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安元抬头看去。
心里觉着这人还真奇怪,边上空桌子有几张,非要与她挤一张。
在瞧清对方的脸后,愣住。
“秦叔。”
对方长得普通,看样子似乎已入中年,脸比以往圆润点,脸角爬着细细皱纹,梳得齐整的头发里隐约见银白,他微微一笑,整个人都显得温柔起来。
算是应了。
安元显得拘谨了点,背不自觉挺直,她左右扫了眼,“你怎么……也出来吃面?”
秦厘让老板也给自己上碗面,才轻声道:“我在府里等了你好些日子都不见人,干脆出来寻你。”
安元摸摸鼻子:“找我做什么?”
秦厘见她装傻,也不直接戳破,笑道:“听说,你要跟白家少爷成亲,心里替你高兴,还想着你会来报喜。”
说着,有点怨怪:“谁知道,你连见都不想见我。”
他面露悲伤。
安元看他这样子就觉得有点头疼。
秦厘是她生父秦末秋的贴身仆从。
秦末秋不是现在的陈府主夫,据说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落了病根,没满周岁就去世了。
陈当家为府内有人操持大小事宜,没多久就扶正了如今主夫。秦厘怨她薄情,想带安元回秦家抚养,陈当家自然不愿意。
没多久,陈当家外出办事要离家半月,前脚走,后脚陈府被人洗劫,财宝丢了不少,孩子也不见了。
陈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光天化日被人洗劫,属实匪夷所思。
秦厘一心认定是陈主父做的,可陈当家被哭闹几句,就松□□由官家处理,重话都没舍得说两句。果真人走茶凉。
官家说是山匪横行,抓了几人下狱便当了结,孩子没见踪影。
秦厘心不甘,日日去磨陈当家,让她把人找回来,陈当家被闹得烦时,干脆连府都不回。
当时时值寒冬,没满周岁的孩子,能活下来都是老天庇佑。
秦厘因此心怀怨恨,离开陈府回了秦家。
如果不是当年安元上府寻亲的事闹得太滑稽,被人当做笑料一般传得全府皆知,秦厘也不会知晓这事。
他看陈当家不顺眼,但是为了安元,想帮她夺回本来属于自己的风光,便又回了陈府。
这么多年,劝安元回陈府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清,这套温柔刀安元可太熟悉了。
安元心里暗叹:“那倒不是。这几日太忙了。”
这些年,秦厘不时会来找她。
虽然不太喜欢他话里总脱不开让她认祖归宗,但感恩他不时的关照,安元还是很敬重他的。跟白意泽的亲事,本来是想告诉他的。
这不是事没成,想了想,没好意思说。
“被白主夫为难了?”秦厘问。
正好碰上老板将面端上来,安元借着这茬躲开他话,自顾抽出筷子,将面跟肉块匀好,准备动筷。
秦厘不介意地笑笑,心里觉得她还是有点孩子气的:“不想说也没事,不过事情经过大概,白府都派人告知了。现在不仅是我,你娘跟李氏都知道了。”
李氏便是白主夫。
安元吃面的动作一顿,顿觉这面寡淡了点,吃着没什么滋味。
她将口中的面囫囵吞下,抬头看向秦厘:“那又怎么样。反正他们嘲笑我也看不见。”
“傻孩子。”秦厘摇头,“嘲不嘲笑这个何妨,你要担心的,是李氏会不会暗做手脚,搅黄你这亲事。”
“陈家跟白家,素来交际不深,无缘无故递了信息过来,你道为何?不过是知道了你是陈家女儿的事情,接机给陈家提个醒罢了!”
“毕竟要下嫁的话,陈家女可比你是个泥腿子好听得多。若是合适,两家还能相互借力,两全其美的事情。何乐不为。”
安元抿紧嘴。
难怪那日听了仆从禀报,白主夫就松了口,感情是在这等她。
秦厘继续道:“一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你一无本钱,二无人脉,想翻身,很难的。如今有更好选择,为什么不借力呢?因为不满,放弃大好前程,实在愚蠢!”
“再说了,你愿意白意泽离开你?安元,说白了,既是给你一年时间,也是给陈家一年时间。今天来,不仅是我一人意思,也是你娘亲的意思。”
“安元,你愿意回陈家吗?”
安元握紧手中的筷子,看着他殷切的目光,猛地起身。
“我饱了,叔你慢慢吃。”说罢,放下筷子跟铜板,拎起东西转身离开。
秦厘看她丝毫没有犹豫,不由叹气。
这顽固模样,真是似及了公子。
没事,既然有了在乎的人,总能想通的。
秦厘想着,慢悠悠吃起面条。
安元自己走了好远,估摸着秦厘已经看不到,才敢回头望一望。
她深吸口气,找了个偏僻的巷角坐下。看着繁忙街道,或匆忙或欢笑行走的众人,有些出神。
陈当家她见过几回。
说话语气生硬,姿态高高在上,找她两回被拒绝之后,也觉得烦了,没再出现她面前。
这么多年,只有秦厘坚持不懈劝她。
陈家她太陌生了,秦厘嘴里的爱恨情仇,阴谋诡计她没法感同身受,听着就像说书人的故事一样。
她对陈家的东西不感兴趣,更不乐意回去。
不止是记仇那狗眼看人低的管家,反感陈当家,也是不想离开石溪村。
日子苦点,可很自在。不用当别人眼中钉肉中刺,也不用脑心费力去融入一个不欢迎你的家。
可现在不一样了。
路摆在眼前,是别人帮她选好的。
她就跟别人博弈的手中棋一般。
生气,难免。
再想想秦厘的话,挫败无助在心底翻涌。
难道,真没有得选?
往来的人过了一拨又一拨,她身旁不知何时挪了个乞丐过来,小声乞讨着。有好心人瞧她神色萎靡,呆呆坐着,以为她也是乞丐,还丢了个铜板给她。
铜板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她面前打转圈才倒下。边上乞丐瞧着,略有艳羡,问:“你打哪来的?之前没见过。”
安元见她蓬头垢面,身形消瘦,摇摇头,把那铜板递给她。
乞丐露出笑,连声感谢。安元深呼吸,甩掉情绪,重新站起来。
她不信!
总得再试试。
她收拾收拾心情,也不继续走卖,而是去了码头,呆了近一时辰,而后绕着镇上转悠圈,这才回家。
码头往来船只,与往常无异,瞧不出什么。
听说,有商人为了牟取私利,会借船走卖私盐。不过,那都是掉脑袋的活。
当今陛下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再出现,设立了奖赏机制:凡遇者揭发,可赏千金。
安元咂巴嘴,她估计是没有这种好运。
还是踏实想想别的出路。
“听说,陈家的人找了她,安元没答应,还甩脸就走。”白木绮收到了信,连忙去找白主夫。
她颇觉困扰:“这安元未免太不识抬举了些。”
白主夫倒不觉得诧异,他拨弄着茶盖,慢悠悠喝口茶,才道:“是个倔强的,她要是一下子答应了,我还瞧不上她。”
“为什么?”白木绮不解。
“她不答应,说明是个有心气的,有那韧劲,再帮衬帮衬,不愁不成事。”白主夫道,“我记得镇上之前你也盘了几间商铺,明天拿册子过来我瞧瞧。”
“爹,你要帮她?”
白木绮摇头:“不是帮她,是帮你。我要卖个人情给陈家。你娘近日想筹一批丝料,与胡商交换马匹,陈家或许能帮上忙。”
白木绮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