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自小春事件过后，林彦与陆铮在外人面前保持着表面的平和，私底下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倒也没有那日的言语争锋，但是林彦晓得，有些事情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午夜梦回，林彦总会想起小春闯进府的那一日，他究竟有什么话要告诉自己？他提到了先帝，先帝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陆铮会如此忌惮一个小太监？或者说，如此忌惮自己？
那天，林彦坐在屋内休息。姚青刚刚才离开，两人下的棋局尚未收拾。窗外的阳光斜斜洒进来，林彦眯着眼睛盯着那盘棋局，想起刚刚姚青说的那句话，林彦下棋之所以总是输给她，不是因为她的棋艺多么高超，而是因为林彦将棋局看的太复杂，自然也就会想的太多。
林彦不是很明白，棋局就是棋局，怎么牵扯到他看的复杂与否去了。
姚青道：“彦哥哥，我跟你不一样，我跟你下棋一门心思的只想赢，而你却在想，怎么让自己输，且不那么刻意。”
林彦默了一下：“你全都知道？”
“我自然知道。”姚青道，“不仅是棋局，任何事你都不应该想的太复杂，太复杂就会有很多迷惑的地方，那样你会陷在里面，永远找不到正确的落子位置。”
说完这句话，姚青就离开了。
林彦隐约觉得她话中有话，但实在无法揣摩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姚青与苏元不同，她生于富贵之家，长于深宅大院，是名副其实的名门贵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世家女子从出生起就开始接受各种各样的教导，以求日后能嫁于王孙贵胄，甚至是为了进宫成为一国之母，为家族争得更多的荣耀与权势。所以，她们学琴棋书画，也学权谋之术。
姚青平日里表现的再如何天真无邪，但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注定她会成长为擅于揣摩他人心思，懂得算计筹谋的女子。只是，这些，她从未对林彦做过罢了。
所以，姚青虽比林彦年纪小一些，但有些东西或许比林彦看的更加分明。
宋公看着他坐在那里已经发了许久的呆，侍女端来的汤药已经热了好几遍，不得已，他只能上前道：“王爷，该喝药了。”
林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棋盘，闻言问道：“宋公，先帝是个怎样的人？”
宋公躬身答道：“先帝于王爷而言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但对百姓而言，决然是一位好皇帝。”
然后他说了一些林彦不曾知道，或许是不曾记得的事情来佐证先帝的确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帝王。
“既然他待百姓尚且能如亲子一般，那么我在大漠的那几年，他为何会对我不闻不问？”林彦道，“还是说，他终究还是不喜欢我？”
宋公让侍女将汤药端了进来，递到林彦跟前，等他伸手接过之后，他才说道：“王爷不仅不是先帝最不喜欢的儿子，相反，而是先帝最疼爱的一个儿子。”
“哦？”林彦微微抬眼，“这要从何说起？”
林彦将汤药喝完，又屏退了屋内的其它一干人等，然后让宋公坐在了自己对面。在大漠的那几年，宋公好不容易被林彦□□的没有那么多礼数，回到京都，当了王爷，宋公那些从宫里学来的规矩又统统回来了，已经好久不曾与林彦这样面对面坐着聊天。
宋公慢慢说道：“奴才尚还记得，当初先帝让我护送王爷出京之前，奴才曾陪着先帝在王爷当时关押的殿外，听王爷骂了自己的父皇整整一个时辰。”好像是想起之前的事情，宋公的眼神充满了回忆，“但一个时辰，王爷骂的话左右不过那么几句，且都是无关痛痒的一些话，跟挠痒痒似的，一句伤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时候的林彦学的都是诗词歌赋，哪里会一些粗鄙之语？
林彦淡声道：“或是换做现在，我定然能字字如刀，刀刀刻骨。”
“或许吧。”宋公没有理会他的嘴硬，兀自说道，“先帝当时笑着跟我道，宋公啊，朕那样对他的母妃，他被逼急了，也只会骂这样几句无伤大雅的话，这会不会已经是他所能想到最厉害的事情了吧”
宋公有些感伤，继续说道：“王爷心性向来温良仁善，先帝比谁都了解自己的那几个儿子，除了你与最小的皇子，其余几个表面装的再怎样，也都是豺狼虎豹，他担心终有一日，你们几兄弟之间会因权势相争，王爷也会沦为权势斗争的牺牲品，所以才会借口让我带你离开京都，去到大漠。”
在去到大漠之后，宋公一直都有与先帝通信，所以，他并非是对林彦不闻不问，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明目张胆的记挂这个儿子。他希望自己最爱的儿子能够自由自在、健康平安的活着、长大，然后在最好的时机，回到自己的身边，继承他的大业。
林彦震惊道：“宋公，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宋公道：“王爷，奴才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还没有老糊涂，先帝曾经的确有想要立你为储的想法。”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奴才曾调查过先帝离世之前的事情，当时他已病入膏肓，守在身边的只有二皇子一个人，且当时他身边的贴身内侍也在第二日被二皇子全部关押了起来，只有一个不见了，是在三日后被抓回去的，王爷，你不觉得，这一切的事情都太奇怪了吗？”
林彦凝眉想了半刻，看着宋公的眼睛道：“你可知道你说的这些话代表着什么？”他身子微微前倾，低声说道，“况且，二哥登基是有圣旨为证的。”
“圣旨也是可以伪造的。”
“难道满朝文武都看不出圣旨有问题吗？”
“有时候，不是看不出来，而是不敢看出来。”宋公道，“小春之死，难道王爷从不曾想过其中缘由吗？他未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皇帝为何那么着急的要捂他的口，置他于死地？”
林彦不说话了，宋公说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震惊了。如果这一切就是他没有揣摩清楚的真相，那么从大漠到京都，他就已经在陆铮的掌控当中了。
“苏元……”
宋公道：“苏元怎么了？”
林彦眉目焦急：“如果陆铮让人迎我回京，是怕真正的圣旨来到我的手上，那么他势必已经将我在大漠的事情调查的清清楚楚，那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留一个威胁我的把柄？”
宋公也瞬间明白了：“王爷的意思是，苏元现在或许已经落在了皇帝的手中。”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人推门而入，一身紫色长袍的年轻人站在那里，笑道：“阿彦，你果然是个聪明人，从小春当日出现在你面前，朕就知道，你很快就会弄清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倒是比朕预想的时间更快一点。”
宋公已经不动声音地护在了林彦的跟前。
陆铮觉得可笑：“你们两个现在对朕来说就如地上的蝼蚁一般，宋公大可不必再如此防范，朕若要杀你们，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林彦慢慢起身，推开宋公，向前几步：“你把苏元怎么样了？”
“你说被你养在身边的那个小姑娘？”陆铮寻了个地方坐下来，淡声道，“她离开了你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呢，不过朕已经让人将她带到一个不愁吃不愁穿的地方，阿彦你大可放心。”
林彦冷笑：“你会这么好心？”
陆铮面色不变：“阿彦你忘了，从前在宫中，我们俩是很好的兄弟，那是你喜欢的姑娘，算来也是我的弟媳，我自然是会好好照顾她的。”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起从前的情谊，他不再自称朕。
林彦不想再听他虚情假意，挑眉道：“你究竟将她怎么样了？”
“我将她带到了沉潜院。”陆铮道，“说来那姑娘对你是真的有情有义，一听说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她就肯入沉潜院，为我杀人。”
“什么？！”林彦快步走到陆铮跟前，抓着陆铮的衣领，咬牙道，“你怎么会敢……你怎么敢让她去当杀手，替你走那么见不得光的事情？！陆铮，你怎么敢！”
陆铮居高临下，他看着这个明明样样不如自己的弟弟，看着这个很少露出这样气急败坏模样的弟弟，没有因为林彦的举动而生气，反而笑了：“我不敢？我是皇帝，是九五之尊，我有何不敢的？苏元那样的货色，能入沉潜院，得我重用，那是她的福气！”
他猛然甩开林彦的手，语声冰冷：“否则，她现在早就进了阴曹地府，成了孤魂野鬼。”
林彦中毒之后，身子大不如从前，此时被陆铮一推，撑着桌子，喘了几口气方才冷声说道：“给你老娘这样的福气，你要不要？！”
“你！”陆铮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气的牙痒痒，“陆彦，你放肆！”
林彦道：“我就是放肆了你能奈我何？”
陆铮气极，拂袖道：“陆彦，你记着，我不杀你，不是不敢，而是时机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