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子夜灑下一地黑暗,死寂宛如絲綢輕輕壟罩所有人的呼吸,此時義莊瘆得讓人格外心慌,躲藏在暗處的乙真乙玄不敢動彈,只好透過櫃子門上的欄杆縫隙窺見一二。
沒多久外面果然一陣吵吵嚷嚷,從乙真視線看過去依稀是一名年約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個子不高,說話倒是威嚴。
那人嚴聲厲詞地對手下比手畫腳,一聲令下人群散開後就剩那個領頭還有一個高瘦的小嘍囉進來查看。
跟班搓著手臂,一聽要進去整個人畏畏縮縮的躲在領頭後邊。「大哥,你說這裡頭會不會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啊?要不,我們還是出去吧。」
被喚作大哥的男子瞪向獐頭鼠目的跟班,「廢話,要是乾淨我還找你進來?」說罷便將火把遞給跟班,隻身一人進入偏廳「喏,拿著一起進去瞧瞧,待會兒好回去跟上面交差。」
「大哥……大哥還是我在這兒等你吧……」跟班苦著臉抓耳撓腮好一番,最後趁領頭專心巡邏的時候,踮著腳步偷偷往連接偏廳與正廳的門口退去。
月色無光,林葉沙沙作響,這時大門突然碰的一下發出巨響,嚇得跟班差點沒哭爹喊娘,「鬼啊有鬼!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你個沒種的,不過是片門板這樣也怕?」領頭轉身見跟班早一溜煙的偷跑到門口,忍不住捧腹大笑,他一掌拍在棺材板蓋上,殊不知裡頭有個人也正瞪大眼睛,嚇得半死。
李拂緣匍匐在神龕下,汗滴自額頭滴落幾乎浸濕整張臉龐,從他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對方肩膀以下的打扮,一個身材中等,一個跟竹竿差不多。
「看吧,啥子鬼也沒有。」領頭一腳踢翻左邊的空棺材,又隨手拉開右邊的棺材板蓋恥笑跟班一番,隨後把視線轉回來,「看吧,這裡也──」本以為棺材裡空無一物,豈料竟真躺了具浮屍,月光照在臉上還露出一口陰森森的白牙對自己笑,這下換那領頭自己也被嚇傻了,「娘啊喂,有鬼啊!」
「別怕別怕,我是人我是人。」躺在棺材裡的渠二寶見有人被自己嚇到,趕忙坐起來解釋,不料跟班一看到月光下二寶白胖胖的臉,更是甩下領頭自個兒跑了,場面頃刻變得冷冷清清,剩領頭矇著眼睛癱軟在地上胡思亂想。
「你你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他聽村裡人講過,有些人剛死,不知道自己變成鬼了,會一直在陽間遊蕩,不知眼前的兄弟是不是也是這種情況?
此時李拂緣一個激靈趕緊掀開桌幔,對傻愣愣的渠二寶打暗號──”跟他說你是鬼,裝鬼嚇他!”
渠二寶哎了一聲,猛然反應過來,「不對,你誤會了,我是鬼。」
「對對對,我知道你是鬼,這位鬼兄弟麻煩你趕緊去下面報到,路上我多燒點金銀財寶,今晚先放過我吧。」
“接下來呢?”渠二寶抬眼看向領頭身後的小師弟,用唇語小小聲的問。被二寶打敗的李拂緣扶著額頭無奈地翻了個大白眼,就氣為什麼躲棺材的不是他?
李拂緣邊揮手邊答:“說你不要這些東西,叫他快點走。”
光頭腦袋自覺很有悟性地點了點頭並拋給小師弟一個交給我的眼神,渠二寶潤了下嗓子,乍眼一瞧還以為是要登台的前奏「──嗯咳,那真是謝謝你了,但是我們不需要這些東西,你趕緊離開就行了。」
「我……我們?」聽到關鍵字,癱在地上的領頭突然不癱了,他狐疑地瞟向坐棺材裡的渠二寶,瞧地上竟然有影子之後,一時間膽子也變大許多。
渠二寶裝鬼裝得正高興,沒聽出那人已經發現不對勁了,後頭全程目睹的李拂緣則是不忍直視地捂住雙眼。
領頭挑了挑眉,猛地起身抓住渠二寶衣領,感覺到手上的體溫後更像吃下定心丸一樣,嘴裡罵咧咧的大喝:「好哇,哪家的胖和尚竟然在這兒扮鬼嚇人,看我不修理你。」
其他人見狀全都從藏身處衝了出來。「欸欸欸,住手,有話好好說,別動手。」電光石火間,衝出來的乙玄拽住領頭手腕,領頭痛得皺眉,一邊歪著身子減輕疼痛,一邊用眼神示意對方放手,「痛痛痛痛痛啊!」
好不容易救回手腕的領頭瞟向四個少年,見他們不怎麼具威脅性馬上變得橫眉豎目,「居然還有同黨,哪家寺院出來的?老實報上名,本大爺自會從輕發落,要是我自個兒查出來,哼哼……讓你們全都吃不完兜著走。」
聞言少年們各自心領神會的互看一眼,敢情這個領頭根本不是來抓他們的,只是瞎貓碰到死耗子,不小心歪打正著?
才一會兒,腦筋已經溜完百八十個彎兒的李拂緣不禁竊喜在心裡,但表面上仍裝做一副悠悠哉哉的模樣。「我們是外地來的,反正說了你也不知道。」
「喔?那就是逃家的小和尚囉。」領頭繼續猜。
「你覺得我們像和尚嗎?」明白師弟的用意,這時乙真乙玄也開始跟領頭打啞謎。他們拉著渠二寶,邊聊邊往門口靠近,打算就這樣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趕緊逃命去也。
不過那領頭儼然是個話撈子,非要黏在他們身邊走一步跟一步,好像不猜中謎底便不罷休。「看著是不像,可這身打扮像。」
「隨便你怎麼說,剛剛的事是我們不對,叔叔您大人有大量不跟我們一般計較了。」好不容易離大門越來越近,差一點點就能跨過門檻了,背對領頭的一行人全都不由自主地竊笑在眼睛裡。
「要沒事的話,我們先走啦。」臨走前李拂緣難得好心情的向領頭揮手道別,如果不是這位叔叔如此單純,估計他們想跑也沒這麼輕鬆──真是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啊。
只見領頭的盯著一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麼,待所有人都快走出門口時,沒想到那領頭竟又叫住他們。「慢著,我有說你們可以離開嗎。」
被這麼一喊,乙真乙玄心臟險些漏跳一拍,李拂緣倒是臨危不亂從門口又踅了一大步往回走,「叔叔又怎麼啦?」
「你們是不是沒地方住?」領頭站在偏廳裡昂首抱臂,衣角揚起,頗有幾分豪傑氣概。
聞言李拂緣不禁吊著費疑的高低眉,「是又如何?」
「這樣吧,我呢也不是那種心胸狹隘之人,今天就當跟你們交個朋友,要不要上我那兒去住一宿?」
「當真?」天上忽然掉下大餅,幾個少年怎麼也不信。
領頭立馬拍胸大打包票,「比金子還真。」說著還勾起李拂緣肩膀,表演得比江湖藝人更賣力,「我啊叫季寒橋,別喊什麼叔了,我還沒那麼老呢,你們就跟其他人一起喊聲大哥就行了。」
可惜最近李拂緣不太吃這套加之身分敏感,他也只能敬謝不敏的婉拒。門外的乙玄探頭進來。「我們跟你又不熟,蹭這麼親切做什麼?」
「欸,小兄弟話別這麼說。江湖有言不打不相識,要不要住你們自個兒拿主意,不過得快點決定,等等我還得回衙門辦公呢。」
說時遲,那時快,適才一溜煙跑走的跟班竟然在這時回來了,他一臉餘悸猶存從大門那頭摸黑尋了過來,「大哥……大哥你還在嗎……大哥?」
這邊的季寒橋一聽,鼻孔一個噴氣當即闊步走過去,張望的小嘍囉順著出現在面前的黑靴抬頭看向靴子主人,見領頭大哥吹鬍子瞪眼的模樣,立即爬起來陪著笑臉問道:「大哥,你還在啊?」
「廢話。」季寒橋把跟班抓到乙真乙玄一行人面前,「認識一下這是我今晚剛結交的朋友,喏這位是……」正要介紹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請教這群少年的名字。
李拂緣遲疑片刻,末了還是由乙真先起了頭。
「乙真。」
「乙玄。」
「李拂緣。」
輪到渠二寶時靜了須臾,李拂緣沒想到二寶竟然還能站著睡覺,季寒橋輕咳一聲,當作沒瞧見:「這位鬼兄弟,你呢?」
「噢……我叫渠二寶。」睡夢中被叫醒的大個子,連眼皮都沒抬迷迷糊糊報完名字又把頭低了下去。
結束後季寒橋滿意地用下巴努了一下身旁的小嘍囉,「我的跟班,叫陳標。」接著指向風塵僕僕的李拂緣一行人,「現在大家都認識了,陳標你帶他們到城南的宅子,我要好好招待這些小兄弟。」
「啊……現在呀?」陳標接到命令臉上寫著大大的不樂意,但一想到先前丟下領頭自己跑掉的舉動只好屈服。
季寒橋怒眼一掃,唯恐陳標半途丟包乙真他們,暗中補上一句:「好好辦事,有你好處的。」正在心裡抱怨的陳標一聽大哥丟來的保證,兩眼精光乍放,點頭如搗蒜。「好嘞,小弟辦事大哥請放心。」
如此這般,風起浪湧的夜總算過了一半,精疲力盡的少年們也在半推半就下接受季寒橋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