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季氏追妻法（六）
季小晴还没从刚才被婴勺推进房的惊愕中醒过来，眼见床上那人又衣衫不整地一副诱人模样，她立马偏过脸，磨着步子准备跑路。
“害羞什么，没见过吗？”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把她给问愣了，脑袋空白半天才想起来此的目的：“把王耳朵放了！”
“这么凶，”季演拿起被扔到脚边的鬼话书一本正经地看着，“季长老脾气不好都已经传到支离山去了。”
“不要扯别的。若敢断了玄季门最后一脉，我定然不会让你好过。”
季演蹙眉，勾勾手指叫她过来。
季小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来，我不吃人，伤口还疼着呢。”
“我见你倒是健康得很啊。”
季演连连摇头，侧过身将自己的伤口展示给她看，还担心她老眼昏花看不清，故意伸手指了指，“你看。”
季小晴：“……”
那伤口虽不致命，但已经化脓，血肉还黏着衣服，他笨手笨脚只会一个劲地去扯，看得季小晴有些钻心，立马躲闪目光默默叹了个气，再回头时，就见季演含春一笑拍了下自己的床沿。
季演：“来，坐这。”
“你可还记得当初，是为了什么救他回来？”
多日前，她也是站在同样的地方，从窗外看到王耳朵爬到房檐感恩季演救命之恩。而季演之所以会救回王耳朵，不就是想为玄季门留下最后一脉吗。
季小晴以为他能坚守初心，却发现还是猜不透他的想法。
季演托着腮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津津有味地看她，也像是在冥想着什么。良久，才低低笑了几声，说道：“再是个孩子，也不该行这种阴险手段，不小惩一番，以后如何在玄季门服众。”
“你倒挺会管教人啊。”
“哪里哪里，重要的还得由你亲自来。”
“他既是玄季门的人，就跟魔族没有半点关系，不要用你的那套来压制别人，何况…你当时本来就很无耻！耳朵不过是在维护道义，换作是我你就早没命了。”
“不知季长老心里的那套道义，是何样貌啊？”季演把腿从床边放下来，起身缓缓走到她身旁，“你忘了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那是因为，我原以为可以管得住你。”
“你现在依旧能管住我。”
“把所有人放了，滚回支离山。”
“不放，不滚。还有，我饿了。”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回应，季小晴内心没有太多波澜，只是点头淡淡一笑，转身过去目光望向窗外，看着对面那处高墙上悬挂的老人。
此时恰好从窗外扑进来一股阴风，夹杂着沉闷的血腥，忽地吹灭了房内烛光。
她垂下头将藏在腰间的一瓶外伤药取出来，平平稳稳放在桌上，“善恶终有报，季演，你问我道义为何，这世间，多行不义必自毙，注定是邪不胜正。”
直到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季演都未曾动弹半分。
“她忘了。”季演双眸中亮起傀火，阴森森地凝望那道房门。
“她要杀了你。”熟悉的声音不知在哪个角落突然响起，“奉诀一旦成仙，你必死无疑。”
“引魂索都抽不走你？”
“去，杀了奉决，杀了季小晴。”
季小晴当晚在灶房里煮了一大锅面，又叫人帮忙摆在奉书楼的门口，像上回那般一碗碗盛给大家。奉家的弟子都夸季长老厨艺真好，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未来的十天里，怕是都要跟这系统上的食谱过日子了。
对面那座楼里的魔兵们闻到香味后纷纷从窗外探出头去，看得他们垂涎欲滴，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天来：
“她这哪是长老啊，分明是在给人当娘啊。”
“传闻季长老一生孤傲、无夫无子，但她又心怀苍生不忍孤儿流浪，如今看来当真仁慈啊。”
“孤傲又如何？那小身板一样看得我牙痒痒。”
“闭嘴吧，尊主的女人你也敢动？当初那谁怎么傻的你忘了？”
“婴勺啊？那东西确实够傻的。哎不过尊主好像格外欣赏傻子，要不我们也？”
……
下方的婴勺正莫名其妙看着他们，“？”
这时奉家的人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阿树磕着瓜子走来，朝他使了个眼神，“傻鸟，剩下的面拿去给你们那群傻子吃。”
婴勺立马来了劲，“我们也有吃的？！”
“是啊，大家好不容易来一趟，吃好喝好，到时候两边打起来让着我们一点啊。”
阿树嗓门很大，听得楼上那些魔兵纷纷翘起了尾巴，还不等婴勺回应就迫不及待去放声招惹了：
“阿树姑娘，放心，哥哥们是不会舍得打你的。以后季长老嫁过来，她跟我们尊主住，你就跟我们住，相亲相爱一家人，哈哈哈……”
哄堂大笑。
阿树咬着牙皱眉，心道这群白痴人物也敢调戏到本系统头上，忍不住揪了一把婴勺头上的毛，怒问：“你家尊主还管不管了？不管的话姑奶奶可就要乱杀了。”
“他不在！”婴勺将她的手狠狠拍走，而后顺顺头发坏笑道，“不过兄弟们说得很有道理哟……”
阿树朝他踹了一脚，“季演哪去了？好心给面他不吃？又去憋什么坏水了？”
婴勺一副嫌弃多管闲事的模样斜视她，“我家尊主从来不吃别人剩下的东西，还有，他爱去哪去哪，关你什么事啊？娶的又不是你。”
“哎呀这傻鸟，小嘴怎么跟你家主子一样毒呢，是嫌接下来的日子太长了是吧？”
“哎呀这泼妇，怎么长了张人嘴还净说鬼话呢，警告你啊，本鸟也是有尊严的，请你儒雅一点！”
……
那边二人吵得不可开交，隐蔽在拐角处的季小晴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
原来他不在啊。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宁愿饿着也不吃别人的东西。
白瞎自己一番好心。
那些大大小小的魔兵们倒也不在乎这点，毕竟在支离山压根就没吃过正常人的食物。设定中，魔以傀为毕生喜好，但山下那些傀灵大多已化作人形，魔族与傀族相互依存，不能光明正大抢来食用，就只能吃些杂七杂八的毒物，若是他们一直不从支离山出来，一生也就这么过了。
为了助奉决成仙，季小晴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灶房里，还担心他们吃同一种食物会腻了，所以整天研究食谱换着花样做各种吃食，本应每日两顿的生活愣是过成了每日四顿，被看守在书楼里的那些人都惭愧着开玩笑说，原来大家这是享长老的福来了。
每次她总会适量多做一些，这边奉家的人吃够了，又接着送到对面的那座阁楼去。魔兵们对她的印象都大有改善，每回眼巴巴看到对面都吃得差不多了，季长老往这边走时，他们就知道待会儿能有好吃的了。
阿树不理解季小晴的做法。她解释说，每本书都是一个世界，而身为这个世界的创作者，既然能够与之共存，就不能亏待笔下的任何一个角色。
只是，那花样多变的糕点和饭菜，顿顿都有余，却顿顿不见他。
季小晴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看到季演了，连稍微打探一下都说不出口。
她曾站在远处，透过灰蒙蒙的奉书楼朝另一座发呆。
若再不出来，奉家的余粮不够，到时候想吃都没人管你了。
她不知已经是第几次这么神伤了，有时连阿树上一句说过的话都能忘记，自己又懒得再去询问，后来只好默默准备小本放在身上，听到重要的就记一记，啰嗦的就过一过，能敷衍的就点点头。
阿树说，感觉她又回到了从前在文姑洞里的样子。
但这些就只有季小晴自己知道——那魔子血能救人命，却解不了和尚的毒。
她不知那毒究竟有何危害，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只是感觉时时刻刻身心俱疲，从前很容易就能听到方圆十里的任何声音，很清晰就能嗅到季演身上的符香，然而已不知从何时起，自身的五识都沉默了很久。
季小晴满脸疲惫回到房中，烛光未起黑灯瞎火啥也看不见，正准备摸黑去找火折子时，忽然想起奉家的蜡烛所剩不多，再想想不过回房休息而已，能省一点是一点。
借着外面夜明珠的微光，她一路摸到桌角准备沿着去摸床头，不慎掌心触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季小晴愣了半天，感受了半天。
她收回手准备往外跑。
腰身一紧，黑暗中的那人倾身覆来，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去哪？”
“放肆。”季小晴稳住心神，将那双锁在腰间的手用力掰开，挣脱后连退三步紧盯对方，“谁让你来的，出去。”
那人指间现出一滴傀火，冷傲阴森的面容展现眼前。
“怕吗？”
“？”
季演将手上的傀火递了过去，“怕黑吗？”
“再黑的东西也没有你可怕，”季小晴瞥了瞥他指间的傀火，面无表情收回眼神，“二十五岁，不小了，别再装神弄鬼。”
季演走到蜡烛旁准备点亮，却被她连忙叫住：
“蜡烛数量不够了！”
他动作停滞些许，说道：“明早我叫婴勺出去买。咦？还是说你想……”
“？？？”您有病否？
季演自娱自乐地傻笑了两声，将整个屋子点亮后，两指轻轻搓灭手上的傀火。
季小晴见他一副没皮没脸刻意装聋的样子，故放大声音重复道：“你来做什么？出去。”
那聋子装得十分真切，理着衣领从她身旁走过，丝毫不客气地来到床边坐下，又侧身观赏起了棉被，连看都不看季小晴一眼。
“我来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