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外公走的时候，也只有她一个人在身边，江东那边得了消息，赶来的时候，母亲也是哭哭啼啼，眼泪横流。她还是没哭，许是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哭过一回，此时已流不出一滴眼泪了。
倒是她的母亲哭倒在她的肩上，想要寻求这个女儿的一点安慰。但是白京只是那样看着她，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母亲叹了口气，终究是什么都没说。一个从小就被迫送离自己身边的女儿，她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的冷血和无情呢？
“我当时不太明白母亲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此时的陈白京已经跟着裴演坐到了明秀楼的二楼雅间，雅间很大，此时却只有他们两个人。或者说只有他们两个凡人。在看不见的靠窗位置，一黑一白的两个人正静静坐着。
陈白京靠着阑干，望着下面高台上正在说书的人，淡淡说道：“后来听我大哥说起，原来她是想要我安慰她，原来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般的女儿都是会安慰自己的母亲的。”
裴演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说道：“她自小便抛弃了你，你如此本是情理之中。”
闻言，白京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握着茶杯道：“我知道她也有自己的无奈与苦衷，我倒也不是对她有什么怨言。”她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大概就是生性凉薄，没有什么感情而言。”
或许这个问题，她私底下已经思索了无数遍，此刻方才如此坦然地说与他人听。
裴演看着她轻轻皱起的眉心，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疼惜与悲悯：“这些话，你有没有说与旁人听过？”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白京还是老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你大哥也没有？”
“不曾，我想说给他听，但总觉得，说了又如何？他无外乎是叫我放宽心，多回家，学着去与亲人相处。”
“你能将这些话说给我听，我很欢喜，白京。”裴演微微笑着说道，“但你有句话说错了。”
“什么话？”
“你并非生性凉薄，没有感情，你只是自小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不明白该如何去正确地表达自己的情感。”裴演从未有过这样的耐心，像是面对一个幼童，对其答疑解惑，“你幼年时被家族抛弃，没有心生怨恨，是因为你知道你母亲的无奈，你外公走时，你没有痛苦哭泣，是因为你想让他走的安心，你母亲忍受丧父之痛时，你没有出言安慰，是因为你痛苦哭泣的时候，也没有人安慰你。”
白京静静听着，眼神逐渐变得缥缈起来，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裴演声音很温柔，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白京，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那你一年前怎么会出手救那个孩子？那个雨日又怎么会让我进去避雨？”
白京收回乱飞的思绪，看着他，偏头解释道：“我救那个孩子是因为那些人说了我不爱听的话，我让你进去避雨，是因为燕回山平日里没什么人出现，恰好那段日子我不是很开心，想寻个人说说话。”
裴演笑了一声，摇头道：“白京，你有时候说话未免太过直白了一些。”
白京蹙眉，想了想道：“你是觉得我应该说些你爱听的话，比如我让你进去避雨，是因为看你长得俊俏，心悦于你？”说完不等裴演说话，她已自我否定道，“可是那些都是假话，你不愿欺骗我，我自然也不愿欺骗你。”
裴演扶额，无可奈何道：“看来以后我还需要教你很多东西。”
楼下的说书人已经说完了一段故事，今夜的重头节目即将上演。听闻是从京都城来的一支歌舞乐队，于新太子册封大殿上表演一曲云水歌，龙颜大悦，满朝喝彩。
台上的舞姬个个容颜娇俏，水袖飞扬之间，裙摆如花一般绽放，随着音律抬臂、拧腰、倾胯，再轻点足尖，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女子婉约俏丽之美。
白京看得入迷，裴演却并未被那些极尽漂亮的女子所吸引，目光大多数都只是停留在白京身上。
表演接近尾声的时候，有人掀帘进来，喊道：“裴兄，你近日……”
因坐着位置的关系，那几个人进来看到的先是面对着门口的白京。乍一看见是个陌生女子，最前面的男子就要往外退：“十分抱歉，走错了。”刚要退出去，又“咦”了一声，瞧着裴演的背影，试探性叫了一声，“裴兄？”
裴演无奈回头笑道：“几位也来看热闹？”
“连当朝王上都夸赞的歌舞，我等平民自然要来见识见识。”那几人走上前来，“刚刚听老板说你带了位姑娘前来，我们就寻思着过来打个招呼，顺便瞧瞧又是哪家的小姐入了你的眼。”
虽然是在跟裴演说话，但眼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在陈白京的身上。
陈白京也看着他们，似乎在探究他们与裴演的关系。
裴演闻言起身，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们的视线，负手咬牙切齿道：“招呼打了，几位可以继续欣赏歌舞了。”这意思摆明了是要赶人，来打招呼就打招呼，乱说什么话？什么叫哪家的小姐又入了他的眼，搞得他像是只知道女人的花花公子似的。
都是从小跟他一起玩耍，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虽然裴演的话已经算是十分直白，就算是不认识的人也知道其中的意思。
但一行人平日里开玩笑开惯了，只当陈白京又是哪家心心念念想要跟裴郎喝酒聊天的小姑娘。遂偏头隔着裴演对陈白京道：“姑娘，不介意我们与裴郎说几句话吧？”
“裴郎？”陈白京饶有趣味地看着裴演。
裴演咳了一声，掩饰道：“他们叫着玩的，你莫要听他们胡说，这热闹也不甚好看，我带你去吃东西。”说完拉着白京的手腕就要离开。
倒是那些公子哥来了兴致，拦着他们不让走：“裴郎，明秀楼里的厨子不是你最喜欢的吗？何不带着这位姑娘就在这里吃？”
陈白京闻言顿住脚步，偏头道：“你喜欢，那就在这里用晚饭。”
“我喜欢，你未必喜欢。”裴演道，“你口味清淡，这里的菜式大多都辛辣味重。”
白京却似乎铁了心要留下来，看着他道：“从前都是你将就我，今日我将就你一次也无妨。”顿了顿，问道，“还是说，你是怕他们说些什么话，惹我不开心？”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裴演若还是执意要带她走，似乎就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他笑了笑：“怎么会？若是他们惹你不开心，我是饶不了他们的。”
那几个公子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的挪耶笑意掩都掩不住。这雅间清净，又是这楼里绝佳的位置，他们也就选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因为明渊与安常二人是隐了身的，还迫得他们移了下位置。如果不移，那些人一屁股坐下来，那场景真是无法想象。其实明渊是不想动的，反正那些人也奈何不了他，只会被他吓到罢了。
安常看出他的意图，想要拉他起来，说道：“大人还想不想看好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