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鸟儿在枝头蹦跳，发出几声清脆啼鸣。它歪着小脑袋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向装修温馨、家具便利舒适，可由于住客的性格因素没有多少生活气息的宿舍内。
阳光从缝隙中照进卧房，落在蓬乱卷曲的黑发上，透出牛奶巧克力般的光泽。青年蹙着眉翻了个身，鸢眸睁开的一瞬间空茫冰冷，一点不像刚睡醒的人。
然而，那缥缈的、仿佛云上仙人的伶俐和异样清醒，在青年边打呵欠边用手背搓掉眼角生理性泪水、一把掀开竹炭黑的棉被坐起身后，消散地无影无踪。
“啊……已经这个时间了吗。”看到床头柜上的智能电子时钟，太宰神色平静，毫无意义地感慨一声。
即使现在已经超出正常上班时间一个多小时，妥妥地迟到了，这个人还是一点都不急。太宰穿上咖啡色的绒毛拖鞋，雾蓝色的睡衣下裹着薄薄一层绷带。
左手挠着后脑勺的头发，拖拖沓沓地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太宰懒散地看了眼受惊飞走的鸟儿，伸手从书桌上捞起遥控器、关掉空调，再关闭加湿器。
解开搭扣，开窗通风。十二月的冷风迎面吹得太宰不禁打了个哆嗦。确认房间内的空气不闷了，太宰重新把落地窗关上，耷拉着眼皮走回床边整理床铺。
“手机、手机……”收拾完床铺，太宰从床头柜拿起充完电的两部手机——太宰当然是有用智能机的，不过因为他经常入水，身上通常带着的是翻盖手机。
毫不意外地看到两部手机都被国木田打了五六次，太宰删掉通话记录，再点进智能机的社交软件，对里面的催工作信息已阅不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太宰垂眸点进邮箱，阅览后快速处理好政府工作邮件。
把息屏的手机放在书桌上，太宰走进和卧室相连的卫浴。洗漱完，太宰出去从衣柜里拿了衣服、又拿了一卷绷带。回到卫浴再裹一层绷带，太宰换完衣服走出来，把叠好的睡衣放到床上，随便扒了扒头发。
翻修重建过的侦探社宿舍，整体增高增大。添加了电梯，每层楼改为两间房，楼道有监控。宿舍构造为复式双层，大门为防盗门，每家配有两串钥匙。
按门牌号找到自己的房间后，用钥匙打开大门。进门是宽敞的玄关，右手边鞋柜。进去后左手边立刻就是开放式厨房，连着餐桌。再往里走就是客厅。
客厅环绕式沙发，电视柜上放着液晶电视。落地窗外是阳光房般的阳台，有洗衣机、烘干机、可收纳晾衣架。从客厅右转，正对面是带小卫浴的客房。
通往二层的楼梯在宿舍进门右手边，贴着墙。从客房出来左转走几步就是。上楼走过一个小平台就是卧室门。主卧进去后，左手边是有浴缸的大卫浴。
这样的复式对太宰而言，住着有点浪费……不过拿来招待朋友倒是挺好的。宿舍里的摆件没有多少太宰的个人色彩，倒是有一些织田作和安吾的影子。
系好波洛领结，太宰穿上风衣走下楼，用水壶烧点热水倒了一杯。青年转身背对流理台，倚在台边，昂头就水吞下握在手里的止痛药，绷带下喉结滚动。
太宰摁着突突发痛的太阳穴等待药效起作用，接听亮起来电显示的智能机后，有气无力道：“大忙人森先生特地用私人号码联系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早安，太宰君。]鸥外含笑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似乎很关心地问，[你又起晚了，头还是会痛吧？多少调整一下作息。送你的特制助眠香薰要记得用。]
太宰脸颊的肌肉微微抽动，最终还是没做出什么别的表情，只是略微嫌弃地将头远离了一下听筒，但这动作也没人能看见，所以太宰又把手机挪回了耳边。
鸥外仿佛知道太宰的举动，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自顾自和只回了他微不可闻嗤笑的太宰“交谈”：[我也不唠叨了。这次致电是想告诉你——年会有特殊嘉宾。]
“……所以？我不会去的。”太宰的声音毫无起伏。
[真是固执的孩子。]鸥外喟叹，[不过，也好。只是太宰君，年会上出现什么传言我就无法控制了哦？]
“她只会觉得困扰吧。”药起效了，疼痛缓解。太宰举着手机，打开冰箱、拿出饭盒放进微波炉，加热南瓜小米粥，“而且森先生，你知道我不在意这种事。”
织田作知道他胃不太好，又时常因为懒得做饭、没有进食欲望不吃饭，所以帮他备着易消化的早餐。总是被安吾和国木田念叨，太宰也就记得要吃早饭了。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不吃饭，只是有时候会突然不想动。整栋宿舍静悄悄的。太宰等在微波炉旁，视线焦点模糊地落在前方被阳光照得璀璨明亮的客厅。
[她的确不会产生其他多余的想法。]鸥外丝毫不意外从未见过竹知子的太宰会这样了解她。首领先生话锋一转，[那就通知另一件事吧。中也君要回国了。]
“喔。我很期待中也知道我提前硕士毕业、他又输了时的表现。”太宰端着饭盒与水杯坐到餐桌边，打开免提后边吃迟到的早饭，边兴致缺缺地回复鸥外。
[学业上的胜负先不提，更重要的不是中也君找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我解除禁令还有送上门的线索、结果线索是他的女儿这件事吗？]鸥外意有所指地笑道。
“……”太宰挑起眉，喝粥的动作放慢了一倍速。他咽下口里的食物，沉吟片刻，幽幽地说，“没想到森先生您也变得这么有雅兴了……中也真是倒霉啊。”
[哎呀，太宰君。]鸥外处变不惊地矜持道，[我不是一直都这么关心我的得力下属和欣赏的年轻人嘛。还有你这么说有些难得呢，莫非是在同情中也君么？]
“别人在吃饭的时候就不要说这种恐怖话题了，本来我就没多少进食欲望——啊。”太宰恍悟般说，“被森先生的冷笑话刺激到，是个合理的翘班理由诶。”
[饶了我吧太宰君。福泽阁下会责怪我的。我可不想被那个人唠叨一堆有的没的。]能屈能伸的鸥外状若无奈地求饶，[要通知的就是这些，不打扰了。]
挂掉电话，太宰叹了口气，把最后一点热水喝完，起身推回椅子，再端着饭盒与水杯走去池子清洗，洗好后倒扣在架子上沥水。
太宰擦干手，再揣好手机，离开厨房绕去玄关，换鞋开门。身上裹的绷带足够厚实，太宰走进门外的冷空气，掏出钥匙将门上锁。
路过电梯，磨磨蹭蹭地从消防用楼梯间下楼。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太宰拿出来一看，是国木田。
太宰心里琢磨，要是再不接，国木田的情绪就要到临界点了。等他来抓人……太宰看了眼时间，已经迟到两个多小时了——哎呀，这可不是一顿揍能解决的。
“接……不接？……嗯，反正国木田君都会生气。算啦！”眼一闭心一横，太宰摁灭来电界面，双手插兜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再三两步跳下楼梯。
沙色风衣长长的后摆甩开潇洒的弧度再回落。太宰缩起肩膀，选了个方向，嘀咕着什么快步溜走。他熟练地避开所有监控，眨眼间消失在街道上。
另一边的侦探社内，又响起左邻右舍耳熟能详的、国木田咬牙切齿的怒吼声：“太——！宰——！”
……国木田君的脸肯定成了修罗恶鬼。太宰想着，在横滨楼宇之间迷宫般的小巷穿行，没入黑暗。
··
圣诞节过后的某天，我接到了森先生的电话。
等到晚上，纠结一整天的我在餐桌上把电话的内容告诉了鹤先生。
“公司年末聚会？邀请我们吗？”吐出嘴里叼着的青花鱼的尾巴，鹤先生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再在白萝卜煮青花鱼的炖锅里夹了一块炖软入味的鲜甜萝卜。
“嗯。森先生说带孩子们一起去。”给喜好汤食的磷盛了碗鱼汤，我回应。汤里加了点白胡椒粉，又有葱姜去味，不腥。磷捧着小碗呼呼吹气，小心地喝汤。
“主公答应了吗？”鹤先生皱起眉。一旁的纯边听我们说话、边啃起第五块可乐鸡翅。鹤先生做出略有严肃的表情，“你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吧，别勉强自己。”
“可是……阿索菲说我最好去一趟。在portmafia构成员面前刷个脸，促进他们的「泡」上浮。”我犹豫地戳着碗里的萝卜，“到时候肯定会发生什么事……”
“大致能猜得出来。看到我和小夏的脸，他们能想什么？”雪生专心剔鱼刺，漫不经心地说，随即又瘪了瘪嘴，“哼……支持率最高的肯定会是中也叔叔。”
“没办法，虽然是为了不对首领造成妨碍，但哥哥的爸爸本来就没有要经营下属内自身风评的意思。”今天做的是夏歌最喜欢的鱼肉和鸡肉，她吃的很快。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支持率？”我困惑地捧着我的碗。现在就是「除了我、全家都知道jpg」。
『妈妈还不知道portmafia的内部八卦啊。』磷给我夹了一块鸡翅，委婉提醒，“到时候，妈妈问森伯伯要个账号登录portmafia内部论坛就知道了。”
··
次日，我带着鹤先生和孩子们提前到场，走内部通道来到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宴会厅。
宴会厅顶部的水晶吊灯闪得我头晕。女性构成员不多但不是没有，香水味混在一起让人胸闷。
实在受不了的我离开人头攒动的宴会中心，坐在靠近落地窗通风、有绿植遮挡的角落捧着果汁发呆。虽然我成年了，但这次带着孩子们，还是不饮酒更好。
穿着蓝色鱼尾裙的我披着鹤先生的西装外套。纯带着弟弟妹妹、举着装满食物和饮料的托盘跑去花园玩儿了。孩子们离开后，观察我的视线相对少了很多。
这里毕竟是森先生的地盘，作为客人，我即使不想被关注也不能对他们做精神暗示……所以只能躲着。
鹤先生两手端着餐盘，灵活地越过随着酒液入喉越发喧哗的人群来到我身边，上面全是我喜欢的食物。
“主公，需要我陪着吗？”鹤先生压低声音问我。身为付丧神的出众容貌、还有属于满级的极化刀剑男士的强大气息，在mafia的人堆里宛如明灯般显眼。
他明白自己只要在这里就会招来注意，警惕观察危险人物是mafia的本能。但鹤先生是我的近侍，若要在这种场合离开审神者身边，需要征询我的同意。
“去花园看着孩子们吧。我自己可以。”
我准许了近侍的离场。鹤先生微微弯腰行礼，接着进入隐蔽状态、悄无声息地迅速离开。待他走后，武斗派们无意识飘过来的余光审视也消失了。
虽然不能使用幻术，但针对我自身做点什么还是可以的。我发动了涤濯咒法，把自己的存在感洗成近似于隐形人。要不是mafia内部论坛初次登录必须在portmafia总部范围内，我一定会拒绝参加年会。
〖让我看看……〗我拿出手机，输入森先生给我的账号与密码，顺利登录。整体是胭脂红和秋叶褐的清新护眼浅淡配色，一点都想不到这是mafia的论坛。
最顶部的热帖里，有一个是常时投票贴。点进去前就有所预感，看到用户们筑起的“万楼大厦”，不相上下的投票分数，我感到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此刻我终于懂了……孩子们说的是，portmafia的构成员在嗑我和太宰还有我和中也的cp。我们孩子都有了，争论顿时升级。没想到站太宰的和站中也的竟然不相上下，连我这个宰厨都以为会是中也一边倒。
mafia里也尽是人才。我退出投票贴，点进系列汇总贴——也就是，同人文和同人图的地址链接汇总。
同人图是几个月前最新出现的，正好是我的《断章》出含有人物设定彩色画像的单行本的时候。由孩子们负责的漫画版也同步在网上连载。
看前面框住的cp名，还有双黑夹心和修罗场的……救命啊，我能接受正常同人图，但r18的就很羞耻了。
我颤抖着手点进一个——按照「有栖川十季」的人设画出来的「我」和中也贴着坐在码头，牵手看日出。还好还好，挺纯爱……我放下心来。
暗搓搓保存图片，我点进下一个。面无表情坐在病床上——应该是portmafia医疗部的病床——的黑时宰垂眸注视着为他包扎伤口的「我」。
这个氛围也很好。我满意地点击保存。忽略用户们的鸡叫，我点进下一个。夏日的午后，风吹起洁白的窗帘，阳光透过窗外茂盛的叶片照在少女的黑发上。
一身简单的短袖白衬衫和黑校裤的黑发少年坐在教室大开的窗户上，手指勾着趴在桌上午睡的少女的一缕头发，鸢眸沉静，藏在背光的暗影中，透着细光。
“……！”被细腻画面击中的我倒抽一口凉气。它的作者是位男性。是高质量产粮的爹咪，请多多益善！
火速保存图片，我翻到下一个。冬日夜晚，分享同一条围巾的恋人携手站立，雾气从口中呼出，赭发少年温热的手捧着少女的脸颊，亲吻她的额头。背景的商业街与人群模糊处理，好像整个天地间只剩彼此。
再下一个是三人行的短漫，背景似乎是太宰和中也的高中时期，「我」的设定是关系好的同学，三人一起出门赏樱，两个男孩在后面不出所料地吵了起来。
黑发少女顶着吵闹的背景音，冷静地铺好野餐垫，接着左右手各拿一个卡通牙签、分别戳起看似章鱼的开花肠，走到少年们中间抬手，眼疾手快地喂进去。
少年们安静下来，被少女牵着手来到野餐垫前，脱鞋乖乖盘腿坐下。花瓣于微风中飘落，在少女右手边的太宰俯身，姿势暧昧地叼走「我」筷子上的玉子烧，而少女只是无奈而纵容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计较。
撒娇般和「我」的右脸颊贴贴，猫咪般的黑发少年咽下食物、勾起轻蔑的笑容，挑衅地向炸毛的中也昂昂下巴。赭发少年狠瞪了眼耀武扬威的太宰，被注意到动静、不想他们又吵起来的「我」喂了一块炸鸡。
好好的赏樱变成了明争暗斗修罗场，而「我」就是个毫无所觉的木头，只是因为习惯了他俩的猫狗大战所以熟练安抚的饲养员，在这个过程中无意识撩汉。
虽然我不是木头但是……这群mafia好会画，森先生知道吗？……哦，好像知道，他和爱丽丝刷论坛刷的乐此不疲，不然这些早就被禁止了……那没事了。
我继续着点开、惊叹、保存、退回汇总贴、点开、惊叹……这样一个循环。啊，这里就是我的宝库！
什么时候我再去p站看看有没有出《断章》的同人图好了。经过这件事，我终于想起来我穿越前最喜闻乐见的事——同人二创、三创、四创……啊，不能忘了niconico生放，会有太太画手书和制作mmd吗？
这种愉悦心情在我看见下一张同人图时戛然而止。虽然它看起来很正常，但我的体温还是瞬间上升了，头皮发麻，脸红到快要爆炸。
只见整体为黑、白、红色调的图片中，背靠废墟墙壁坐着的战损黑时宰被少女抓住领带，他昂头望她、鸢眸犹如血月般危险而深邃。
跪坐在太宰大腿上的「我」直起上身，居高临下地壁咚他，黑发垂在少年脸颊上，与他距离近到仿佛要亲吻，太宰沾着属于他的血的右手拇指擦过「我」洁白的脸颊，留下刺目的血迹。
我呼唤阿索菲帮我强制冷静。宴会厅开着空调，然而发烫的皮肤还是觉得空气有点凉，引起战栗。虽然但是……我点击了保存图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