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伤痕累累
回家吃过午饭后,一一回房小憩,被一阵阴冷的刺痛惊醒。
不一会儿,屋外传出滴滴答答的雨声。
在楼下客厅看电视的楚君轻立刻上楼,敲开房门,检查门窗。
看到窗户没关紧,立刻关上,隔绝外面的湿气,并打开空调抽湿模式。她打开床头灯,看到女儿冷汗涔涔的小脸,心疼至极,从一旁的斗柜里取出膏药。
而后掀起一角被子,卷起女生的睡裤裤腿,将膏药贴在疤痕交错的膝盖上。
药力驱散骨骼里的寒气。
“谢谢妈妈。”女生乖巧而眷恋。
楚君轻抚摸她冰冷的小脸,“这雨挺大的,下午请假吧。”
“嗯。”她没有逞强,声音里有几分困倦,“拜托爸爸帮我向和田老师请假了……”
她的房间特地铺了榻榻米,楚君轻坐在地上也不觉得冷,女生盖着毛毯,手脚却散发着骇人的冷意。
“暖宝宝放在哪里了?”楚君轻问。
“斗柜第一格。”
楚君轻找到摆放整齐的暖宝宝,撕开贴在她的手臂、后腰处的睡衣上。
房间外,卓宇敲了下门,得到允许后进入,把灌有温水不烫手的暖水袋放进被窝。
“妈妈。”女生呢喃。
“妈妈在。”楚君轻掖着被角。
“我想听你念书,可以吗?”
“宝宝想听什么?”楚君轻望向房间里的书架。
“妈妈前几天看的那本《空气动力学基础》,里面好多词我都不认识。”
“好。”楚君轻回书房拿书,这是一本国外的飞行器设计专业新出的教材,在大学当老师的朋友请她帮忙看一下翻译有没有错误,没问题就引进。
“空气动力学基础,fundamentalsofaerodynamics……”
楚君轻温柔而冷静的声音渐渐抚平女生身体、内心沸腾的痛苦。
梦境中的血海被这种宁静的力量不断涤荡,海水似乎清澈了一点点。
醒来时,雨已经停了。
女生被毛毯闷得有点热,起身,撕下一身的暖宝宝,走到窗前,拉开两层窗帘,看天色,还是下午,路面快被晒干了,院子里的大叶早樱树下残留着湿漉漉的水印。
她拉上窗帘,换回运动服下楼。
楚君轻在客厅看电视剧,对她笑了笑,“有热水。”
“谢谢妈妈。”一一倒了杯热水,“爸爸呢?”
“去买菜了。”
两人就电视剧里的场景聊了一会儿,一一忽然想起:“伦子阿姨的画还没送过去,不知道她回来了没。”
“打电话问一下。”
和室有一台固定电话,女生打过去,是奈奈子接的,她说伦子刚出门。
“龙马回来了吗?”
“没有呢。”奈奈子笑道:“听电台说,因为下雨他们的比赛也延迟了,分区预赛决赛的单打三刚结束,应该还有单打二和单打一吧。”
不用上课就闲下来了,暂时不想画画,而且,雨后初霁的景色不错。
一一跟妈妈打了声招呼,出门去看看。
“有事打电话。”楚君轻叮嘱道。
“好的。”女生笑道,“东西都带齐了。”
网球公园比上午安静很多,一路只听到鸟儿啁啾,难道比赛已经结束了吗?
前面明明有那么多人,却连窃窃私语声都没有,也听不到击球声。
绕过观众席,一一终于知道原因。
她的眼睛被球场里的血色刺痛,视线怔然落到碎裂的球拍上,少年跪倒在地,一手撑地,一手捂着眼,鲜血从指缝不断流出,滴在地上。
凝固的时间里,记忆碎片的尖锐边缘在大脑扎出剧痛,悲伤盘根错节,恨意野蛮生长。
【对不起,我好害怕。】骗取信任后哭泣着背叛的人最终躲在敌人身后。
【蠢货,你不是喜欢当英雄吗?那就替我去死吧!】无法成为同伴的人。
【看清那些丑陋的面孔了吗?这就是你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保护的人,后悔吗?难过吗?真是可怜呐。】那些坏人。
【为什么非要逃呢?我不许你活着离开这里。】拥有紫色双瞳的疯子。
【luna,保护好自己,不要再……】浴血的少女长眠在纷飞的落叶里。
阳光重新落入眼底,倒映在视网膜上的少年身影令她脑海冒出一个念头:死掉的人是没力气这样撑着的。
后知后觉的想法是:活的。
时间重新流动,女生翻过低矮的围栏,对反应迟钝的裁判说:“暂停一下。”
世界恢复喧嚣,观众窃窃私语。
她蹲下来,轻声说:“别动,以凶器上的血迹来看,伤口应该不是很大,但出血量有点大……你的手没消毒就碰伤口了?”
本来疼得想哭的龙马:“……你翘课?”
“午觉睡过头就请假了。”
“我可以动了吗?”
“嗯。我带手机了,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不用。”龙马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凶器,不,球拍的残骸,心里叹了口气,这把是最贵的,破成这样,修都修不好,再看还蹲在地上的女生,这么看还真的像个小妹妹,“luna?”
“……腿麻了。”
龙马无语地拉她起来。
大石已经拿来药箱,“越前,快来处理!”
本打算离开的一一看到药箱里的东西,没有无菌纱布,走近一看,有消毒水,但没有止血类的药物。
她有随身带药的习惯,包括无菌纱布和特制的止血粉。
“要帮忙吗?”
大石犹豫片刻,“你会吗?”
“嗯。”
“麻烦你了。”大石专门学习过急救知识,但这种伤口是第一次见,伤口明明不深,但用医用棉花也没能止血,心里有些没底。
她用棉签蘸了止血粉轻按在伤口上,另一只手从大石的药箱里拿出消毒水,示意他准备。
三十秒后,她松开棉签,血止住了。
大石暗暗惊叹药效,立刻接手。
药箱里有很多药瓶,有的字她还不认识,问道:“哪个是消炎药?”
忙着消毒的大石说了个她听不懂的词。
围观的正选里有人帮了忙,还拧开盖子,用英语问:“是洒在无菌纱布上吗?”
“对。”她用两层纱布固定住消炎药粉,裁剪成眼罩大小。
大石的动作挺麻利的,很快就处理好了,还顺便擦干周围的血迹。
最后是包扎。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龙马坚持继续比赛,裁判为难地看着龙崎教练。
龙崎教练无奈,但部长手冢给出了十分钟限制,十分钟后必须结束比赛。
龙马自信地同意了。
一一翻出低矮的围墙,到观众席和同学会合,途中留意到记者,发出一则短信。
座位有点脏,不少人都站着看。她也不勉强自己坐。
小林千弥还替她拿着手幅,她接过来挡住脸,问:“龙马的球拍怎么断了?”
总不会是气到自己去砸网柱被反弹的吧?
“可能是出汗了,球拍就脱手了。”小林也是懵的。
比赛再度开始。
不动峰的选手交替打上旋球和切球,龙马突然就丢分了,没接住。
清水靠过来,低声说:“越前君经常这样丢掉分数,是不是太累了?”
“可能吧。”一一回想,他丢分之前,持拍的手臂似乎有瞬间的停滞,仿佛麻痹了一下。再联想到不动峰选手那奇怪的坚持,大概懂了。
这种技巧隐秘而别致。
不过,等龙马反应过来换手,自然失效了。
十分钟后,分区预赛冠军诞生,是青学。
婉拒庆功宴的邀请,一一和顺路的同学一起搭公交回家。
路上大家还在聊刚才的比赛,她偶尔应一声。
到家门口时收到短信,对方说:照片已删。
这么说,那个经常跑来青学的女记者真的拍到她了?青学网球部那么多帅哥正选都用不完她的内存?
卓宇已经买好菜回来,正在客厅吃点心。
“我还买了麻薯,尝尝,味道还不错。”
“好。”
晚上洗澡时,看着身上交错的伤疤,她慢慢沉入浴缸。
温热的水润湿了干枯的皮肤,让她觉得自己从一棵几乎要枯萎的树恢复成活生生的人。
洗完澡,穿上衣服,吹头发,涂抹祛疤膏。
坚持涂了几个月,三分之一的疤痕已经痊愈消失,三分之一浅得用遮瑕膏能盖住,还有三分之一能摸到明显的痕迹。尤其是右手臂。
长约十公分,是带倒钩的军刺划出来的,森然可怖。
明天该上学了。
一一整理随身药包,确定没有遗漏的,放进上学背的书包里。
今天过得晕乎乎的,给伦子阿姨的画还没送过去,明天上学时顺路送过去吧。
周一大清早。
女生照往日的路线晨跑,在望月咖啡买早餐时,意外遇到了哈欠不断的松泽小姐。
“上班好辛苦啊。”松泽抱怨完,点了杯黑咖啡,又对一一说:“一酱,好好珍惜美好的上学时光哦!”
“好的。”
“一酱真的太可爱了!”松泽忽然就精神了,笑道,想起什么,问:“我好朋友的弟弟也在青学,叫不二周助,一酱认识吗?”
“知道。”是网球部的正选,看起来温柔帅气,其实有点懒散,不过人家自己开心就好。
“他很出名?”松泽好奇,“连你这个一年级都知道。”
“应该吧。”在学校偶尔会听到有人提到这个名字,“他和龙马一样是网球部正选。”
“你们关系还真好。”松泽知道越前龙马,但还没说过话,可能是少年看起来太高冷,她不太敢接触。
下午放学后,一一发现校园里出现了不少陌生面孔,路径多数是去网球场。
来接她一起去上语言课的卓宇纳闷,“青学有明星吗?怎么那么多人拿着相机进去?”
调查的时候没听说啊。
“不知道。”
不过第二天早上她就听堀尾在班上看似抱怨实则炫耀了。
是其他学校网球部的侦查人员。
周三下午值完日,得了闲的一一回家换了运动服,背上网球包,坐公交去街头网球场。
大概因为现在还早,在那里打球的只有分区预赛里输给青学的玉林组合。
“你来啦。”玉林中学的泉开心地打了个招呼,“打不打?”
她点头,“杏今天会来吗?”
“不知道。不过上学日没事的话,她一般会在四点左右到。”
泉实在有点弱,一一用左手发出去的球都接不住,她看向布川,“要不你们一起?”
“……”为什么听出了一股强烈的嘲讽?
十分钟后,备受打击的两个人哭丧着脸,“我们是玉林最厉害的了。”
“默契吗?”他们配合不错,但技术太次。
四点过后,橘杏没有来,倒是来了别的人,球技都比不上泉和布川。
她和泉打了声招呼,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