疯玩，也不知道读书咧！”
大人们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纪陇雪转头看向周郁，他明显累了，垂着毛茸茸的脑袋，长长的睫毛挂在眼皮上乱飞。
纪陇雪就在这时掏出手机，正对周郁，用仅剩的电量偷拍了一张照片。
2016年，乖顺的小狗沉睡在黑暗蜿蜒的山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