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那少年公子穿一身素锦的衣袍，手里摇着一把扇子。
他是从旁边的古玩店里绕出来的，大晚上的为何逛古玩店，也没人想要细究。就像无人细究，他为何在这样一个夜凉如水的晚上摇一把扇子一般。
只见他喊了一声住手之后，就摇着扇子施施然走来，对着那胖子说道：“万二爷好歹是万家管事的，大庭广众之下，欺负弱小，未免也太有辱你万家门风了。”
那胖子似乎很是惧怕他，顿时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点头哈腰道：“哎呀，是裴家家主，真是好久不见，前几日递了拜帖，说是您身体抱恙，现下可是好了？”
“拖万二爷的福。”裴演看着阿迟，上前几步道，“瞧把这孩子打的，真是可怜，若是伤筋动骨了可如何了得？”说着同阿迟使了个脸色。
幸得阿迟是个聪明孩子，当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跌坐在地上，捂着腿哀嚎。
裴演蹲下身捏了捏他的腿，徉作惊讶道：“这骨头似乎是断了。”回头对万二爷道，“他若是告官去，定然一告一个准。”
阿迟立马道：“在场众人替我作证，今夜我只不过不小心溅了些酒水在万二爷袍子上，他就对我拳打脚踢！平州城何时如此没有王法了？我定要向知府大人讨个公道。”
众人议论纷纷，大多都是指责万二爷的。
万二爷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裴演与阿迟一唱一和。心里虽有怒气，但裴家可不是他能惹的，于是对裴演道：“裴公子说的是，今夜我喝了些酒，下手没了轻重，望裴公子海涵。”
裴演却道：“这关我何事？万二爷是不是找错了人？”
万二爷面色尴尬，强忍怒气，对阿迟道：“今夜是我家侍从的不对，我赔付你一些银两，此事便两清了。”说完也不管人家答应不答应，扔了银两就想走人。
“等一下。”
裴演却又开口叫住了他，万二爷咬牙切齿，回头来一副谄笑：“裴公子还有何事？”
裴演转眼看着那青衣女子，眸中带笑：“你刚刚是否对这位姑娘出言不逊了？”
“……”万二爷忍住骂人的冲动，抱手道，“刚才多有冒犯，请姑娘见谅。”
那女子仍旧是没有什么表情，只冷冷地看着他，却又好像不将他放在眼里。周围人的嗤笑声越发刺耳，万二爷无法忍受，灰溜溜带着人走了。
众人看也没什么好戏可看了，便也就散了。
易安与阿迟在旁说话，似乎阿迟回家还有什么事，与其匆匆告别，又对裴演与那女子道了谢，便消失在了人群里。
易安道：“阿迟的妹妹生病了，他要赶回去照顾妹妹，姑姑，我们也回家吧。”
那女子闻言拉着他的手，就要离开。
裴演愣了，追上去，有些委屈道：“姑娘就这么走了？”
这可跟他想象中的故事走向，天差地别啊。
那女子脚步不停，只微微侧头看他：“那么公子还想如何？”
裴演笑道：“我刚刚可是帮了姑娘，姑娘这样委实有些无情了些。”
“你帮的不是我，而是阿迟，他已向你道过谢，你也接受了。”那女子神色淡淡，脚步一顿，说道，“若公子说的是刚刚替我解围，其实大可不必，我压根不曾将他们放在眼里，你不出现，此时他们已满地打滚。”
裴演笑的越发开心：“如此，倒是在下扰了姑娘的雅兴。”
那女子看他一眼：“公子还有事？”
裴演唰地一下将手中折扇合上，抱手道：“相逢不如偶遇，在下裴家裴演，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驻足，微微侧了头看他。高元巷里的灯火映照在她的眉眼上，显得愈发眉眼如画，良久，她方才开口说道：“公子似乎没有知道的必要。”
说完，再不停留，转身离开。
这故事走向莫说没有符合裴演心中一贯的走向，就连明渊和安常看了，都觉得甚是奇特。
这难道不是英雄救美，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剧情吗？怎么就成了如今这样，裴演连那姑娘的名字都没能要到？这出看似狗血俗气至极的故事，似乎变得有趣起来了呢。
而按照常理来说，这一见虽然没能钟情，那这二见定然也能有那么点春心萌动才是。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二见竟然已经是一年以后。明渊与安常就看着他们两个，在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平州城里，无数次的擦肩而过。
在看到他们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擦肩而过的时候，安常有些怀疑了：“裴演究竟是不是她的良人？”
明渊喝了口茶道：“是不是良人不好说，但终归是有些故事要发生的。”
安常也喝了口茶，叹道：“他们之间这缘分委实是浅了些。”
明渊若有所思，过了会儿道：“缘分这东西，有时候也是可以求来的。”
安常还没明白他的意思，眼前一花，已然被明渊拉着入了人间。
那日烈阳高照，明渊不怕炽热阳光，安常却是怕的。她见着那明晃晃的太阳下意识就抬手去遮，明渊幻了把伞出来，撑在她的头顶，低声说道：“有我在，它们伤不了你。”
安常躲在他伞檐下，望着面前的高楼，道：“这不是裴演刚刚待的地方吗？”
明渊没有说话，门口的小二上前迎客：“两位里面请。”然后只看了眼明渊的穿着，便断定是位有钱的主儿，引着他们往楼上走，“两位脸生，可是第一次来？”
安常望着裴演的方向，那少年郎仍旧是坐在靠窗的位置，与身边的几位朋友不知说了些什么，一双桃花眼里盛满笑意。
她手指微微一点裴演身后的座位，说道：“坐那儿吧，可观风景。”
小二爽快应了，引着他们坐下。
但等到裴演一行人准备离开了，明渊也还只是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好似，这一趟他就真的只是带安常来人间喝碗茶而已。
安常不知道她这位冥主大人又在卖什么关子，但好在她不是急性子，便也心境坦然地与他喝着茶，偶尔看看底下繁华熙攘的街道。
“哟，这不是明公子吗？”
眼见着楼梯口又走上来一位年轻的公子，这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这声音听着耳熟，安常望了过去，月白华衫，玉冠束发，赫然便是那位云桑的云泽上神，他怎地也来了此处？
云泽见着明渊，跟见着救命恩人似的，几步上前道：“明公子，太好了，今儿总算是又见到你了，前几日你替我算的那一卦可真是灵验，我找了小半年没找着的人，被你那么一算，第二日我就给找着了，你可真是个活神仙。”
这又是哪一出？安常抚着额头，这可太像是要招摇撞骗了。
明渊还是那幅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道：“今日所为何事？”
“哎呀，公子眼灵，我这还没说呢，你就知道我有事相求了。”云泽一屁股坐在安常身边，绘声绘色地说道，“不瞒你说，人我虽然是找到了，但一不留神又给她跑了，这回倒好，还将我的全部家产悉数卷走，这好几天了，也没能找到任何线索，您可知道我应去何处寻她？”
“你应报官。”明渊说。
云泽露出一副为难神色，叹道：“又不是什么光彩事，何必闹的众人皆知？况且……”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终归是自己喜欢的人，如何真能舍得她受牢狱之灾呢。”
裴演那一桌本来已经准备结账走人，突然来了云泽这么一出，便又坐下来看热闹。此时听到云泽这么一说，裴演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是被骗财骗色，堂堂男儿，自然是不肯报官的。
那边明渊闭目，再睁开眼时只说了两个字：“西北。”
西北方向。
云泽闻言千恩万谢，末了走时还不忘对众人推荐：“各位若是有遍寻不见的人，可问问那位公子，许很快就找着了。”
安常这下是彻底明白了，演这么一出，无非是要裴演在明渊处得到那青衣姑娘的去向。这就是所谓，求来的缘分。
可，这有人信吗？
安常看了看周围人的神色，大多都只是当看了一出笑话而已。连刚刚热情的小二，此时脸上都已有几分嫌弃之色。
这平州城招摇撞骗的事儿见的多了，就凭云泽三言两语，谁会当真？说不定此时还在暗暗感慨，那样一个看起来贵气的公子哥，怎么就做起了行骗的行当？
安常有些头疼，明渊虽然尊贵强大，也透过轮回镜看过不少人间之事，但对其中纠葛，人性复杂，却是了解甚少的。
他如今这样做，在他与云泽眼里不过是一时兴起，且定然觉得，他们二人演技精湛，毫无破绽。全然不知，这出戏漏洞百出，自己已成为旁人眼中的笑话。
于是，在裴演一行人离开时，明渊少有的露出错愕神色。他知道裴演这一年时间里，其实都在期望与那姑娘再见一面，可为何，他此时不上前来问？
安常将他的错愕看在眼里，也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听在耳里，她突然就有些不忍心，不忍心看那位天上地下都没人敢惹的冥主大人，在此时被一群凡夫俗子这样议论，并对他投以异样的目光。
莫名的，她觉得自己应该为他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