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的心是超市十年杀鱼刀做的吗？
李园翻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有债必偿】四个字。
字迹很陈旧，透着一股稚气，是她小时候写的。
这个本子记录了从小到大几乎所有帮过她的人，以及对应的事。
李园翻至最新一页，在空白处默默记下：
2019年6月9日，脚扭了，姜来帮忙送医院。
【状态】已偿还一半。
【备注】外卖。
明天再点一次应该就可以了。
李园想起了什么似的，站到了体重秤上：54kg。
对此，她的想法是：姜来力气可真大……换作是自己应该扛不动。
·
周一一早，姜来问李园是否需要帮助，李园十分感激，但还是拒绝了。
她奢侈地打车去了公司，还不小心打到一辆看起来挺奢侈的车。
车标……李园眯了眯眼。
看着像某种禽类展开的翅膀……不认识。她只对烤熟的翅膀感兴趣。
又不是卡车。如果能打到一辆大卡车，那肯定很棒。
司机师傅瞧见李园一瘸一拐的动作，眼神隐隐透露着同情。
“腿瘸了还不给请假，资本家真没人性——除了我自己。”
……
公司有个男同事，一向是见人就撩，而且还不挑，他连新来的李园都不放过。
他见李园腿脚不便，又听到旁边人说她是脚扭了，一双桃花眼立刻凝视着李园，说：“需要帮忙吗？我最近都有空。”
他的眼睛很漂亮，而且他也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平时对着镜子演练过很多次，效果很好。
就是有个小小的副作用，他近视了，还散光……好在戴眼镜并不影响他的颜值，反而加了不少分。
可能也是这双眼睛和这副眼镜的原因，一些动作和表情，普通帅的人做起来可能比较油腻，他做起来却刚刚好。
他胃还太好，但是因为有这一副好皮囊，所以他傍上了一位富婆小姐姐，从此安心吃软饭。
这大概就叫父母赏饭吃了。
为了牢牢抱住富婆小姐姐的大长腿，他自然不能再吃别家饭了。但他大概是五行属水，本性也像流水那般易变，困在一人身边比杀了他还难受。因此，在外面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放飞一下自我。
不过，基本的职业操守他还是有的。吃软饭期间，在外面他通常只是语言上占占便宜，不会有什么越矩的行为。
“最近富婆小姐姐没空吗？”李园奇怪道。
他避而不答，笑道：“放心，只要你喊一声，我随时有空。”
李园面无表情地吐槽：“我很穷的，拼团也付不起。”
“噗——”附近围观的同事秒懂。
撩人的男同事脸色一僵，暗暗摇头，真是根木头。他深深地看了李园一眼，走开了。
“哈哈哈……”入职便跟李园科普这位男同事事迹的同事幸灾乐祸地说，“之前公司除了你以外，其他女生中但凡是单身的他都撩了一遍。你这反应不错，估计他以后都不会再撩你了。不过我要是他，就说‘没事，我偷富婆的银行卡养你啊’哈哈……”
李园说：“那我倒不如直接找富婆——如果富婆眼瞎的话。”
“……”同事左右看了看，突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其实——”
这动作杨梅经常做，李园无比熟悉，立刻懂了。她也微微凑近了，作洗耳恭听状。
同事：“听说他打算找下家了。”
李园：“公司还是富婆？”
同事：“当然是富婆。在这里打工对他来说只是一份可有可无的副业，是闲暇时的消遣，想走随时都能走。”
李园纠正：“离职申请批了才可以，或者提前30天……”
“哎呀，不重要。”同事摆摆手，继续，“他的第一目标是找个白富美，第二目标是继续傍个富婆。”
“哦哦。”李园十分佩服地点点头——佩服对方的目标非常明确。“裸辞还是找到后再换？”
“……”同事沉默片刻，“总觉得以后不太能直视【裸辞】这个词了。”
李园：“？？？”
同事拍了拍李园的肩膀，说：“你这种天然污最可爱了，是我努力的目标。”
李园无奈道：“是你自己总想歪吧？”
“哎呀，不重要……”同事窃笑不已。过了一会，她又继续刚才的话题，“在遇到一、二目标之前他就不限制了，广撒网，能撩一个是一个。不过成功率很低就是了。”
“颜值不错的话，那就是语言行为等方面的问题。把握不好一个度的话，会显得有些油腻。”出于职业习惯，李园下意识地结合刚才对方的表现分析数据不好的原因，并给出了提升成功率的参考方案。“鉴于广撒网这一行为，一个一个主动撩效率太低了，找合适的话题也需要不少时间……倒不如先做个调研，选择一个大众向的话题作为切入点，往这方向发力，打磨下人设，筛选出粘性高的用户……额，好友。然后再去撩，转化……不是，成功率就会高一点了。”
“具体怎么落地？”
沉浸在优化撩人方案，提升撩人效果中的两人连当事人绕回来了都没发现。
李园沉思片刻，道：“这样呢？”
“比如很多人都喜欢宠物，具有代表性的是猫狗。如果自己有养，那就可以在朋友圈多发一些猫狗的照片，经验丰富的还可以备注一些养猫养狗注意事项和心得体会，经验欠缺的则提一些问题，向万票圈求助。”
“这样肯定会有人在下面点赞留言。下一步就是抓住机会跟留言的人互动，于是目标人群就又精准了一些。之后再和互动比较频繁的、单身的人转为私聊……”
看这架势，如果时间允许，李园甚至可以立刻搞出一套sop出来。
最后，李园总结：“总之，温和有爱心、喜欢小动物的男生估计不会让人讨厌到哪里去吧。”
当事人暗暗点头。
然后李园又脱离出职业习惯，从常人角度补充，“最好是能直接说开了，不要欺骗别人感情。”她觉得，海王还是和海王在一起比较好，就不要去伤害别人了——当然，别人不介意那就另当别论。
“宁就是潜在的亚瑟（海王）……啊不，波塞冬（海皇）吧？”同事为李园的方案鼓掌。
“这根本不算什么，很简单的。”李园摆手。真正的海王，要么有钱，要么有颜，要么有闲，她一样都不具备。三样都具备的应该在小说或影视剧里。
“其实有更简单的。”李园说。
“更简单的？”
“熟人已经知道他本性了，所以成功率不高。”李园解释，“直接下几个陌生人交友app，照片好看点就可以了，或者拍点短视频。”
最简单的往往是最有效的。有时候做再多、再丰富的活动，都不如直接给钱或者降价更能提升用户的好感。往复杂了做，一般都是因为各项考核定得比较细，比如还想提升所谓的粘性。
“哦——”同事故意拉长语调，“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也知道这些app……”陡然降低声音，“你是不是用过？”
李园点头道：“写调研报告的时候下载过，体验了下产品功能。”
“啊？”同事眨眨眼，奇怪道，“跟你之前的行业又没关系，你写调研报告干什么？”
李园一脸坦然，道：“赚钱呀。”以前为了赚钱，她工作之余所剩不多的休息时间基本都用来做兼职了，写产品体验报告也是收入来源之一。
这也可以？同事哦了一声。坐拥数套拆迁房的她不太能理解这种行为。
……
下班前，李园问姜来要了学校的地址，帮他点了和昨天一样的外卖。
姜来拧眉思忖：这次有一种受之有愧的感觉……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下班后，一群没有带伞的人滞留在一楼大厅，各自拿起手机打车，不给月老制造一起打伞或屋檐下躲雨的浪漫剧情的机会。
李园淡定地将手伸进背包里，摸索了一会，表情逐渐有些绷不住了。
似乎是昨天从包里往外倒东西的时候，伞也倒出去了，后来忘了放回去。
下雨天车不太好打，要排很久的队，有人选择了跟有伞的熟人一起去公交地铁站。
李园一瘸一拐地返回公司，等人少点或者雨停。
再次下楼时已经很晚了，大厅的人都走光了，外面雨势不减。
不对，人没走光，雨中还有一对男女。
两人正发生激烈的争吵，紧接着男生忽然紧紧抱住女生，女生挣扎一下没有挣脱开。
要不要见义勇为啊？李园纠结。
不对，女生手环住男生的腰了。
看来不需要。
抱完之后男生拉着女生转身就走，伞也被丢到了一边，离门外的台阶还挺近。
“你们的伞不要了吗？”李园出声提醒。
然而他们看起来并没有听见，身影也逐渐消失在雨幕里。
李园等了很久都没见他们回来拿伞，于是默默地磨蹭过去捡起被丢弃的伞，将水甩了甩，撑起伞一个人慢吞吞地前往公交站。
好像真的生活在一个假的世界……假的就假的，反正阿宅的接受能力一向很强。
明天伞放大厅写个失物招领吧。
·
有段时间没联系的杨梅忽然发来消息，说男朋友向她求婚了。
但她似乎是患了婚前恐惧症，因此特意来咨询她的私人情感顾问李园。
杨梅很苦恼：【总觉得不太想结婚。】
李园安慰道：【婚前焦虑很正常的，你的顾虑是什么？】
杨梅：【我顾虑的是，结完婚我的人生差不多就过了三分之一了……请大师开导我一下。】
这是什么问题？一点开导的欲望都没有。李园挠了挠头，回道：【不结婚也会是三分之一。】
杨梅：【啊这……有道理哈。】
杨梅忍不住敲了敲脑袋，自己刚刚是怎么问出那么傻的问题而且还傻到没察觉到很傻的？
为了挽回面子，她决定还是转移话题。
杨梅：【对了，我一大学同学被外派到林城了，他条件不错的，介绍给你认识啊。】
最近频繁相亲，李园已经很头疼了，这下一听又是相亲，心态顿时有些崩。
李园：【你不能因为自己要进城了，就想把我也拖进去。搞得好像小学生上厕所都要一起一样。】
反应这么大？以前不这样的哎。杨梅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问李园：【你最近发生了什么？】
李园略过相亲的事，按字面意思讲了最近的：【脚扭了。】
杨梅：【怎么样，严重吗？】
李园：【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
杨梅：【已经到了去医院的地步了，还不严重？！】
一提到去医院，李园不禁难过起来：【我暂时用不了医保，花了好几百块钱。】
杨梅：【……重点是钱吗？】
李园：【钱不是吗？】
杨梅：【算了，你一个人肯定不方便，我跟我那同学说一下，等下把他微信给你，你有事就找他。】
李园连忙拒绝，发誓说自己一个人绝对没问题。
杨梅有些无奈，劝道：【说真的，你真的该找个男朋友了，起码遇到事两人还能互相照应一下。】
李园脑子里忽然冒出了整个人被姜来扛起来的画面，吓得一个激灵，想了想还是说：【我努力攒钱吧，下次再遇到事就打120。】
杨梅忍不住发了一长串语音，说了自己想说已久的话：“你就听我一句劝，别再固执下去了。你总是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来者都拒，遇到主动接近你向你释放善意的人下意识地就全往外推，说实话，挺伤人的……有的人也许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才主动迈出一步的……遇到不错的人，就当多交个朋友也好啊。”
李园将语音转成文字，凑合着看完了。她不明白杨梅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有些茫然道：【可是我不需要朋友啊。】
杨梅沉默了很久，没有再回消息。
虽然她知道职场一般都没有朋友，就算大家关系再好，也都默认彼此只是同事，同时默契地保持安全的社交距离。
但等到真正说破，没想到还挺伤人的。
她想起刚进这家公司的时候，跟各部门对接时遇到了很多阻碍。很多人不喜欢浪费时间解答新人的疑问，只觉得新人影响到了自己的工作效率。
虽然很难受，但她可以理解。不过当在对接工作的过程中，遇到一个愿意耐心回答你的问题，给了你很多帮助的人，很容易会单方面产生“希望可以成为朋友”的想法。
和李园后来的相处，更让杨梅觉得她们是朋友，而不单单只是同事。
而且她很喜欢李园的性格，私下还总是提起李园，次数频繁到连她男朋友都忍不住防着李园……上次听说李园终于要相亲了，总算才放心。
事实证明，这和人生三大错觉一样，全都是错觉。
刚刚她差点就忍不住质问李园：你的心是超市十年杀鱼刀做的吗？
想想还是算了，看来要冷静思考一下了。
……
快到住处时，雨停了。
李园收起伞，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