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家
“嘿,那个小兔崽子哪去了?”搜寻的士兵在林子里已经找了好几圈了。
“一旦碰上谢勋那小子,保准是找不到的”另一个一同搜寻的士兵已经自暴自弃。
“快到时间了吧”话声刚落下,就听见结束演练的战鼓声传来。
几个搜寻的士兵认命般地摘下头盔,擦擦脑门的汗,其中一个大喊:“出来吧,结束了”
这时,才从脚底下传来一个少年平和的声音:“抬脚抬脚,踩我手了”
吓得几个人赶紧抬脚向一边撤去,就见刚刚脚下踩着的地方冒出一只红肿的手来,“拉我一把”
此时已经是秋末时分,树林里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败叶,前一天晚上下了一整晚雨,谁都没想到这次人会将自己埋在潮湿阴冷的腐叶朽土当中。
几人赶紧把人拽出来,“你这臭小子可真拼命啊!演练而已嘛,就不能让我们赢一回,每次都折在你身上”
“那可不行,家父在我来之前可是嘱咐我不可懈怠”谢勋甩掉粘在头上的树叶,抹了一把脸,露出一张天真无邪的脸。
“咱们统领可是说过你的,尽力而为,不可强求,要是演练受伤可不值当了”
“你还不知道咱们小勋最听他爹的了”几个人起着哄,帮谢勋摘贴在身上的叶子。
“这味道,你是怎么在这里待这么久的?”一个士兵闻了闻摘下来的腐叶顿时怀疑人生。
“我的忍耐力可是超强的”谢勋像一个炫耀糖果的孩子一般得意的回道。
“这臭小子”
东晋孝武帝太元二年(377年),积弊偏安多年的东晋朝廷感受到北方苻坚的压力,任命谢玄组建军队镇御北方,谢玄征用逃避北方战乱而来的流民,在这些人中选拔骁勇士卒建立了一支精锐之师--北府兵。
如今,这个军队已经组建了六年,效果显著,而这些进行演练的人就是北府兵士兵。
北府兵的将士几乎都是贫苦之人,这些人四年前第一次见到谢勋时,他穿的虽然不是锦衣华服,但气质出众,衣着得体,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朝廷找的哪家纨绔的子弟到这来走过场的,回过头就能当个将军的那种门阀世家。
这样想并不奇怪,因为这就是东晋,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东晋。
更重要的是,他姓谢。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此时的东晋正是谢家如日中天之时。
谢勋的父亲谢晏清是在北府兵组建时就来的最早一批人,是名副其实的世家公子,北府兵的统帅谢玄与他是堂兄弟。
谢晏清经历了白马塘之战、解除过三阿之围、收复盱眙、大挫淮阴前秦军队,最终于君川彻底击败敌军,也正是这五次大捷让敌人闻风丧胆,也让北府兵名声大噪,备受爱戴。
虽然谢勋没有提及过自己的身世,但一看到他那温文尔雅的贵族气质,人们都不太愿意和他打交道,这儿的人打心眼里看不上这种公子哥儿。
只是随着后来的接触,人们逐渐发现,这个十五岁的孩子虽然对有些事讲究,但多数时候和他们一样,吃大锅灶,穿最普通的制式粗布衫,披最简单的两档铠,也和他们这帮糙汉子挤在大通铺上,吃饭的时候赶上紧急集合也是要把馒头一把塞进嘴里,梗着脖子不顾形象一边使劲往下咽一边跑的,没有一点贵公子的矫情样。
最开始人们对他说话刻薄讽刺,但他从来都是谦虚有礼。
其实这些人就是苦当朝制度久矣,对世家子弟产生了排斥而已,当他们真正认识这个孩子时,谁还能不惭愧。
后来熟了,人们提起过去对他的种种,谢勋却懊恼地开玩笑道,“早知道不装的那么深沉,也不花那么多银两买衣服了,我当时心疼死了”
众人哈哈一笑将误会解除。
一起走过四年,这些人已经像亲人一般了。
谢勋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加上秋风一吹,那叫一个透心凉,一旁的大哥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他披上,一帮人拥着他往兵营走去。
“谢勋,有你的信,刘将军叫你去他那取”一个士兵在兵营门口,应该是特意在这等着他。
“好,我换了衣服马上去”
谢勋大概能猜到应该是家中出了事,四年从军,家中从未来过书信。
匆匆换了衣服,便来到刘将军账外。
“刘将军,谢勋奉命前来”
刘将军还没有应声,帐帘就已经被掀起,出来的是王谧。
“欸?稚远你怎么来了”王谧(字稚远)着实不是一个会出现在军营的人,谢勋见到他还真有些吃惊。
“还不是因为你,我奉你父亲之托,给你亲自送信来了呗”
“我看不见得吧”
“好吧,是我正好有事来办,你父亲知道后才托我来的”
二人一同走进账内。
“参见将军”谢勋先是行礼。
“嗯,听说你家里来了家书,你快看看吧”刘将军点了点桌子上的书信。
“是”谢勋拆开书信,面上没有太大波动,只是眼底掩不住担心。
“是不是家母的事?”王谧问道。
谢勋点头。
“你母亲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你赶紧回去看看吧”刘将军道。
“我这就启程回去”
“我陪你回去”王谧见谢勋魂不守舍怕他出事,便脱口而出了。
“正好,父亲命我去彭城一趟,听说哪里有兄长的消息”
“好,彭城那边我熟很”
“稚远,谢谢你”谢勋知道王谧怕他出事。
“咱俩谁跟谁啊”
谢勋简单地和大家告了别,便和王谧一同前往彭城。
“那个人不是王谧吗?”我之前好像见过他。
“王谧是谁啊?”
“这你都不知道,之前大宰相王导的孙子”
“王导!我就说谢勋这小子不是一般人啊”众人感叹。
“也不知道小勋能不能再回来了”
“哎不知道,反正我会想他的”众人点头。
二人马不停蹄赶到彭城,找到了谢勋父亲谢晏清信中所说的人,只可惜此行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谢勋(字仲逊)的心情再次跌到谷底。
“仲逊,你也别太担心了,多少吃点东西吧”王谧看着桌前不动一筷的谢勋劝道。
“站住!”
街面上传来一阵叫嚷声,只见街道一边几个打手拿着棍子追着一个魁梧的青年,那青年一边跑一边往后看,正好与街道另一边堵截他的人撞了个满怀,一下子跌倒在地。
前后人把他团团围住,为首的刁逵居高临下,“怎么不跑了,你他妈不是挺能跑的吗?”
“大人,大人,一个月,再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保证把钱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刘寄奴,你觉得爷爷我还会信你的话吗?把他给我吊起来”说罢,两个打手就把刘寄奴捆起来吊在街边的树上。
“我知道你没钱,但你这一而再再而三地逃债让我找得也是辛苦,老子不抽你一顿,难解老子心头之恨!”
啪,一鞭子抽在刘裕(字寄奴)脸上,刘裕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只见鞭子抽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骇人的血印,血印上渗出的血珠清晰可见。
刚刚还对任何事都兴致恹恹的谢勋站了起来,朝街边走去。
“哎,仲逊”王谧赶忙跟上谢勋的脚步,“这事儿别管了,那人一看就是个地痞无赖”
谢勋没有停步,“先去看看”
王谧无奈地跟着挤进看热闹的人群去。
刘裕一边哀嚎一边告饶,“哎呦~大人别打了,我最近几天转运了,你再给我几天,我一定能赢回来的,啊~~”
刁逵才不会听信他的鬼话,赌徒的话哪有一个可信的,还钱是难了,倒不如自己出口气泄泄愤呢,于是手上又加了劲儿。
突然,鞭子被人拽停了下来,刁逵回头一看,是一个也就十六七的小子,刚要发作,就看到后面走来的王谧。
出手的人他不认识,但是王谧他可是知道的,虽然刁家也算是个世家,但是和这王姓比起来还是要逊色很多,但是他并不怕,作为贵族当街惩罚个下等人还是不会遭人诟病的。
“怎么?我出手教训一个欠债的下人,都不行了吗”刁逵先发制人。
谢勋看了一眼王谧。
“他欠你多少钱?我来出”王谧知道这个闲事谢勋是管定了。
“三万钱!”
王谧凑向谢勋低语道:“我身上没带这么多”
“我爹让你给我办事的钱够了吧”
“够了,但那是办事用的啊”
“事不是没办成吗,就当为我哥积福了吧”
“唉,好吧”王谧拿出钱交与了刁逵。
刁逵拿了钱看了一眼刘裕,“算你小子命好,走”说罢带着那群打手走了。
王谧将刘裕放下来,发现这个人虽然被打的狼狈,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但眉宇之间英气逼人,气质不凡。
“你年纪轻轻的,之后好好讨生计,莫要再留恋赌坊”王谧规劝道。
“是是是,我一定,我一定”虽是满口答应,但听不出一丝坚决悔改之意。
“我见你身形高大结实,适合行伍,我可以为你写一封推荐信给北府军,你去那里磨练个几年,定能有大作为”
谢勋向掌柜要来了纸笔,真的给他写了一封推荐信。
刘裕将信随便地揣在怀里,拱手道谢后离开。
王谧摇摇头,“何至帮他至此呢,此人我看劣性难改啊”
“都是爹生娘养的,多给个希望总没错”谢勋落寞地看着刘裕远去。
谢勋的兄长谢策,刚出生不久就在满月之日失踪了,与之一起失踪的还有一块上等的玉佩,那玉佩是谢家老太太临终前留给嫡长孙的,价值连城。
谢勋的父亲谢晏清此生只有一妻,在谢策丢失后便一病不起,自此,原本是扶棺回乡丁忧的谢晏清便听从妻子付瑶的话,一直居住在陈郡,期盼有一天丢失的孩子回家。
而这其中的年月里也是不遗余力地在寻找谢策的踪迹,只是一直杳无音讯。