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玄季战血傀(一)
这行为顿时引来骂声一片,奉门弟子勃然大怒,但又因为大师兄在他手里而不敢靠近,只能咬着牙将傀族围得更加紧密,小心观察着首领的一举一动。
傀族首领:“或者,将你们那位…什么司什么老的,就地处决,我就放了他。唉,奉家就是胆子大,居然连玄季门也敢招惹,如今倒好,招一个送一窝,最后甚至把自己也给搭进去,真是愚蠢至极。”
“支离山养的都是些什么蛇蝎!拿人命来作威胁,你这老头算什么首领!”
一道高昂的男音忽然出现在人群中,随后就带领了一阵此起彼伏地谩骂。少年们生平经历不多,遇到不敢出头的事也只能群情莽撞,但这便更是激怒傀族首领,他力道顿时加重,捏得手中人的骨头发出脆响,不周痛苦难忍惨叫出声。-
四十多岁的男人要活活捏死一个纸片身板何其容易,再加上手里这个实则是只傀灵,而压制者又是傀族的头领,天生就具有拿捏弱点的本事,他心头忽然惊喜——没想到这奉家上至掌事长老、下至魁首师兄,竟然全在自己股掌之间,仙门?不过如此。
他得意地望向高处,只见那弱不禁风的小女子面对劫难时居然还可以如此镇定,玄黑的外身几乎与“天色”融为一体,若不是面容过于惨白,甚至都怀疑她是否存在。
这人究竟在想什么?
“阿树,”季小晴淡淡开口,“我要他死。”
傀族首领立即怔住,不可置信地嘲问道:“什么?”
阿树笑得诡异,高声回应道:“我家长老说,要你去死呢。”
话音刚落,只见不周上身忽地一震,整个人恰如一条弯曲梆硬的鱼,双瞳乍现异光,还没等人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就已经反扣住了首领的上臂,劲力异常,令其生生折骨。
弟子们发现反转,便立即进攻上去。剩余那些傀族也不甘示弱,几个人合力把不周打倒,而后围作一团将首领护在圈内,原本意气风发的阵容顿时变得狼狈。
此时的不周目露凶光恰似恶狼,即便倒地也很快就爬了起来,从人群中快速找准目标之后,便发了疯似的扑上去撕咬,这一幕不仅是吓破了傀族的胆,更是令师弟们触目惊心,谁都预想不到,昔日温文尔雅的大师兄,为何竟会变成这个模样。
傀族首领单膝倒地咳了两大口血,再顾不得任何疑虑,颤抖着拿出方才的小瓷瓶,内力一震,掌心“咔”地一声,瓷瓶被大力捏破,浓稠的血液从指缝里源源不断溢出。
“诸位英魂,如今罪魁祸首已然在此,我谨以傀族首领之名,唤醒我族千万冤魂,杀季演,灭妖女!”
其余傀人也纷纷拿出自己的瓶子将它捏碎,双掌打开任由流淌,血液沿着下臂滴落之后,便化作一颗一颗赤红色的血珠,不多时,无数颗血珠由地面腾空而起,将各种惊恐的面容倒映其中。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不会伤害碰触到的人,它只是数以万计地缓缓上升着,宛如一场逆转阴阳的腥风血雨。
这等场面在仙门中从未发生过,人群不得已停滞了下来,甚至就连发了疯的不周都镇静下来抬头去看。没有人会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大家戒备,保护季长老和大师兄。”
“是!”
弟子们重整状态,自主分成两拨队伍将季小晴与不周圈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抬眼观望。
天上的“怪物”从昨夜起就一直紧闭着眼,像是几个正在酣睡的大型孩童,平时见着面容又呆又傻,虽说这是一般人出不去的傀阵,但也不知究竟还有何用处,正当众人在傀族首领的最后一句话里来回揣摩时,只见那些血珠升到一定高度后就会消失不见,更像是纷纷融进了四只怪物的体内。
血珠上升后便在“怪物”体内组成血肉,全身脉络迅速连接,所到之处千丝万缕地发出血光,紧闭的四双大眼也慢慢睁开,整座奉门顿时被照得火亮,许久未能接触到光的弟子眼睑受到刺激酸胀不已,纷纷抬手遮挡。
那颗悬挂在半空的夜明珠,兴许是感应到了更加强烈的存在,圆润地自转了两圈之后,解脱一般,通体炸裂。
紧接着,四只怪物的感知被全然唤醒,由原本的憨态变成了愤怒,从眼角里纷纷掉落出腥红的泪水,滴泪成兵,下落时均化身成为一只血傀,随后整个身子逐渐缩小,欲要慢慢吞噬整个奉门。
场面顿时大乱,弟子们与傀人、血傀打斗了起来,厮杀声响彻天际。
阿树却反倒不受影响,在拔高的人群中不断起跳对着季小晴的方向大喊:“快下来,不要管他了!”
可阿树不知到底是因为战场太吵导致她听不到,还是这人压根就在故意装聋,遇到危险第一时间不是跑路,而是死命护着季演的身体。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情急之下,阿树原本打算呼唤不周,这时却见魔兵们由后方冲了上来,见到血傀就乱杀。
阿树直呼好样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饭都没白吃啊。”
反观季小晴,那小模样明明怕得要命,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护在季演身前,恰似一只正在与无数黑猫斗殴的小白鼠,简直狂得要命。
阿树无奈之下深叹一口气,忽一抬脚,往那正打得火热的傀族首领后背踹了过去,首领被踹得差点扑倒,转头莫名其妙地盯着阿树:
“???”
“糟老头,借你刀子一用。”阿树说完又是一个飞踢,精准地将他腰间的兵器踢到半空,那把弯刀外形特殊,引来了不少目光,在半空迅疾翻转了五六圈后,又被阿树轻巧夺走。
“那是…睚眦弯刀?!”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道中年男子惊诧的声音。
阿树右手拿着刀柄,故意在此人面前晃了晃,“是啊,此乃魔族的睚眦弯刀。季演在继任魔尊之前,白夫人从支离宫将它偷了出来,好像是…送给山下的老相好了吧。哎?方大夫,你那个黑黢黢的幼子,好像就是被这把刀杀死的吧?”
方大夫听罢如雷击顶,来不及思考她究竟是如何知晓此事,傀族讲究眼见为实,而幼子身上的伤确实就是睚眦刀所致。此刀由神兽“睚眦”的獠牙幻化而成,后落入支离山成为魔族至凶之器,传闻只要用它刺入心口,甚至都能弑杀神族。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首领,然对方的面容惊恐万状,仿佛每一次痉挛都将答案写在了脸上。
丧子之痛再次袭来,方大夫顾不得身份,奋力朝他冲了过去。
阿树吓得缩到一边,安抚了小心脏之后,又朝高处赤手空拳的季小晴大喊:“快接住睚眦刀!保护好自己,回头姐姐送你个神秘大礼!”
季小晴精准接住她扔上来的睚眦刀,顿时又鼓足了勇气,守在季演身前灭杀血傀。
那些东西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来,弟子们边追杀傀人还要边留意飞来的血傀,逐渐已顾不得别人,一身身白衣混杂在黑影之中,整个书楼校场已经沦为了血肉模糊的战场,厮杀、呐喊、哭泣、兵刃、厉魂,战乱之声被死死关禁在傀阵中,上层的空间越来越小,天与地即将合并。
“儿子…耳朵…王耳朵……”
混乱之下,所有人都在红眼拼杀,唯有傀族的王寡妇,居然在扭着脑袋找儿子。
傀族如今都开始自相残杀了,根本没有人会顾及于她。
而这一幕被季小晴发现,她既想下去护佑王寡妇,却又怕恶魂趁机伤害季演,只能高声呼唤阿树,却没见任何回应——不知道这个鬼系统是溜到哪个地方了。
“……不周,不周!”慌乱之下,季小晴只好大喊这个名字,这才从混乱里寻见了转头过来的男子,她立马指向王寡妇,“保护她!”
不周异瞳发亮,立即飞身到王寡妇身前护卫起来,岂料这妇人好生麻烦,一见到有人主动过来就抓着他的衣裳,啥好听话没有,张口就要找儿子。
此刻的不周哪有什么人性,反复甩了多次后发现这女人脸皮真厚,索性将她一把举起,正准备往外扔时,脑袋里突然闪出师父刚才的话,整张脸又沉了下去,没办法,只好将女人背在身后继续抗敌。
这时,远处传来阵阵低沉的鸟鸣,无数只鸟妖由四面八方飞来,染白了整片天际,群鸟以那些纷杂乱飞的血傀为目标,咬准一只算一只,将它们撕扯殆尽。
身处中央的婴勺手里拎着泪人王耳朵,即将落于屋檐上时爪子一松,王耳朵扑了个狗吃屎,哭唧唧正准备爬起来时,后背却又被莫名其妙地拍了一掌。
这一掌打通了全身筋脉,像是被摁到了什么开关,尘封在脑中的记忆喷涌而出。
“喂,小子,”婴勺拎他起来,“你可还记得玄季门的控傀之术?”
如今季演已被禁锢,若还要寻出谁来解决当下傀患,非玄季门之人莫属。
王耳朵擦干眼泪,利用季家的控傀之术,再结合这段时间在奉书楼里学习的心法,站在高处开始运气。
婴勺低头看着这个孩子,亲眼见证了由他身上而出的一团团傀火,道:“以前有人跟我说,希望你能重振玄季门。不要再让他失望。”
像是得到了什么激励,王耳朵手中的力道变得更加猛烈起来,新的泪珠不知不觉从眼眶里挤了出来,他遥望着对面那顶血红轿子,小心问道:“哥哥会死吗?”
婴勺微怔,也同时跟着望了过去。
“不会。”婴勺想了想,补充道,“他可是魔尊。”
傀族向来受不得傀火,即便那一团团的小家伙像是刚出生不久,但威力十足,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将傀族那些人烧得差不多了。
这得论功于之前在奉书楼十二层里,师兄奉子祺倾囊相授的内功心法,是了,即便被很幸运地送去了最高一层,王耳朵依旧懒惰,但好在,师兄从未放弃过他。
日日夜夜的辛苦传授与指教,何曾不是一位恩师。
若是以前的“王耳朵”或许就真的不明白,但身为玄季门最后一脉的季怀舟,忽然间什么都懂了。
而这时,正被驮在背上的王寡妇看准了傀火的方向,震惊地发现儿子居然是玄季门的人。
她不由地望向了那顶血轿。
想起几个月前,亲生儿子身死,那位玄衣人将现在的“王耳朵”送到她面前,将孩子幻化成了儿子的模样。
同一张面孔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久了,竟就真让人误以为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养虎为患…养虎为患……”
王寡妇发疯般地念叨着,随即拍了不周一掌,借力飞朝高处……
王耳朵忽然被人打断,仔细瞧见此人竟是母亲,便立即收回了手,两只圆溜溜地大眼惊恐看着。
“逆子!!”王寡妇狠狠抽了他一巴掌,那掌力过于凶猛,愣是将他从高高的房檐上拍了下去。
婴勺展翅准备去接,却被突如其来的长指甲抓破了羽翼,他抬手看了看伤痕,差点没气晕过去,当即放弃小孩朝那女人怒吼:“他娘娘的!你个没人要的疯婆娘!”
两人正要开打时,却听对面“嘭!”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在空中炸裂开来,二人立马扭头去看,只见中央那顶血轿的长椅突然爆裂,原本稳坐上方的季演已然消失。
接着,几乎是眨眼之间,一双寒厉的大手掐住了王寡妇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