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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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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薛善与安常那时候还很天真,不知道光是安常明白是没有用的,谢恩不明白,她们的父母不明白,这门亲事就会继续下去。

    春暖花开的时候,薛父来找安常,他看着这个从未让他省过心的小女儿,心里百感交集:“我已经将外面看守你的人撤了,安常,这段时日你好好准备一下成亲事宜吧。”

    安常震惊道:“什么成亲?父亲你在说什么?”

    薛父道:“我答应了谢府的提亲,明日我让人选个良辰吉日,就将婚期定了。”他目光怜爱,“以后嫁了人,就不能再像在家中这般胡闹,别人的父母可不会让我们这样再惯着你,安常,你要听话。”

    安常拒绝道:“我没有说过我要嫁人,更不会嫁进谢府,嫁给谢恩,父亲可知此举会伤害多少人?”

    薛父道:“父命之命,媒妁之言,安常,既然生在薛家,你就要认命,明白吗?”

    “我不明白!”安常道,“谢恩说过他会尊重我的意见,他不会贸然上门提亲,父亲你究竟做了什么?”

    “谢恩是谢家的孩子,他有他的命,有他需要肩负的责任,他不会像你这般任性。”薛父拂袖道,“此事已成定局,你安心等着出嫁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安常一肚子疑问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谢恩遇到了什么事?他不是说过不会强迫自己吗?什么责任,什么命数,通通都是屁话。

    后来谢恩来看过她,短短几日未见,他就消瘦憔悴不少。

    安常有些惊讶:“谢恩,你怎么了?”

    谢恩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他背对着阳光,屋里的安常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说:“安常,很抱歉,我说过成亲一事会尊重你的意见,但现在我违背承诺了。”

    “所以真的是你上门提亲了。”安常道,“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以她对谢恩的了解,他是绝然不会强人所难的。

    谢恩沉默了许久,方才说:“我大哥出了一些事,导致谢家生意出了问题,薛谢两家联姻,方能救谢家于水火。”

    谢家老大在朝为官,因太子之争站错位,如今已关于牢狱当中,不日将会问斩。权势相争不是小事,谢家满门怕是都会牵连其中。薛父与新太子一脉关系甚密,祖上又是皇亲,如果他肯帮忙,谢家老大或许还能活命,谢家满门也方能免于免顶之灾。

    谢恩太善良,也太心软,他没有办法置谢家满门于不顾,所以他只能对命运妥协,对现实妥协。况且,如果安常等不到那个人,那么由他来照顾她,总好过未来薛父迫于人言将她随便嫁个一个人好,最起码,他是真的爱她,想要将她好好护在怀里的。

    “所以父亲提出帮忙的条件是要挟你娶我?”安常冷笑道,“真是无耻!”

    谢恩有些惭愧:“本就是我没用,谈不上什么要挟,只是这件事里委屈的还是你。”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委屈,反正沈承恩是永远永远不可能娶她的,那么她嫁给谁,不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是薛善,她这几年不谈婚嫁,等的不就是谢恩吗?安常如果同意了这门亲事,她该如何自处?

    自从安常被关起来以后,他们一家人许久未曾好好吃过一顿饭。现在她自由了,薛母便亲手张罗了一桌饭菜,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好好享受难得的亲情时刻。

    开始氛围还是好的,只是薛父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成亲事宜之上,他开始与安常商量嫁妆的事情,婚期已经定了,就定在那年的夏天,如今已经春暖花开,夏日很快就会来临,算来也没多少日子准备了。

    薛善一晚上都很沉默,却在听到这里时,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眼笑道:“父亲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呢。”

    薛父闻言看她:“你那样挑,等你有看上的人再说吧,留在薛府,又不是养不起你,你慢慢挑个如意郎君就是。”

    这话其实没啥大毛病,如果换做其它人家的女儿,定然还觉得父亲是很爱自己的,因为他没有迫于世俗的压力草草让她嫁出去,而是让她跟随自己的心。

    可是显然,这套理论是不适用于薛善的。薛善眉眼还是很温柔的笑意:“如果我说我有喜欢的人,父亲会不会同意我嫁给他呢?”

    “哦?”薛父道,“是哪家的公子?”

    “父亲很熟呢。”薛善笑着说道,“是谢家的小公子谢恩,我从十四岁开始喜欢他,如今我十九岁了,喜欢他也足足五年时间了,父亲不知道吗?”

    薛父脸色一变:“谢恩现在是你妹妹的未婚夫,你在胡说些什么?”

    薛善却执着的问道:“父亲究竟知不知道我喜欢了他五年,又肯不肯将我嫁给他?”

    “……”薛父愤然起身,“胡言乱语,绝对不可能。”

    薛善还是在笑,安常却觉得那比她哭还要叫人觉得难受。

    薛母拉着薛善的手道:“阿善,襄州乃至全天下的男儿任你挑,可是安常只有谢恩,你就不要跟你的妹妹抢了,退一步好不好?”

    “抢?”薛善几乎要笑出眼泪来,“从小到大我抢过她什么?从来都是她抢我的,如今你们要我退,退到哪里去?我受够了你们的偏心,如今我就偏要跟她抢!”

    “啪!”

    又是一巴掌落在薛善脸上,她终于疯狂大笑起来,眼泪也随之掉下来,她说:“你们想要她嫁给谢恩,那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么好的命,父亲,我们走着瞧。”

    一顿好好的家宴,又以一巴掌结束。安常想要追出去,被薛母拉住:“你现在去,不是让她更加难堪吗?她是个好孩子,总会想通的。”

    安常没有说话,原来做好孩子也是有坏处的,他们会叫你忍让退步,会叫你宽容善良,不争不抢。如果知道是这样,薛善或许并不想做一个好孩子。

    眼看着婚期将近,府里人开始到处张罗。院子里的梧桐树又开始郁郁葱葱,安常再次爬上了那棵树,直到爬上了最顶端。她站在那里,看着外面的襄州城,越发觉得这方院子对于外面的广阔天地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上锁的牢笼而已。

    她的裙摆被风吹起来,她张着手臂,像是一只要展翅飞翔的凤凰。

    府里的人都在树下惶恐的伸着手看她,他们叫她:“二小姐,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安常低着头,觉得有趣,她只是上来看看外面的风光,怎么就想不开了?她想了想,这些人莫非是觉得她要寻短见?真是可笑,她要真想死,从这里跳下去能摔死吗?

    对呀,从这里跳下去会怎样,真的会死还是怎样?在众人惶恐至极的眼光中,安常一跃而下,风声在她的耳边呼啸,她似乎听到了远古的低语。

    就如当初跟明渊说的,安常没有死,只是腿骨断了。婚事只能延期,大概是怕安常再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举动,薛父一气之下将她院里那棵百年梧桐给伐了。

    当时,安常坐在廊下轮椅上,亲眼看着大树倒塌,被锯成一段一段运送出府。沈承恩最爱那棵梧桐树,如今这府里,是真的没有什么他喜欢的事物了。

    谢恩听闻她受伤,来看她,刚好碰到工人在砍梧桐树,他说:“为了拖延婚期,你也不必牺牲如此大。”

    安常道:“你也以为我是寻死?怎么可能,我只是吓吓他们而已。”

    谢恩跟她一起沉默的看着那棵梧桐树被清理干净,好像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一般,两个人连眼睛都没有转过。

    起风了,谢恩推着安常进屋。在进门口的时候,他附身将安常抱了进去,小心翼翼放到了屋内的椅子上。

    他看着她的腿,突然问道:“疼吗?”

    安常低眼:“没有太大的感觉,我好像从来不是怕疼的人。”

    “以后不要这样了。”谢恩别开眼睛,“你是人,人都是会疼的,听说你从摔下来那一天开始,从未哭过,我知道你一定很疼。”

    其实怎么会不疼呢?摔下来的时候,她还可以因为乍然的变故而忘记疼痛,可是等那股劲儿缓过来了,断骨的疼痛就开始连绵不绝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常常于睡梦中疼的醒过来,可她的泪腺好像被封印了,她流不出一滴眼泪来,然后她就睁着一双眼睛与黑夜漫长的对抗,直至天亮。

    就像此刻一样,谢恩将她抱在怀里,她感觉到了彼此身上的哀伤,但还是哭不出来。

    安常以断掉的腿骨换来婚礼的延期,但骨头总有长好的一天。伤经动骨一百天,平常人一百天就算没完全好,也该有好转,安常的腿却没有任何好转。

    大夫提出了个大胆的猜想,或许是二小姐并不想腿好,所以根本没有好好吃药,甚至有可能她每次都会故意让已经开始愈合的腿骨又裂开。他斟酌了一下:“但那种疼痛是常人无法忍受的,二小姐应该不至如此。”

    在大夫的猜想之下,薛父的耐心终于耗尽,他自己的女儿,他清楚的很。他放了狠话:“你不要再搞那些小动作,莫说腿断了不能走路,就是你死了,我也要抬着你的尸体上花轿。”

    话都这样说了,就代表成亲一事木已成舟。

    只是,薛父大概没有想过,他一时气急说下的狠话,竟然会一语成谶。

    薛府规矩,家里有人成亲前几天,是要有家族宴会的。

    那天薛家整个家族都聚在了一起,有些甚至是安常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他们都来跟她道喜,说她真是好福气,能嫁给谢恩这样的好儿郎,希望他们能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人人都说安常好福气,沈承恩说安常能看见他,那是她的福气,可这个福气让安常最近这几年过的异常痛苦;他们说嫁给谢恩是她的福气,可这个福气不是她想要的,甚至因此得罪了自己最亲的姐姐。她想,薛安常从来不是什么有福气的人。

    那晚大概因为是喜事,薛父竟少见的没有管她喝酒这件事,当然也有可能是薛父也喝醉了的原因。

    有很多人来敬酒,安常来者不拒,她只依稀记得最后的一杯酒是她的姐姐给她的,她们站在廊下,屋里大家都还在热闹着。

    薛善将酒递给她,轻声道:“恭喜你。”

    安常靠在廊柱上:“对不起,我尽力了。”

    “我知道。”薛善手指轻轻拂过她清瘦的脸庞,“姐姐知道你太累了,安常,喝了这杯酒,就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安常看着她:“真的会吗?”

    “会的。”薛善眼里有泪,“或许你还能见到你想见的人,你们会永永远远在一起。”

    安常低垂着头,许久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她说:“我回去了,父亲和母亲今晚都喝了不少的酒,替我好好照顾他们。”

    薛善望着她摇摇晃晃离开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安常死了,她被人发现的时候,是在长长的台阶之下。

    人们说,或许是她喝醉了,然后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因为没有被人及时发现,所以错过了最佳诊治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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