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正文完结
第二日，季小晴迷迷糊糊睁眼醒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张温软的大床之中，周围散落着质地纤柔的纱幔。
季小晴将视线遮挡一半，全身蜷缩得跟做贼一样，悄悄翻过身后，却发现身边并无他人。
季小晴：……
虽说大床上就只有她一个人吧，但枕边那股若有若无的诱傀香味格外真实，由此季小晴断定：这张床季演绝对睡过，只是……好像没什么感觉啊？
她倾身下床，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那套浅蓝色的衣服，而且衣襟处松紧依旧，不免轻轻叹了一声，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想太多了想太多了。
仔细环顾四周，这间屋子宽敞明亮，无论是构造还是装饰均为古香古色。难道是季演他家？
刚走出门还没几步，就有两个姑娘从身后急急追来，其中一个边跑边喊道：“季长老！您快回来，奴婢们还等着给您梳洗打扮呢！”
季小晴全然怔住。
季长老？
她僵硬转身，得以看清两个姑娘的模样——她们身着青灰色汉服，头顶盘着发髻，银月状的小花饰在阳光下浅浅闪着晶光，整体看起来像是两只坏坏的女鬼。
没有人会愿意将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除非……
又穿回去了？！
季小晴瞪大双眼，不可思议。
“季长老，今日是您与尊主的大婚之日，按照规矩，您必须在寅时洗漱更衣、卯时妆点完毕，但现在…已、已是午时了，尊主不让我们打搅您，眼见着宾客都快要到齐了，您快随奴婢们回去梳洗吧。”
季小晴：“……他人呢？”
书中的自己不是已经成傀儡了吗？
那是不是多少得装一装啊？
“尊主将您带回来之后就没再休息过了，这时估计正在会客呢。”
“什么客人？”
“回长老，是由仙门来的客人。”
仙门？
……大事不好！
仙门和魔族一个见不惯一个的，万一两边聊着聊着打起来了，那这婚估计结不成。还有自己成亲他好好的仙门来凑什么热闹，鬼知道他们是来喝喜酒的还是来抄家伙的。
季小晴并未回房，而是撒腿跑路。
但有点无措的是，她并不知道会客的殿堂身在何处，中间绕了很多弯路，直到碰上一位曾参与过奉门大战的魔兵，再三询问之后，魔兵才欲哭无泪地指了指东南方向。
“季长老您可别说是我给指的路，否则尊主怪罪起来，小的十条命也不够杀的。”
这么猖狂的吗？季小晴有些不解，“他为什么杀你？”
“就…大殿内传出消息，有奉门弟子前来‘祝贺’，头领说了，一旦里面发生情况，就立即…立即……”
“立即什么？”
魔兵埋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苦着脸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季小晴：……
反了他了！！！
她迅速抽身，往魔兵刚才所指的方向跑了。
大殿内，全场肃静，几道白衣身影伫立于殿堂中央，二十多个魔兵将他们严密包围。
“七星居弟子阿音，携薄礼前来恭贺季长老大婚。”宝座上并没有主人家的身影，但阿音出于礼数依旧对其余人拱手作揖。
后方魔兵交头接耳假设着对方的真实来意，均是保持警惕。
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魔兵走上前随意回了她一个礼，说道：“什么七星居，分明是奉门的弟子，我们可没把请柬递到你家手上，怎么还不请自来啊？”
身旁的小兵连忙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们不稀奇你家的东西，姓奉的可以走了！今天支离宫大喜不想见血，改日再战啊！”
阿音迅捷拦住了身旁正要动手的师弟，另道：“季长老曾对小女有养育之恩，小女不过是真诚送礼，并不奢望能吃上你们一口饭，只希望季演能够善待我家长老，否则，七星居定然不会让他好过。”
“哟，耀武扬威啊，也不看看你现在站的是谁的地盘！以为带几个男的来就能吓唬我了是吗？”
眼见着两边一句话不对就又想打起来，这时早在门外摸墙偷听的季小晴连忙咳嗽了几声，当即就吓得魔兵们不敢动弹，像遇到鬼神一般迅速低头行礼。
“季、季长老！您怎么来了？”
季小晴雅正地走进来，瞬间变了脸色，盯得这群混账玩意儿不敢抬头。
“谁说她姓奉的？阿音自小由我抚养，你说她应该姓什么？”
魔兵们更是被这话吓得畏缩不前，谁都知道，当初自家尊主误杀那名女子之时，季长老恨得即便化身傀儡也要狠心将他刺杀。昔日一幕幕仿佛又再次浮现，这令魔兵们不由都畏怯起来。
方才那名带头的魔兵硬着头皮走到季小晴面前，惭愧说道：“季长老，是属下失言冲撞了阿音姑娘，对不住！”
“就这样？季演呢？”
眼瞧她没有好脸色，又指名道姓自家尊主的名字，魔兵以为是长老生气欲要告状，连忙又将头垂了一分，“尊、尊主可能还在忙，长老您…您先回去准备可以吗？属下一定会将阿音姑娘照顾妥当的！”
“怎么照顾？”
魔兵为难地考虑了一下，立即吩咐左右侍卫道：“快，给姑娘和他的师兄弟们端来最好的茶水糕点，莫要怠慢了他们！”
话音刚落，这时正好另一位魔兵从殿外奔跑而来，指着外边的方向急哄哄喊道：“不好了——那、那奉决也来了！”
众魔皆是一阵惊讶，怎么这奉门还兴搞两拨人来的！
“他来做什么？”魔族头领忙问。
“那奉决带了十几号人，个个手持法器，长得凶巴巴的，说是要给季长老…祝贺来着？”
魔兵们懂了：原来这一拨才是来闹事的啊！
大家个个擦拳磨掌，但又奈何季长老在场，都知道她本就是奉门长老，行事一向偏私，此时若要动那奉决一根头发，想必以后这女主人定会将大家挨个儿收拾。
所以他们怕了，并齐齐望向季长老，希望她能给出一个态度。
当然季小晴的态度是——
“看我干嘛？快把奉门主好好地请进来啊。”
众魔：……
“是是是！”
奉决这拨人被“前呼后拥”地“请”了进来，见到阿音平安无事后，师兄弟们的脸色才缓和些许，接着又在前方望见了季长老，均是激动地齐齐跪了下去，连哭带喊地行了大礼。
季小晴下意识退了两步，她心道自己只是来简简单单结个婚而已，不至于啊不至于……
若说这请柬并未发到奉门中去，但现在殿堂里满满当当的却都是奉家人，所以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害得她季小晴年纪轻轻就要遭到如此待遇。
“玄季门门主季怀舟到——”
不多时，门口再次出现高喊。
如今的“玄季门”已属修仙门派，而方才魔兵的声调却不似碰到死对头那般凶狠，这说明什么？那小门主身为季家后人，自然是有支离宫正式赠予的请柬，而恰好仙门中只请了他一家过来，但季怀舟曾是何等人物？此乃奉书楼里最邋遢、最懒惰，也是最为不可思议的弟子，他晴姐姐要成亲这么大个事情，怎么可以缺了仙家排场？
所以他自得到请柬之后，第一时间就跑到奉门多了一嘴，也正是这么一嘴，嘴来了他奉家足足四十余名凶悍的弟子，以及玄季门里三十余位精英强将。
季小晴：好家伙，估计吃酒是假，群殴才是真吧。
也不知季演知道了会不会抽他这个乖堂弟两大巴子？
季怀舟拱手祝贺：“祝晴姐姐和季演哥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小嘴真甜。
季小晴刚红着脸准备夸他，这时却见那魔兵头领一把摁住了季怀舟的脑袋，训斥道：“季小门主，不带这样乱喊的！这位可是‘长老’身份，什么姐姐哥哥的？你家大人没教过你怎么称呼长辈？”
季怀舟痛得大叫，眼里泛满泪花，“你管我啊！我爱怎么喊就怎么喊，我可是你们尊主请来的贵客！”
季小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暂时将视线脱离这两个奇葩。转而望向阿音时，发现阿音在前任师尊面前依旧是一副唯唯诺诺硬不起来的样子。
奉决似乎是捕捉到了某处细微的目光，而后微微朝阿音偏身，悄声问：“还好吧？”
阿音低着头未曾多看他一眼，“无事，多谢门主关心。”
“支离山很危险，以后不要单独过来。”
“有长老在就不危险。”
“长老自身都不保。”
季小晴：？？？奉决你在说些什么东西？啊？
她内心无奈地笑了一下。
算了算了……
季小晴在众人都未留意的时候默默走了出去，就像一个毫无存在的人。
在这里，他们才是主角，浮云过客虽好，但终归都要退场的。
季小晴站在殿外等了很久，未曾再等到其余贺喜之人。
“阿树，她不来吗……”
“阿树是谁啊？”一旁的侍女闻言问道。
“你不认识。”
“季长老，该回去梳妆了，奴婢要是再不把您美美地打扮出来，怕是尊主要等急了。”
季小晴收回沮丧，点头应答。
二人缓缓走至半路，忽然天色放出流光溢彩，此时由山下飞来数十只双目赤红的白鸟，它们一只紧挨着一只在天边盘旋高鸣着，场面尤为壮观，好似一幅祥瑞仙境。
季小晴停步去望，又留意到原本身在殿堂内的众人都纷纷出来开始观赏壮景。
“哇…是婴勺鸟啊！好久没见到了……”身旁的侍女忍不住雀跃起来。
季小晴在季演的“人物小传”上得知，“婴勺”是他步入支离宫后接触到的第一个魔族护卫。
但如果说婴勺是季演在这个世界的系统，那么他现在又在何处？而季演最终能够活下来，是否又与他有关？
季小晴：“他人呢？”
侍女能大约猜出长老所问之人，不由又收回了喜色，垂下头道：“五年前，他将尊主从魔冢里救回来之后，就说要回家看一看，自那后就没再回来。”
“这里已经过去了五年？”季小晴内心震惊，“他的家在哪？”
“大概是另一个人间吧。”侍女仰着头说道，“长老您看这满天白羽，它们是支离山最为尊贵的圣灵，它们的使命，就是生生世世护佑这里。婴勺尊使，一定也在某处祝福着你们呢。”
婴勺最终还是成全了他的宿主。
在与季演相互磨合的那段时间，他原以为季演恨他彻底，所以时时都在保持警惕。但实则不然，季演生性多疑，在支离宫毫无可信之人，却对这个下属格外重视，不管是因为婴勺的能力也好，还是他手里握着的秘密也好，是利用或是怜惜，外人不得而知，外人只知道，这只足以堪称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圣灵，他为了拯救尊主，似乎放弃了很多东西。
支离山再也找不到那只圣灵，就像季小晴再也等不到阿树。
他们好像都接连退场了。
这时季小晴脑中忽然闪过一些片段，于是立即扫视自身，将挂在腰间的芍药香包取了下来。
她将香包打开，很快从中找出了一条红色丝带。
那是庙堂里的祈愿条。
季小晴将祈愿条打开，上面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黑字：愿与季小晴一起生活。
她想起昨日在庙宇中写下愿许之时，那位长相极为美艳的姐姐说过：“如果他写的和你一样，说明这个人跟你能有结果。”
可惜的是，季演并不是那样写的。而如今季小晴手里拿着的这一条愿许，是阿树替他写的。
阿树是季小晴的系统，她知道季小晴爱他如命。
所以后来得以与季演重逢，甚至如今能被他带回书中，皆是因为阿树。
“长老，该回去梳妆了。”侍女小心提醒。
季小晴逐渐回神，将祈愿条重新放进了香包里，牢牢挂于腰间。
她想，无论是婴勺还是阿树，或许他们并没有消失，他们现在可能已经去到另一个世界，守护着生命中的另一个人，在那里再也遇不到违逆的宿主，他们可以完成任务，重获新生。
季小晴刚一转身，就看见了季演站在远处伫立的身影。
他似乎在那里站了很久。
他穿红衣真好看。
季小晴浑然不顾男女婚前不能见面的礼俗，兴冲冲地拔腿就撞进了他的怀里，看得后面那群仙门弟子和魔兵们纷纷诧愕。
季演被这明目张胆的撒娇惊得一震，同时这魔尊大人也难掩羞怯，一边通过咳嗽恐吓后面那群睁眼看戏的，一边自然扭转身子将她轻轻藏进怀里，低头柔声提醒：“都在呢。”
而那怀中小妖精不光撒娇还会装傻，她眨着两只清亮的桃花眼问：“你来干什么？想打架吗？”
“今日不打，先跟我回去成个亲。”
“还真想打啊！”季小晴很凶很凶地凶了他一眼，“是不是管不住你了？你要是再敢下山欺负人，我…我回家！”
季演疑惑地“哦？”了一声，道：“回哪个家？”
季小晴被问得接不上话，仔细想想，现世肯定是回不去了，而奉门也不算自己的家，那当下可以回的地方就只有玄季门了，那肥耳朵的小门主一定不会介意再多养一个懒觉睡到大中午的老祖宗吧？
于是她踮起脚尖扒着季演的肩膀，给对面的小门主使了个“我要回娘家”的眼色，小门主天生聪颖又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所以当即就翻着白眼“瞎”了起来，在半空胡乱抓了一通后，就被自家弟子匆匆忙忙送回殿内了。
季小晴：……
内心都还没开始吐槽，而后就感觉耳根一热，季演那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玄季门好像不收你了。”
“别得意。”
别得意，这不还有奉门吗。
于是她深深地望了望阿音：阿音女鹅看看我～
阿音拱手道：“恭贺长老新婚大吉，愿长老身体安康、福寿绵绵。阿音告辞。”
“？？？”
行、行……
季小晴转向另一人：奉决奉决看看我～
奉决拱手道：“长老保重。”
“？？？”
我谢谢你。
眼见着人都撤得差不多了，侍女也含羞着抓紧离开，宽敞的大殿外此时就站立着这一对新人，新娘尴尬地摸着头，新郎看她尴尬地摸着头。
“就…忽然没家了呢。”
这话其实季小晴只是就当下情形随口玩笑，而她却没留意到头顶上那张笑脸忽然逐渐垮了下来。
“对不起。”
“啊？”
她抬头，这才发现季演的神色带着忧郁，这张沉稳的外表下似乎藏着一颗更加苦闷的心，他隐于深处的脆弱，总是能实时敲击着季小晴的情绪，仿佛之前那颗被震毁的心魂，又再次从他体内细细生根。
怎么嘛，教你做个好人还委屈了是不嘛？
季小晴埋下头没再说话，或许是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道歉，若说“对不起”，那值得他对不起的事可就太多了，但今天这么大好日子，也不说点好听的吉利话，真是——
“唔……”季小晴缩紧手脚，怔怔看着低头吻来的他。
短暂分离后，季演轻声开口：“对不起，让你无家可归了。”
季小晴这回明白了，原来他是在内疚这个啊。
“阿演，我是成年人，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的……”季小晴话刚出口就觉得有些早了，于是又趁热打铁道，“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能再和仙门作对，傀族也不行。”
季演淡淡点头，而后又软泥一般吸附在了她的身上，他手中力气不大，有种握紧了又怕害怕捏碎的感觉。
在她心魂震毁与神识消散的那五年，季演从坟冢中苏醒归来，他第一眼，就是看见早已失魂的傀儡，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呆呆地跪在墓前，时不时唤着“阿演”。
那时，季演抱着她回到支离宫，给了她比魔尊之位还要更高的待遇，夜夜哄她入睡，常常与她发呆，与她分享自己在这五年里发生的趣事。他默默陪伴了这个傀儡之躯五年，而那五年里，无人与他言语。
此时终于得偿所愿，但再也不忍伤她一分一毫，季演轻轻拥着，美美地想着，借她的肩膀支撑着，沉沉闭眼。
“阿演！”季小晴连忙倾身抵住他垂下的脖子，苦笑道，“阿演，你太累了。”
“嗯，我们，睡一会再成亲好不好。”
她缓缓点头，歪过脸在他颈间长长一吻。
瞧这傻子，哪有人站着站着就睡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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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