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那天，有风穿堂而过。
苏元低着头，有些悲伤地说道：“我曾经为了让你继续读书，而甘愿在家里做牛做马服侍母亲，我曾经日日祈祷我的姐姐能够嫁给她心中的如意郎君，从此脱离苦海，再也不在那穷乡僻壤里待着，因为我觉得她是遗落至此的凤凰，应该拥有更广阔的天空，可是苏英，你告诉我，我究竟换来些什么？”
听到凤凰两个字，明渊眉头一皱，当了这么多年的凤凰，第一次觉得，凤凰风评不怎么好的样子。
苏英有些难过道：“可是父亲母亲早于两年前去世，你纵使再有恨也该放下了……”
听到这个消息，苏元竟然笑了，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所以呢，所以我就必须要原谅他们，原谅你？真是荒唐。”
可苏元不知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荒唐的。
苏英离开时，抹了抹眼泪：“阿元，我知道你现在一时无法原谅我，我过几日再带着你姐夫来看你。”
苏元脸色一变，骂道：“狗屁姐夫，那是我的仇人！”
苏英不解：“你说什么？”
“你耳朵出问题了？”苏元冷声道，“你们夫妻俩，一个弃我不顾，一个又想要杀我爱的人，我上辈子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样对待？”
苏英听的越发糊涂：“阿元，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你说赵大哥要杀你爱的人？你爱的人是谁，他又为什么要杀他？”
苏元拂袖道：“你自己去问他！”
此时的赵绝正与林彦在亭中喝茶，大抵是感知到什么，赵绝有些恼火的说道：“王爷，臣似乎有些不好的预感。”
林彦不是很想搭理他，他与赵绝本来就不算熟悉，只知道赵绝是如今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新秀，是陆铮最为信任的臣子之一。从前偶尔在一些大场合上见过两面，那也只行礼打招呼的关系。可今日方知，这位大人是个话唠，进了门嘴巴就没歇过，林彦偶尔嗯嗯啊啊附和他两句，他也不觉得扫兴，仿佛他一个人也能说上一天两夜。即便周围侍女投来奇怪的目光，赵绝也并不放在心上。
林彦忍不住地想，这样的人大概活的很快乐吧，因为他的内心足够强大，强大到不需要去在乎旁人的目光。
赵绝预感果然没有错，当苏英红着眼睛出现在他面前，他便乱了手脚，小心翼翼又极尽温柔的带苏英回了家。
在苏英离开后，苏元一个人在花厅里坐了很久，然后她如醍醐灌顶一般，终于猜到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谁了。
除了皇上，谁能让姚相与赵绝俯首听命？除了皇上，又有谁能让一个王爷在这府里“闭关”三年时间？除了皇上，又有谁能让林彦对她只字未提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她早该想到的。
林彦还当她是为了苏英的出现而难过，特地让人做了苏元最喜欢吃的芙蓉糕。
苏元窝在宽大的椅子里，抬眼看着他，问道：“林彦，你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林彦表情一顿，缓缓笑道：“苏元，你怎么了？”
苏元皱着眉头：“你究竟还想要瞒我到几时？林彦，我原想，我在你心中与别人是不同的，可原来，终究是我一厢情愿吗？”
“……不是。”林彦轻声道，“你与他们不一样。”
“那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苏元道，“林彦，我早也不是从前那个懦弱不懂反抗的小女孩了，我希望与你并肩作战，而不是永远只能在你的庇护下成长，你明白吗？”
看着她炽热而清亮的眼睛，突然有些不敢直视，猛然转身，背对着苏元，外头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的脸上，他看见漂浮在阳光中尘埃，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抓住阳光，又或许是想要抓住那些尘埃，但最后手中空空如也。
他愣愣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许久，他轻声说道：“我是想庇护你一辈子，可是，苏元，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能真的护谁一辈子的。”
大概是因他的声音太轻，苏元没有听清，起身向前两步问道：“你说什么？”
林彦笑了，是温柔而绝望的笑意，他回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说道：“苏元，我要死啦。”
虽然苏元早已经知道这个事实，但看着林彦此刻微笑着说出这些话，心里还是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来。
林彦讲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苏元，她不知道的，她知道的，他都一点一点全部讲给苏元听。从小时候母妃于后宫的寂寞，到她的死亡，再到林彦去到大漠，从他回到京都，来到王府所经历的一切。从始至终，不管是讲到他母妃死时的悲伤，还是他察觉到自己二哥真面目时的震惊，还是他中毒时的痛苦，亦或是得知苏元沦为杀手时的心痛，他在此时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好像一个局外人，讲着别人的故事。可是苏元还是从他颤抖的指尖知道他此时内心真正的感受。
苏元慢慢走过去，慢慢讲林彦冰冷的手指握在她同样的冰冷的掌心中，她说：“林彦你还有我，我来了，以后不管遭遇什么，我将会永远留在你的身边。”
“……永远？”
“嗯，永远。”
林彦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眶滑落，他诧异的用手抹了一下，触手是一片湿润。
苏元也感觉到滚烫的眼泪滴落在他们交握的手掌上，认识这么久，她一直都是一个爱哭的姑娘，但她从未见林彦哭过，此刻觉得那些泪像是滴在她的心上，几乎要将她那颗活泼乱跳的心脏烫穿。
苏元有些悲哀的想，那样好的少年，应该永远笑的，而不应该拥有这样悲伤的表情，他一哭，世界所有仿佛都没有了颜色。
苏元颤抖着用手去擦他的眼泪，然后在林彦流泪的眼神中，她微微跌着脚尖仰头亲吻了林彦的唇角，她哽着嗓子说：“你不要哭，林彦，你不要哭。”
林彦却猛然伸手揽着她细瘦的腰肢，流着泪与苏元亲吻。他们在花厅中接吻，屋外的红花灿烂的绽放着。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却没有任何甜蜜与温柔而言，带着激烈与绝望，好像他们再不亲吻，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