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不知明渊是什么时候养出来的坏习惯,看戏看得总爱往人间跑,兴致高昂时,还总爱在男主角或者女主角的附近置一所宅子,每次冠姓冠的都是安常的薛姓。
有好几次,附近的邻居都以为明渊是安常招上门的上门女婿,还说安常好福气,能招这么个俊俏的小郎君。福气不福气安常是不知道,她只知道,若是那些说她好福气的邻居,晓得住在这宅子里的都是来自冥界的鬼差,没一个正常人,应该觉得甚是晦气才是。
被小狐狸那事闹的心慌,云泽便也在人世晃荡,晓得明渊在京都郦城置办了一处宅子,便跟着安常跑到了京都。郦城繁华万千,有十里长街的灯火,有衣香鬓影,有高楼长歌,还有数不尽的美食和美酒。
安常虽然偶尔觉得吵闹,但却不得不承认,待得时间久了,竟让她生出一些再世为人的错觉来。
云泽初来郦城,每日早出晚出,不到十天就将郦城逛了个底朝天。不仅如此,他还凭借自己俊朗的面貌获得了一众女子的芳心,上到名门贵女,下到青楼名妓,都跟着了他的魔似的。
每天薛府门前总有那么几个人是来蹲守他的,就连隔壁邻居家的李大婶都带着一壶梅花酒上门来给自己的女儿说亲。跟安常唠了半天嗑,她那闺女扯了几回她的袖子,李大婶方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道:“你那远房的表哥可曾订过亲?我瞧他年岁也不小了,身形也甚是好看,与我姑娘倒是极配,不晓得夫人愿不愿意替他二人牵个红线,成就一段姻缘?”
为避免引人起疑,安常对外称的是,云泽乃她远房来做客的表哥。
安常听完这话有些愕然,看着李大婶家那一脸娇羞的女儿李二丫,实在没明白她口中所说的极配从何而来?二丫虽然五官不算丑陋,但一个身形可以抵云泽两个,个头也生生比云泽高出一个头来。
若是论年龄上般配,那更是荒唐了。虽说男女恋爱,男子比女子大些再正常不过,只是云泽比李二丫十八代祖宗的年纪都大,那着实是有些忒过分了。
安常迫于无奈打了个哈哈道:“我家表哥风流成性,与许多女子都不清不楚,你瞧府外的那些女子都是来找他的,二丫是个好姑娘,李大婶,我是不会让她往火坑里跳的。”
二丫越发娇羞:“你家表哥长得好看,即便是火坑,我也心甘情愿往里跳。”
安常义正辞严:“不行,他不仅风流成性,心情不好时,还爱打人,从前家中的侍女因为爱慕他,就被他活生生打断了两条腿,真是惨的很呐。”
二丫越越发娇羞:“我自小抗打的很,且你家表哥那小身板,估摸着也打不过我。”
旁边的李大婶也自豪道:“我家二丫从前徒手干倒过一百八十斤的大汉,夫人就不要替她操心啦。”
安常尴尬地笑了笑,她不是替二丫操心,是替云泽担忧啊,二丫这一拳头下去,着实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她思考再三,感慨道:“不瞒二位,其实我家表哥是个断袖。”
后半句像是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声音压的很低。
这下李大婶和李二丫都变了脸色,默默抬眼看了看坐在不远处亭子里的云泽和明渊。两人正在下棋,明渊棋艺不精,倒是爱玩的很,安常不愿意陪他,他就拉了云泽一起下。
此时正值炎炎夏日,园子里蚊虫颇多,明渊头发上不知何时跑来一只黄蜂,云泽瞧见了,便起身抬手给他弹开了,附身低眼笑眯眯道:“这黄蜂真真没眼力见,我们冥主大人的头发是谁想碰便碰的吗?”
明渊眡他一眼:“真是没个正经。”
云泽笑着坐了回去。
因两人位置的关系,刚刚那副场景落在李大婶和二丫眼中,俨然就成了二人打情骂俏的场面,云泽起身猝不及防地亲了明渊一下,明渊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云泽又心满意足地坐了回去。
李大婶脸色变得极其古怪,看安常的眼神多了几分疼惜,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在正派夫人眼皮子底下调情的两个人,道:“你……他们……”
安常知道她们是误会了,但一时起了玩闹之心,作出几分悲痛状来:“说来也算是家丑,还望二位不要张扬出去才是。”
李大婶答应的倒是爽快,出门之后就巴不得全郦城的人都晓得,城东新搬来的薛家夫人真是惨哦,家里的小夫君跟自己的表哥有一腿,日日在她的眼皮子下调情呢。
于是没过几天,爱慕云泽的女子虽然少了一半,但也加入了一批年轻貌美的小男孩。云泽气的在家里待了好一段日子,日日扬天长叹,实在不知道自己这样一个铁骨铮铮、货真价实的好男儿,为何就跟断袖撇不开关系了?
倒是明渊,一双带笑的眼睛施施然地望着身边的白衣女子,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让安常无端生出一种错觉来,她无论做什么,都绝逃不开这样一双可以洞察人心的眼睛。
云泽在府里待着,横竖无事,便跟着明渊看起了戏。
因这故事明渊已看了好些日子,故事里的小女孩和小男孩早已长成娉娉婷婷的少女和长身而立的少年郎,故事的前情,他便无从得知。但看故事自然要看完整,有头无尾,有尾无头都甚是无趣。明渊便趁着闲暇的工夫,将这故事的前情娓娓道来。
故事开始的时候,那个叫苏元的小女孩才不过七八岁的年纪。
苏元生于穷苦人家,家中父母重男轻女,连同她一连生了三个女孩,最后她娘才冒着丢掉性命的风险生下了家中唯一的男丁。而苏元在家排行第二,上有一个姐姐,下有年幼的弟妹。
从前常听人说,投胎的时候,要不就做家中的老大,能早点扛起家里的重担,为家里分忧。要不就做家中的老幺,能得父母所有的宠爱,若是生在中间,便只能是爹不宠,娘不爱。
苏元本来是不信的,在弟弟未出生前,她与姐姐妹妹过得很快活。即便家中贫寒,有时候连吃饱饭都是难事,但父亲母亲待她们三姐妹极好,从未出现过偏袒谁的情况。
所以苏元一直很懂事,姐姐想要读书,那她就让姐姐读书,自己在家帮衬父母干一些农活,有时候再替邻家洗一洗衣衫,赚些小钱添补家用。到了她读书的年纪,母亲又有了身孕,不能干重活,父亲本来想让苏元去读书,换姐姐在家帮衬。
姐姐不敢说话,也不敢反驳,只睁着一双流泪的眼睛望着苏元。
当时的苏元还不到七岁,但为了不让姐姐伤心,大着胆子跟父亲说:“我不喜欢读书,爹,让我在家照顾母亲,让姐姐继续读书吧。”
他的父亲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的姐姐,最后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家里太穷,只能供一个孩子读书,他们总要懂得取舍。大概是出于对苏元的愧疚,父亲偶尔往家中买零嘴的时候,总会偷偷多给苏元留上一些。
苏元开心极了,觉得父亲是那样爱她,比爱她的姐姐和妹妹还要多。
可是,这一切在弟弟出生的那一年,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父亲和母亲开始将所有的关注与宠爱都给了刚出生的弟弟,苏元无论表现的再怎么听话,他们的目光都再也为分给她一些。后来弟弟一岁多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家里的钱财早就被花光了,若是再没有钱请大夫,那孩子怕是就活不下去了。
母亲一夜之间愁白了头,父亲实在没有办法了,只有用一个女儿去换儿子的命。可是到底该舍弃哪个女儿呢?大女儿再养两年就可以嫁人了,偶尔还能从婆家带些东西回来给家里添补家用,而小女儿还那样小,离开了家,离开了父母,该怎么活下去呢?
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二女儿是最合适的。她向来心性柔软,不会对父母的无奈之举心生怨恨,出门在外也可以照顾自己。
于是,父亲将苏元卖给了一个从大漠来的商人。那个时候,他拉着苏元的手说:“阿元,你是家里最懂事和听话的孩子,现如今你的弟弟生了病,阿爹也是没有办法,你且跟着他去,等你弟弟病好了,等你姐姐嫁了人,我就带着银子去接你回家。”
九岁的苏元想不明白,为什么曾经她以为最爱她的父亲,会为了十两银子,就这样将她毫不犹豫地给卖了?她更不明白,既然她是家里最懂事的孩子,父亲为什么不留下她?难道懂事也是过错吗?
她跟着那个商人走了,走的时候,哭的声嘶力竭。旁边的邻居都看不下去,露出不忍的表情,甚至还要凑些银两将她赎回来。可是她的父亲却将院门紧闭,连最后一眼都没有留给她。
后来的很多年,苏元一直都在等,等自己的父亲带着银子来带她回家。只是,她那时候还不明白,有些东西原就是等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