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玄季战血傀(二)
“不要!”王耳朵的小身板被季演单手拎着,一见母亲危险立即放声阻止,“她是我娘啊!求你了玄叔……”
此时的季演彷如阴间厉鬼,一双凤眼暗生凶光,听到叫喊声后双手同时松开,但目光中的森冷丝毫不减,“我季家人你也敢动。”
傀族向来忌惮魔族,女人被吓得不敢说话,只好下意思往同伴的方向去望,却发现大家早已困在战场脱不开身,而刚才唯一救助过自己的少年男子,也是忽然飞去了另一个方向。
“季长老!!!”
——另一边,轿上的季小晴受到反噬从高空跌落,眼尖的奉门弟子和魔兵纷纷罢手,眼神紧追她的身影飞奔过去。
季演迅疾抽身准备去接,飞到半路时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拦了下来,稳身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奉决。
没有回击,他将注意力重新投在季小晴身上,再次前行时又被奉决阻止,怒不可遏,两人于空中打了起来。
直至余光看到她被另一位白衣人稳稳接住,季演才专下心来给了奉决一记重击,但自己也是受了重创,两败俱伤,只好短暂停歇。
季演:“不错,成仙了。”
奉决:“即便不成仙,你也得死。”
两股力道再次相撞,于半空中惊起巨大波澜,霎时间暴风骤起地动山摇,沙石像无数把刀子刮在人们的脸上,千万只飞鸟和血傀同时俱灭,天地间充斥着强烈的浑浊之气,整个校场被黑暗和血腥双双夹击,众人慌乱四处逃窜,但又见至高处的四只“怪物”丝毫不受影响,继续缓缓压来。
两人全力搏斗,但均是心不在焉,一个时不时低头望向受伤倒地的弟子,另一个的目光反复游走于劲敌与远处之间。
——远处,奉聿挥舞长袖化尘为界,将季小晴护在怀里,低着头为她疗伤。
整个画面就这样映在季演的视线里,他当即心生怒火,施法召唤黑雾傀儡对付奉决,并趁机离开,不料自己前脚刚走,奉决三五下除掉傀儡之后又跟了过来,季演蹙眉回首,双手燃起熊熊傀火,一掌送于天地,一掌拍向奉决。
奉决躲闪未及,被傀火燎了小半张脸,再次回头时,看见他引血为墨,于身前画出一幅大型符咒。
“不好——傀符!”
幸存的几位傀族见此状后惊恐万分,尚未来得及撤离,却见天色瞬间变暗,所有血傀贪婪着飞向季演,上空血泪源源不断,迫切地化身为傀吸食符咒,而季演身在其中毫发无伤,暗影里传出几声阴森可怖的冷笑,他像极了饲养恶灵的厉鬼,即便是已成仙道的奉决,都很难再敢接近。
虐杀之令。
寒风透过肌肤穿进骨髓,除去人们的表皮之外,所有物体由上至下逐渐失色,四只怪物身上的“血管”似如密集的笼门,血傀疯了一般在互相撕咬,傀阵不断下压,千万飞鸟长鸣盘旋,人们被关押在这所灰色烈狱里,声嘶力竭,逃无可逃。
季演将奉决困于火中,若是平时难免还要嘲笑两句,但如今有了新的目标,他稳稳落地,疾步走向另外二人。
他立于结界之外,简单扫了一眼季小晴后,冷冷看向奉聿,“放手。”
奉聿面色微苦,也是狠厉地盯着他,“你摧毁了她的心魂。”
“身为仙者,不是应该先去保护子民么。”季演微微侧身,刻意让他看到背后的情景。
“身为仙者,一生当以除魔卫道为以己任,”奉聿低下头,朝怀中人挨近了几分,“季卿,你可知晓?”
季演冷笑一声,道:“傀咒之下你奉家弟子毫发无伤,全因本座念及与她的旧情,但今日见你无甚作为,不值得她这般付出。放手,本座要带她回家。”
“你可知,季卿所想回的并不是你的家。只有我才能送她回去。”
季演不由自主望向季小晴,只见她全身瘫软痛苦得说不出话,顿时就失了继续谈判的兴趣。
身后那些食用过符咒的血傀得之感应,纷纷停止撕咬飞身扑来,将结界围了个水泄不通,甚至有几只已融成黏乎乎的血虫模样,四处爬行寻找缝隙。
奉聿依旧面不改色,“你费尽心思把她困在这里,那就应该知道结局如此,你们绝无可能。”
“所以才会有今天——”季演摊开双手,仿佛将这一切都摆在了面前,“乾坤逆转,天地相合。既然她选中了我,那就必须生生世世待在我身边。”
感觉怀中人动了动身子,奉聿便没再说话,礼貌地拉开距离。
季小晴虽有奉聿的仙法护身,但由于心魂已裂依旧面色惨白,她艰难起身,一步一步走了过去,透过深红的结界望向季演。
“每次都轻而易举破解我的封印,你究竟…是什么人哪?什么都知道对吗?杀奉决让我完不成任务,假死刻意引我殉身,只是为了让我无家可归,永远留在这里,是吗?”
结界外的季演仿佛与她隔了一整个世界,伸手却不及,有话不能语,眼眶渐渐湿红,对视了许久,终于咬出一个字:“是。”
这无非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然而季小晴心魂已灭,并没有丝毫悲痛挂在脸上,余下的只是苍白与空虚,若还再有些什么痕迹……泪,一滴一滴、滚滚而落的泪。
她伸手抚向后颈,将那缕捆绑住自己的发丝轻轻取下,移到二人身前摊开,抬头时,见季演连连摇头,委屈得像个孩子。
“阿演你猜,我在你心上都看到了什么?”季小晴眉目浅浅一弯,失神中带着傻傻的稚气,“我看到热血柔肠,你为支离山重建天地,看到你铁骨铮铮,千万魔军甘愿俯首,可能我格局有限,眼里全是你的好,但在你心里…我找不到自己,于是就将你封锁起来,强行把自己灌输给你,可是,你不要。”
手中那缕长发被拇指轻轻压着,丝丝发根与发尾缓缓起落,仿佛只要一松开就能随风散去。
季演平时巧舌如簧,而此时却笨得说不出话,目光在掌心与她之间来回切换,满眼祈求,像是求她不要丢下自己,又像在求她不要松开发丝。
另一边,奉决已成功破除傀火,稍作整顿之后,形如流星赶月,银寒剑对准目标长驱直入。
就在长剑即将刺背之际,季演突然伸手,掌中的一团黑气稳稳抵住了剑锋,同时,血傀离开结界将奉决周身包围,使他僵冻姿势无法动弹。
季演合眼调整,睁开后也没有望向奉决,而是收敛情绪换回之前的状态,朝奉聿说道:“你觉得他能杀我?”
奉聿:“未尝不可。”
季演点头,冷笑间看向季小晴,“你认为呢?”
只见她垂眸不语,默默将手松开,发丝轻飘飘落地。
“好,”季演笑着点头,抵住剑锋的那只手暗自生出傀火,“没关系,今日你将它丢弃,我还有千丝万缕。奉决成仙能奈我何?别忘了,‘季演’已死,如今的我,没有什么热血柔肠,你不愿跟我回去,明日、再明日,总有一天我会带你走,但是这里的所有,必须在今天结束。”
说完,他迅速转身,催动自身符咒,血傀得令开始撕咬奉决,弟子们立即跑来帮忙,半路却遭魔兵突袭,加之群鸟来势汹汹,一口咬掉半只胳膊,惨叫声一阵接着一阵,整块地面宛如一锅血肉浓汤,然而谁也没有留意,天上那四只逐渐缩小身子的傀灵,脸上神情异常兴奋。
房檐上,婴勺将女人定住身形,转而揪起矮矬矬的王耳朵,指着天上大声喊道:“快!把它们全部消灭!”
“啊…我、我……”越是遇到这种情况就越紧张,小男孩哆嗦着肩膀,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回忆心法,不料屁股又被踹了一脚。
婴勺:“不许哭!”
王耳朵撇嘴收声,心道这破鸟简直凶得要命,后来心法没能想起,却笨手笨脚将灵袋拿了出来。
“干什么?还没继承仙脉就要放炮庆祝啊?”婴勺随口嘲讽。
视线放到远处,奉决法力不弱,再加上血傀本是邪物,虽是数量极多却难以与仙力抗衡,纷纷败下阵来。
婴勺摇头长叹,再这么下去,傀阵压顶,别说是奉门,就算是魔族都难以逃过。
“尊主啊尊主,你先把傀铃用了不行么?非要等这个傻子……”说话间,婴勺下意识望向身旁的男孩,见他双手抖得跟癫疯似的,无奈扶额。
蓦地,五色火灵一飞冲天,当真就吓退了几只怪物,正当婴勺惊喜之时,却又见那怪物怒急了眼,缩身的速度竟然比刚才还要快了一倍,婴勺当即扬起爪子朝男孩后脑勺处拍了拍,“你在搞什么东西?!赶紧给我施法!”
王耳朵也是吓得目瞪口呆,立即盘膝坐好,忽然脑袋灵光一闪,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正正方方的小东西,将嵌有“季”字的那面正对上空,眼睛紧盯远处的某人,口中大声念道:“玄季门后生‘季怀舟’,起誓让此地重见天日,借以季家英魂之力,助我消除血怨傀阵,还以奉门太平,重振玄季仙脉——
“玄季门后生‘季怀舟’,起誓让此地重见天日,借以季家英魂之力,助我消除血怨傀阵,还以奉门太平,重振玄季仙脉——
“玄季门后生‘季怀舟’,起誓让此地重见天日,借以季家英魂之力,助我消除血怨傀阵,还以奉门太平,重振玄季仙脉——”
婴勺:“嘶~”
真有两把刷子啊。
霎时,天空中雷鸣不断,一道接着一道的闪电由外界击打傀身。
王耳朵手持季家长老印,控傀之术的心法瞬间背得滚瓜烂熟,小身板一本正经地坐在高处,当真就像是位翘楚少年。
他的所有言行,季演全都看在眼里,终于,森冷的神色勾出了一丝欣慰。
如愿以偿,王耳朵继承了玄季血脉,他们,再也不单单只是千万“季”姓中的其中之一。
傀阵破碎,从中裂开一丝天光,由其肉身而化的血傀也逐渐消弭,眼见天日即将重现,整片暗灰回归色彩,奉门弟子喜极而泣,纷纷湿眼高望那座屋檐上的小男孩。
正当众人松懈下时,银寒吸纳天光,奉决手持长剑重重刺入季演的肩颈。
“尊主!!!”
魔兵将奉决重重包围,此时奉决周身泛着银光悬于半空,额间淡淡显出朱红仙印,千万只鸟妖被他一斩剿灭,下方奉门弟子重振士气,与魔兵相互搏斗。
季演脱离剑刃,扭头看了一眼伤口,淡淡嘲笑:“刺得不够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