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胡说八道扇面师
奉门上下通通防着季演,所有人都想杀他。
掌管奉书楼的扇面鬼师,一夜之间就把描述过季演的“恶贯满盈”、“大逆不道”换成了“三界魔头”和“人人可诛”。
鬼师父:“那嚣张跋扈的魔头季演,黑手伸进年仅三岁的小儿腹中,生生将他的五脏六腑掏了个干净,可恨!可恨哪!”
“岂有此理!”少年拍案而起,“当初不仅火烧我们八位师兄弟,昨晚又杀了大师兄……这个丑八怪竟连孩童都不放过!”
“对!大家不如一齐打入支离,叫那魔头滚下山来,我们砍他的头!扒他的筋!也把他的心挖出来!”
“挖他的心!挖他的心!”
鬼师父抿了口茶,将粘在牙上的茶叶吐回杯子里,手中折扇现出了一张凶残的脸。他摇着头道:“不可轻举妄动。支离诡异,整座山都是季演的地盘,能在那里生存下来的只有傀灵。而且老夫还知道,倘若是未成人形的傀,只要半夜出来,绝对会遭魔修迫害。哼,不是他又能是谁。”
“居然连自己的子民都敢伤害,还真是不要脸!”
“简直无耻!呸!”
此时从角落里冒出一道弱弱的声音:“不是这样的吧……”
这说话声极小,却是跟在场人都唱了反调。所有人齐齐把目光扫到身后,只见一个小矮头拿着扫帚坐在楼梯间,手上还挠着脖子。
“王耳朵!又是你!”有人起身大喊,“不好好在一层待着,跑来六层做什么!”
王耳朵大惊失色,连忙起身打扫,“师兄我我我上来扫扫地……”
鬼师父手中扇子轻轻一挥,突如其来的劲风将弟子们分至两旁,开出了能与王耳朵直视的一条道来。
弟子们见扇面上立即换了张更凶神恶煞的脸,就没人敢大声说话了。
“哼,他死定了。”
“可不嘛……这小子要遭殃喽。”
鬼师父就快到王耳朵面前时,突然感觉到身前有人挡路,低下头一看,是不知在捡什么东西的奉子祺。
“干什么?”他皱紧眉头。
奉子祺抬首一望,立即起身行礼,“抱歉,师父。师弟他年幼无知,这不,还将弟子的书给撕成两截了,实在是蠢,师父消消气,莫要跟他计较。”
说罢,又将手里的半截书本摊在鬼师父面前。
等了半晌,终于看到扇面上那张黑脸逐渐缓和下来,奉子祺这才给他让出了道。
鬼师父合扇,在王耳朵屁股上猛抽了几下,“叫你撕书!叫你上楼!叫你逃学!叫你乱说话!”
“啊——鬼师父!弟子错了!别打了!别打了!呜呜呜……”
那些看热闹的师兄们,一个个奸笑得尤其灿烂。
鬼师父揪起他的衣领,往楼下大喊一声:“哎!一层有人没?我丢娃娃了!”
“啊?是哪个娃娃啊?”底层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回问。
“经常跑来六层听书的,你说是哪个娃娃?”
“噢,又是王耳朵啊!这个大傻子……鬼师父,对不住啦!您直接将他砸下来吧!”
“接好喽,砸死了,老夫可不管。”
“好嘞,您松手吧,我看着呢!”
“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救命救命!”王耳朵不停蹬着四肢大声哭喊,“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救——啊!!!!”
“砰!”地一声,王耳朵被人生生从六层丢回一层。他趴在地上,疼得大哭。
楼上二至六层的弟子们通通探出头来,嘲笑声响彻整座书楼。
正哭喊着,此时从身旁突然伸出一只细长白皙的手。
“来,起来。”冷静好听的女声传来。
王耳朵瞅了一眼,满脸惊喜:是晴姐姐!
季小晴将王耳朵牵起来那瞬间,刚巧撞上了一层师父那张惊恐的脸。
“季季季……”
季小晴抚住身旁小孩的头,顺手捂住了他的耳朵,“你为何不接住他?”
那中年男人惊慌失措,找不到话语可讲,连忙朝她跪下磕头。
季小晴往头顶瞥了一眼,探出来的那些小头们又立即缩了回去。
她领着王耳朵不紧不慢地走上六层,直挺挺站在鬼师父身前,准备讨个说法。
弟子们通通埋下头去,权当那位看不见自己。
鬼师父的小胡须颤了几下,受不住被她一直盯着,当即行礼,“见过季长老。”
见到师父认怂,弟子们跪的跪、爬的爬,也软绵绵行礼喊道:“拜见季长老……”
“跪下。”季小晴的口吻冷若冰霜。
“这……”鬼师父后脖颈全是冷汗,他一只眼瞟着王耳朵,另一只眼瞟着季小晴的鞋子,实在不愿丢下这张老脸。
“没听见么?”
鬼师父立即收回眼神,朝她点头,便跪下身去。
世人都知道季长老已死,而这个消息,正好又是从他扇面鬼师口中散播出来的。如今“死者”本人不仅好端端地站在面前,甚至还是奉家的座上宾,就连仙门之宗聿长老,都要夜邀故友前往叙旧。
当着奉家弟子的面,或者说当着天下仙门的面,白胡须老头跪在这位“妙龄女子”身前,活生生就是打了奉书楼的脸,
季小晴将王耳朵推至他跟前,自顾自坐在正席上,刚翘起的二郎腿立马又放了下来,觉得好像不太合适。
“小少年们都起来吧。”
王耳朵身子僵硬,偏着头敢都不敢朝前方看一眼:晴姐姐这么威风干什么?你倒是爽了,以后我可就惨了……
季小晴当下真是觉得尤其爽啊。
那种可以随便使唤角色的感觉又来了。
少年们没敢起身,垂着头面面相觑。
“不起来?”
有一位稍微胆大点的吞吞吐吐道,“师……师父不起,弟子们也不起……还望季长老手下留情……”
“哦,那那个,老鬼你也起来吧。”
鬼师父“哎”了一声,缓缓起身,顺便瞪了王耳朵一眼。
弟子们也接二连三爬起来。
懂事的已经给季小晴斟上了茶。
奉书楼高耸入云,这里共有十二层,每层都有数千册藏书。一至五层书类较杂,从礼乐文武到灵异神怪,七至十二层才是内功心法,且层级越高,其中的功法也就越高。
而单单这第六层,却是个喝茶听书的好地方。
扇面鬼师作为掌管书楼的长老,整日不好好教导弟子,而是就在这六层当起了说书先生,不仅喜欢胡说八道,还总赚弟子们的小钱。
季小晴一眼就扫到了端坐下方的奉子祺,她朝他招手,唤其上前。
奉子祺礼貌行礼,“季长老。”
“你叫什么名字啊?”
奉子祺顿了顿,见她装得一本正经。
他回答得有些不自然:“回长老,弟子……奉子祺。”
“小伙子身板不错嘛,老身掐指一算,必定是个练武奇才。”她又对着王耳朵招手,“你,过来过来!”
王耳朵轻手轻脚走上前,既忘记行礼又不敢说话,好一个没礼貌的傻愣子。
季小晴喝口茶,简单打量他一眼,“嗯,瘦了点,矮了点,平时可有好好吃饭啊?”
“没——有、有的。”
“以后允许你在奉门住了,别再住那个……乌七八糟的山旮旯了。还有,奉门的月亮相当美哦。”
王耳朵震惊一脸。同时,下方的鬼师父和弟子们也开始惊诧,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刚才那位端茶倒水的弟子往前走了一步,恭恭敬敬说道:“季长老有所不知,王耳朵乃外姓弟子,奉门有规矩,外姓弟子不得在此留宿。”
“谁定的规矩?”她一本正经问。
季小晴内心:笑死,当然是我自己。
“此规矩乃门主所定。”弟子答道。
“哦,你说奉诀啊……”
季小晴懒洋洋深吸一口气,表现出“你们门主老身压根就不放在眼里”的架势。
这时,沉默的鬼师用扇柄敲了敲那位弟子的头,悄声细语对他说了些什么。
好在成傀后的季小晴耳力极好,将那只老鬼的话听了个全。
鬼师父:“蠢货!你知道她是聿长老什么人吗?赶紧闭嘴!”
季小晴心道:看来这位白月光也不是一无是处啊……好用好用!
鬼师父一脸和善,接住她刚才的话:“季长老都这么说了,小耳朵,还不抓紧谢恩?”
王耳朵迟钝地朝她跪下,“谢……谢长老。”
季小晴抚着他的头,阻止这孩子起来。
干什么玩意儿这么着急?老身还没交代完呢。
“我看你……身板也挺好的!这样,你与奉子祺,明日就去十二层学功法,可乐意啊?”
众人:“!!!”
直接升到十二层学功法?!!
普通弟子都尚需花上几年乃至十几年才能勉强到十二层,他……他们凭什么!
端茶那位弟子又开始忍不住叫上了:“长老,弟子认为——”
“可——以!”鬼师父再次敲了他的头,连忙说道,“季长老说几层就几层,如果可以,九重天他们都升得。”
说罢,还不忘打开扇面,将一副讨好面容展了出来。
奉子祺一脸淡然,看着似乎不太乐意,但还是对她道了谢。又留意到旁边呆若木鸡的王耳朵,他便咳了两声,“师弟。”
“啊……”王耳朵瞳孔撑大,不多时,竟活生生晕了过去……
季小晴猛地站起,强忍住笑意。
糟糕,没忍住。
王耳朵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晴姐姐赶紧跑路。
季小晴:“你拽我干什么呀!”
“跟我回家!”
“回哪里啊……哎你这娃娃,怎么不感谢我,反而还拉我出去?”
这要怎么跟她解释,玄叔天天都在家里等着她。
“你得回去!这里不适合你!”
季小晴将那双小手用力拍掉,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意思?让我回支离山那个地方?天天被关在房里啃果子?”
王耳朵急得眼眶都红了,“他们不是好人……你没听到吗,鬼师父和师兄们全在说魔尊的坏话。你果然不喜欢魔尊,一心要背叛他!就知道骗人!”
“我——”季小晴抬起手就想揪掉他耳朵,“我是来救人的!等我救了人……再、再说也不迟。”
“你救谁?什么人比魔尊大人重要?”
那只手终究还是忍不住揪起了肉耳朵,“我警告你啊,不许在人前对我大呼小叫。还有,老身是玄季门的长老,年纪比你家魔尊都要大个一百来岁,别说是背叛他,就算把季演嚼吧嚼吧吃了他都奈何不了我!”
“哇啊呜呜呜……”
“闭嘴!”
王耳朵被她吓了一跳,抿着嘴不敢哭出声,只能憋着抽泣。
正是此时,未紧闭的窗户突然被一阵夜风吹打开来。担心被别人听见,说自己欺负娃娃,季小晴便走过去准备合上。
夜里的天气还是过于寒冷,不小心便会染上风寒,她不禁捂严外衣,吸了吸鼻子。
这一吸,便嗅到了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