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大长公主挑孙媳妇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太傅的女儿、侯爷的千金……通通都在心里筛过,独独没有她杜家四小姐。
别问,问就是杜家晦气。
她无心沾上这一家子,谁知人家早就惦记上上官固了!
岂有此理。
大长公主怒气冲冲地来,又怒气冲冲地走。从寿熹宫到朱雀门,一路上的太监宫女们心中叫苦不说,巡逻的羽麟卫都想绕道走。
第二日,京中就开始流传:大长公主与太后不和,在寿熹宫发作宫人,下太后的脸面。
杜蓁蓁听闻这个传言的时候,正在跟萧知钰吃夜宵。
她暗自点头:今天太后跟皇帝不和,明天太后跟大长公主不和,那过两天太后跟丞相不和岂不是很合理?
成为大启第一刺头指日可待。
杜蓁蓁忽然沉默下去,同在一桌的萧知钰忍不住劝慰:“母后,您别往心上去,姑母就是面冷心热,兴许没那个意思的。”
杜蓁蓁眼中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真是个傻崽。
她颤了声线逗孩子:“兴许……?”
萧知钰:“……一定!姑母一定没有那个意思!”
千清殿内的母子俩气氛融洽,杜府正房里的人可就没这个好心情了。
温暖如春的室内,贵妇人闭目坐着,任由丫鬟为其按揉太阳穴。
座下报信的喜梅胆战心惊地回禀完消息,主家却久久没有反应,她忍不住悄悄掀起一点眼帘去看,不料正与那双厉目对上。
喜梅一惊,立刻跪下,垂着头再也不敢抬起来。
那贵妇正是如今杜家的女主人,宁氏。
宁氏抬手,微微动了动食指,她身后的丫鬟便停下了按揉的动作,乖觉地退到一边垂眸而立。
满室寂静,好一会儿,久到喜梅的细汗从额角滑落到下颌,宁氏忽然冷不丁地伸腿,将喜梅踹翻在地。
“没规矩的东西。”
只踢一脚。
喜梅稍稍松了弦,急忙忍住心口的疼,重新伏跪下来谢恩:“奴婢知罪,谢夫人慈悲。”
就在这时,外间又是一阵轻快的脚步,隐约还有少女的声音。
喜梅屏住呼吸,静静等候。
“……母亲可在里面?”
不消几个呼吸,来人便到了宁氏跟前。是个模样秀丽的少女,她鬓间插着一枝玉雕兰花步摇,花蕊处吐落两颗珍珠,随着走动在耳边轻晃,雅致又灵动。
这便是杜家四小姐,宁氏的亲生女儿,杜若晴。
杜若晴肤色极白,生得一双与宁氏一般无二的锐目,所幸下颌线较为圆润,为五官增添几分钝感,看起来不至于刻薄。她又喜爱穿浅色衣物,尤其是白衣,衬着她小巧的身量,端的一派天真娇俏。
杜若晴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人,她习以为常,只婷婷袅袅地给宁氏问了个安,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娘,喜梅又犯事儿啦?”
宁氏斜了一眼喜梅,道:“还不是宫里的事。”
“是那贱人出了什么幺蛾子?”杜若晴才接过丫鬟奉的茶,凑到嘴边要喝,闻言茶也不喝了,眼中闪着几分兴致。
杜蓁蓁是个面团人,欺负起来总也没个意思,不过随手打发打发时间,也聊胜于无。
她敢反抗,就最好。
煎死鱼有什么意思,得要活蹦乱跳的鲜鱼,丢进油锅,在令人绝望的高温中疯狂扭动求生,那才好看呢。
母女连心,杜若晴心里想的什么,宁氏岂会看不出?
只是这次的事情……隐隐让她有些不安。
宁氏道:“她如今是当朝太后,晴儿,切不可再胡言乱语。”
杜若晴不以为然地吐舌:“知道了,娘,我不会在外面说的。”
她牵住宁氏的衣角摇了摇,按捺不住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娘,你快说说。”
“康嬷嬷废了。”宁氏眼中幽深,“赏梅宴也被大长公主拒绝了。”
“什么?”如果说“康嬷嬷废了”是个砸到脚前的炮仗,那“赏梅宴没戏了”就好比平地一声雷。
十拿九稳的适宜放纸鸢的天气里,忽然炸响这一声雷,劈焦了纸鸢,也劈坏了玩乐的心情。
杜若晴有些维持不住表情,她利声道:“她是个蠢驴吗?这种事也能办砸?”
杜若晴年纪渐至,到了该定亲的年纪,宁氏在京中子弟里千挑万选,才选中了上官固。
上官固性子孤直,虽做不了贴心情郎,却会是个很好拿捏的夫君,以杜若晴的手段和后台,只要嫁进去,整个临安候府都会被她握在掌中。
而赏梅宴,就是最好的契机。
可恨。
宁氏心中烦闷不已,杜三到底是怎么回事?要办赏梅宴,不过是一道懿旨的事,竟会闹到这般地步。
旁边的杜若晴还有些无法接受:“娘,那贱人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喜梅。”宁氏冰冷的眼风扫向下方,“你来告诉四小姐。”
“是……”喜梅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照直说:“线人给的消息是,太后传大长公主进宫,因赏梅宴一事发生争执,大长公主借故发难,说康嬷嬷以下犯上,还、还说……”
“什么?别给我吞吞吐吐的!”
喜梅深吸一口气,闭着眼飞快道:“还说杜家是上行下效……康嬷嬷不敢反抗,被大长公主叫人打成重伤,已经时日无多了。”
“这个老不死的!”少女抬手扫落茶杯,雪白的脸上布满阴戾,“真碍事。”
皇后嫁进宫时,能带的陪嫁本就不多,两个嬷嬷两个丫鬟,一共才四个人,进去没一年就死了一个丫鬟,如今杜家安在杜蓁蓁身边最得用的眼线就是康嬷嬷。
以杜蓁蓁的软弱和愚钝,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叫康嬷嬷捏在手里挣脱不能。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大长公主。
到嘴的鸭子飞了,任谁都咽不下这口气,更别提早前的布置付之一炬,又要重新开始经营。
杜若晴努力放缓胸口的起伏,发泄道:“那贱人是死的吗!护不了康嬷嬷便罢了,赏梅宴也能叫人给拒了!”
宁氏听得烦躁,出言安抚:“好了,杜三那蠢舌笨嘴,能指望她做什么?废物一个。”
“娘!”杜若晴何尝不知杜蓁蓁是个废物点心,可是她怎么能甘心!眼看着就能得手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差错,全泡汤了。
她摇着宁氏的衣袖问:“咱们现在怎么办?赏梅宴办不成了,我的事可怎么是好?那上官固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根本逮不着他啊!”
再说了,嫁进临安候府,不单是她杜若晴有意,还是她爹的一步棋。这事杜贺早前授意下来,母女俩也应下了,如今一朝失手,若不能补救,难免要受责备。
府里的几个姨娘还在虎视眈眈,别说宁氏,就是杜若晴也忍受不了在这些人跟前丢了面子、失了威信。
宁氏到底是见惯了阴私缠斗的,比还未出阁的杜若晴沉得住气,她皱眉喝止杜若晴的自乱阵脚:“行了,慌什么?咱们有心算无心,还能让他跑了?若是实在不行,便叫那贱人下个懿旨,总不会叫咱们四小姐嫁不出去的。”
“娘!”杜若晴娇嗔,她顺着宁氏的话一想,确是这个道理,便心下大定,眼珠又开始滴溜溜地转。
宁氏看她样子,好笑道:“你有什么主意?”
杜若晴却不答,她挥退屋内宁氏的三两个心腹,故弄玄虚地凑到宁氏耳边说话,尖利的眼尾上挑,带出几分踌躇满志的笑意。
“娘,这次那贱人办砸了事,咱们就这么放过她了?”
宁氏眯起眼。
这次她损失了一个得力心腹不说,杜家也失去了在宫里最重要的一个眼线,连晴儿的亲事都还要费一番周折。可恨出手的是大长公主,又拿了“上行下效”的话来压,杜家权势再大,此时也不好出头,只能吃了这暗亏。
说来说去,都是杜三办事不利的过错,杜三如今在宫里,自是不可能像从前一般小惩大诫一番,可是要这么轻轻放过了——
哪儿有这等好事!
宁氏压着心底升起的怒意,看向杜若晴,见她一脸得色,不由问道:“晴儿可是想到办法了?”
杜若晴勾唇一笑,提醒似的说:“娘,您莫非忘了当年昌义伯府的事了?”
昌义伯府?
宁氏的眼里亮起幽光,道:“晴儿,你是说……”
“娘如此英明神武,定能领会晴儿的意思。”杜若晴越想,越是不由得为自己的妙计叫好,“当年她幸得身边有人挡了灾,到底没能成事,如今可没有这般好运了。”
宁氏心中有些愕然,但很快便转悟过来。
是啊。
既然嬷嬷和丫鬟这些放在杜三身边的保不住,那便找个能保得住的。
若是按照晴儿的想法,那么找的这个人,不仅轻易受不到牵连,甚至杜三亦不敢吐露半分,还要拼死回护。
杜三要是再敢有下次,就直接将她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从今往后,再不愁她敢不尽心办事了。
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宁氏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她看着跟前的女儿,眼中满是欣赏和快慰,柔声道:“娘的四小姐长大了,竟是这般有主意了。”
杜若晴得到认同,想象了一下即将发生的事,心情也很不错。
她卖乖道:“都是娘教得好,晴儿不过是学了点皮毛罢了。”
宁氏心中畅快,伸手点了点女儿的鼻子:“油嘴滑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